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56、亲近 ...
-
黄昏,晚霞漫天。
“那么,药材仍按原价向各位采买。”春无兰最后定论。
供应药材的数位大夫连忙起身,不忘欣慰道,“当家病愈,当真可喜可贺。”
“多谢关心。”
刚请了三天病假的春无兰弯身致谢。
一位大夫忍不住追问,“不知您那位专属大夫……”居然不在?!
“他有事。”
春无兰道,眼底流露几分淡淡的笑意。
众人面面相觑,其中年纪最大的邵大夫微微捋须,“当家身体孱弱,理当谨慎照看。恕老夫直言,那位可——并非良选哪。”
挖墙角?!
昏昏欲睡的风艳儿立即来了精神。
鹤立翔不着痕迹地合上合同,徐正醇瞪大虎目。
不远处,归一鸣环刀而立,梁唯皱起眉头,李回天笑眼泛寒。
春无兰仅是微微一笑,面色温和:“何出此言?”
“他心术不正!”
“他医术不精!”
“那人一看就是顽劣邪妄的性子,怎配当您专属大夫?!”
“没错没错,那人就是徒有虚表之辈,不然怎会让当家您短短几月连病数次?!”
大堂瞬间沦为七嘴八舌的菜市场,叽叽喳喳吵闹不停。
春无兰一语不发,待场面稍静,
“那以各位高见,我当如何?”
“当然是换了他!”
“对对,我们药行有不少好大夫,哪个都比他强啊!”
邵大夫制止他人,慢条斯理地道:“若是当家不嫌弃,老夫愿代为举荐一二。”
春无兰静静瞧他,轻道:“空邪不好么?”
邵大夫眉头紧皱。
“若老夫没有料错,那人怕就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怪医,那人医术诡谲、擅长邪门歪道,更是毫无医德、肆意取人性命!若不能悬壶济世,有何资格学医?如此手染鲜血之人,又怎配伴在明心记当家左右?!”一顿,面上显出隐隐的嫌恶——“老夫羞于与之为伍。”
大堂内,一片静默。
“空邪为拜师学医,曾经被拒整整三年,诸位可知晓?”
几人一愣,面色有些变换,有人咕哝一声:“这不应该的嘛,就那残暴性情……”
“空邪出师之后,曾经救治多少伤患,诸位可知晓?”
众人脸色犹疑。
春无兰立在案前,面容绝美:“空邪与我相识后,三番五次救回我性命,诸位可知晓?”
不待他人回答,又踏前一步:“淮凌海战,空邪进可上场杀敌,退可医治伤兵,更曾不眠不休恶战两日后抢救伤重兵将,战甲未卸倒头便睡,这些——诸位可知晓?”
众人脸色数变,一声不吭。
春无兰眉目如画,清冷如斯,“他为求医吃尽苦头,怎会没有资格学医?他数次救我性命,怎会没有资格伴我左右?他为淮凌抵御外敌、救治伤兵,保你一世安稳,又怎会没有资格与你为伍?”
沉默……
“至于医德——”
春无兰扫过几人颓然的神色,嗓音泛寒,“至少,空邪从不曾在我面前,诋毁过你们。”
好!
风艳儿暗暗喝彩。
鹤立翔冷眼旁观,眼底微微震动,小兵听得激情澎湃,不住跟着点着头。
归一鸣三人更是低垂着头,掩饰眼底的激动。
几人呐呐无语,僵持片刻,纷纷撑不下去地告辞离去。
门口处。
慕容空邪懒懒斜靠在门柱上,紫袍奢华,面容俊美霸气。
几位大夫唯唯诺诺,如贼儿一般溜出大门逃出生天,唯有邵大夫停顿了下,朝紫袍男子深深作揖,这才站直身子离去。
春无兰视线落在那人身上,红唇抿紧。
慢腾腾踱到少年面前,慕容空邪俯身,凝视他清冷的面容:“你知道,他们说的都是真的。”
“我知道。”
春无兰微微仰头,理直气壮:“我只是偏心而已。”
慕容空邪一顿,不禁抚额狂笑起来,肆意耀眼,好半晌,他才敛笑,低头瞧着面容冷静的少年:
“兰……”
春无兰冷冷瞧他,蓦地揪住他狠狠质问:“他们凭什么这么说你!他们不知道你为学医吃了多少苦,不知道你救人时多认真!不知道你为了药材几天几夜不睡!不知道你手上全是老茧——他们什么都不知道凭什么说要换了你?凭什么说你不配!凭什么说你不好?!凭什——唔唔!”
慕容空邪捧住他头,扎扎实实地吻住他!
炙热的舌强势闯入他口中,狠命吮吸纠缠,仿佛恨不得将他整个人吃拆入腹般,急迫焦躁地含住他整个唇舌,抵死缠绵,不容他退避分毫!
“呜呜……”
春无兰被大力禁锢,推不开躲不掉,只得被迫与他纠缠。
一个火辣辣的吻后,炙热的唇终于放开他,春无兰靠在他胸前大口呼吸,小脸通红,“你——”
“别气,我忍不住。”慕容空邪摩挲他的脸,完全压不住眼底的笑意。
“为什么?”春无兰难掩疑惑。
“不知道。”慕容又笑,再次啄了下他的唇。
春无兰抿住唇,默默瞪他。
“咳咳!”
一道咳嗽声忽然传来,所有人看向大门。
却见明心记老板们一个不少地站成一排,表情诡异沉默,其中明艳动人的女老板李美柔微微一笑,声音温和:“代理当家,别来无恙。”
距离明心记每三月一次的四方会议还有几日,驻守北方的林翰、掌管南方的李美柔和驻扎西方的方文生却同时提前归来,只因关心新任当家。此刻,烟花楼张灯结彩,热闹非凡,风艳儿一手张罗着各种事宜,忙活得甚是开心。
“添麻烦了。”李美柔朝她笑笑。
“不麻烦。”
风艳儿捶捶腰,丽眸环视过布置一新的大堂,轻笑,“烟花楼很久没这么热闹了。”
李美柔瞧着她隐隐孤寂的侧颜,心中叹息,转了个话题,“代理当家他——”
风艳儿闻言哈了一声,乐不可支,“还在吵。”
楼梯上,一人匆匆走过,另一人快快追上。
“春无兰!你还要闹多久?”气急败坏的恼怒声。
“我没有闹。”冷冷淡淡的回呛声。
“没有?!”
慕容挑高语调,一把拉住少年,“你半天不搭理我了!”
“我忙。”春无兰挣脱开,抱着怀里一打账本闷头继续走。
猛地抢过账本,“你在气什么?”
春无兰抿唇,“我没有气——”
慕容眼一凛,一手作势扬起,“不说撕账本!”
黑眸瞪圆。
“说,生什么气?!”慕容不依不饶。
春无兰抿抿唇,最终撇开头,低低质问:“你怎么可以亲我?”
“害臊了?”慕容眉眼一下子柔下来,大手捧住他脸,“我都说了我忍不住……别气了,下次没人时再亲你就是。”
春无兰回头瞪他,满眼的不可理喻,蓦地拍掉他的手怒叫,“我是说,你怎么可以亲我?!”
慕容一愣,蓦地阴下脸,“怎么,不让亲?”
“不让!”
“为什么?”慕容老大不爽。
春无兰瞪着他,“我凭什么要让你亲?!”
“你是我未过门的媳妇,凭什么不让我亲?!”
……春无兰呆住。
一旁,围观众人齐齐瞪大眼,刚刚邪爷说什么?
春无兰回过神,愣愣瞧着一脸坦荡的男子:“什么未过门的媳妇?”
“你啊!”
慕容理所当然。
春无兰炸了,“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知道?!”
“你忘了?”慕容空邪一把将人揽住,得意洋洋地提醒,“不是才交换了定亲信物么?”
定亲信物……春无兰大脑咔咔艰难运作,终于想起了某个荒唐走板的画面,“我没同意!”
慕容空邪脸色终于难看起来,一把将人抓到眼前,“我要娶,你敢不嫁?!”
春无兰被气笑了,“不、嫁!”
“春无兰!”
“慕容空邪!”
俩人狠狠互瞪,然后——
“你为什么不嫁?!”
“我为什么要嫁?!”
“你的定情信物在我身上,凭什么不嫁我?!”
春无兰再次被气笑,以生平最高音量吼道——“那是被你抢去的!!”
慕容皱眉,作势掏了掏耳朵,“喊这么大声,嗓子不疼?”
春无兰瞪着他,唇儿微微张合,三秒后:“……疼。”
于是战事暂休,俩人手牵手下楼喝茶。
大堂内,众人沉默。
春无兰连饮数杯,总算润够了嗓。
慕容空邪斜坐在椅子上,又替他倒了杯水,待他乖乖喝完后,这才轻轻擦去他唇边水渍,神情平和,“过几天我要出趟远门。”
春无兰一怔,视线瞧着茶杯,“远门?”
“嗯,去寻些药材。”
“要多久?”
“少则三五日,多则七八日。”
要走一个多礼拜啊,春无兰低着头,呆呆瞧着杯中打着旋的茶叶。
慕容瞧着他,忽的扬眉,“舍不得我?”
“嗯……嗯?”春无兰蓦地反应过来,抬眸瞪他,“没有!”
慕容空邪定定瞧他,直瞧得少年移开眼,这才满意地嗯哼一声,“我也舍不得你。”
春无兰一窒,心跳漏了一拍。
“回天脑子机灵,他会替我守着你。”
春无兰低低嗯了声。
“梁唯会替你煎药,记得按时喝。”
春无兰轻轻嗯了声。
慕容皱眉,索性抬起他下巴:“不准乱跑、不准动怒、不准受伤、不准生病、不准太累、不准饿着、乖乖喝药不准闹小孩子脾气、最重要的——”慕容逼近他,一字一顿:“不、准、不、想、我!”
春无兰愕然张嘴。
“管他劳什子聚会、生意、瞎忙活,这次你再敢忘了想我试试!”慕容面容阴寒,顿了顿,“看什么,还不答应?!”
春无兰瞪着他,再瞪着他,然后,乖乖嗯了声。
四方老板将此尽收眼底,表情五味陈杂。
深夜。
大堂内仅剩谈事的四方老板。
方文生迟疑许久,终于忍不住开口,“无兰公子和邪爷……咱们……不管吗?”
“咱们什么也不做。”鹤立翔瞧了伙伴一眼,语气冷淡:“教训一次还不够?!”
翌日,明心记再次举行高峰会议。
人选未变,只是地点由上次的连心客栈变成了烟花楼议事厅。
四方老板分别简短汇报了近三个月来的修整情况,再针对特殊状况加以讨论定夺,两个时辰眨眼便过。
“休息一下吧。”
李美柔开口,关心少年略微苍白的脸色。
众人自是毫无异议。方文生扭头瞧了眼某人身后的尾巴,大嗓门依然震天响,“他怎么还跟着你?”
“无所谓。”
鹤立翔不以为意,翻过一页账本,反正他也习惯了。
徐正醇狠狠瞪了他一眼,虎头虎脑地依然可爱,“你当我愿意成天盯着个男人啊?”
“怎么,难道你想成天盯着个女人?”
“你——”
小兵气红脸,抡拳头便要揍人。
“你这小鬼!”方文生看不过去地伸手抓人。
“跟他当什么真?”鹤立翔拦下他,淡定喝茶,“不过毛头小子一个。”
“谁毛头小子?我二十三了!”徐正醇立即瞪眼。
“那又怎样,不过脑袋空空的小兵一个。”
“鹤——”
林翰插嘴,太刻薄了吧。
“你好到哪儿去,不过满脑子都是银子的奸商!”
“不好意思,在座的都是满脑子银子的奸商,而你——呵,连脑子这种东西都没有。”
“鹤立翔!”
随之而来的,是一支被怒掷过来的毛笔。
被砸个正着,鹤立翔冷目而瞪,小兵梗着脖子瞪他,顿了顿,鹤立翔转而瞪向友人,“你们怎么不拦了?”
李美柔微笑,“我们觉得你不需要。”瞧他吵得多起劲。
风艳儿吹吹蔻丹,见怪不怪道,“这俩一天不吵浑身不得劲,甭管他们。”
春无兰托腮瞧着两人,唇边噙着一抹淡淡的笑意,神秘且漂亮。
接下来的高峰会议,有条不紊地顺利进行。
唯一特别的,大概就是每日三次的敲门声,每到饭点,慕容空邪就会准时出现,强迫春无兰用膳兼休息。拜他所赐,四方老板这次会议难得都没有挨饿,以往因过于集中忘掉进食的情况一次都没有出现。
“完了完了。”
风艳儿一脸发愁,“本想趁着会议变纤瘦些,如今怕是胖了不少啊。”
“我们都跟着沾光而已,”李美柔微笑道,眸中精芒一闪,“怪医一直这样照顾代理当家么?”
“可不是?早膳午膳晚膳,他看得可紧了,跟老嬷嬷有一拼。”风艳儿懒懒调笑。
李美柔闻言瞧向少年,点头,“气色好了很多。”
“但是,没必要吃这么丰盛吧?”
林翰有些困惑,近日送来的膳食皆是大补之物,他都有些受不了了。
“再吃下去,我都要喷鼻血了。”方文生感叹,可见也是快到极限了。
“我都长高了。”
徐正醇喃喃,最近吃得他燥热不已。
鹤立翔斜他一眼,面容冷酷,“相信我,那绝对是你的错觉。”还是小矮子一个。
小兵怒目。
风艳儿托着下巴,“这几日膳食都是怪医一手准备,从慕容别馆做好送来,都没让我插手。”
“可能是体恤代理当家近日耗费心神,想替他补身子吧。”李美柔笑容温和。
春无兰笑笑,不说话。
午膳后,春无兰在雅房内休息。
慕容空邪照常躺在同一张床上,此刻正一手枕在脑后,一手有一下没一下的轻拍着少年肩头,凝眉想着事情。
怀中少年醒来,黑眸雾蒙蒙地睁开:“空邪?”
慕容眸色微深,自然地握住他手腕,把了把脉,“醒了?”
春无兰乖乖任他查看,待他收回手后,才爱困地缩成一团,点点头,又闭上眼,“醒了。”
慕容失笑,醒了还闭眼?
耐心地等了片刻,少年终于完全清醒,再次睁开的眼眸清澈而美丽,“空邪。”
淡淡嗯一声,慕容空邪忽然翻身压住少年,“最近身子怎么样?”
“长胖了。”
春无兰有些无语地瞅着他。
“可有不舒服?”慕容空邪微微悬起身子,以免压痛他。
春无兰歪头认真想了想,摇头,“感觉身子很有劲儿,就是——有点吃不消了。”
“吃不消也要吃。”慕容瞧着他,不容拒绝。
春无兰点头。
慕容眼一凝,“不问为什么?”
“问那做什么?”春无兰疑惑瞅他。
慕容审视他清澈的眼,许久,“都说虚不受补,我这样不顾你的身子肆意进补,你难道不该问问?”
“不用。”
春无兰不假思索。
慕容眉头拧起,恶狠狠地瞪他,“把身子交给我,我怎么样折腾你都无所谓?!”
跟之前一样,死活随便他?!
春无兰一怔,下意识抚上他带着恼恨的眼:“因为相信你啊。”
慕容空邪顿住。
却听那道如清泉般的声音响起,沁凉入耳:
“因为知道你在医治我,因为你肯定有你的用意,我不用问得清清楚楚,只需照做就是了,毕竟……”声音带了丝笑意与调侃:“你是我专属大夫啊。”
慕容空邪拿下他的手,一双眼定定锁住他带笑的清眸。
春无兰微笑,忽地移开视线,不知怎的竟不敢看他。
慕容咬住他手。
春无兰抽气。
“兰,快点认同我。”慕容空邪缓缓逼近,大手盖住他的后脑,浑身散发着极力克制后的危险气息——“我等不及把你拆吃入腹。”
春无兰愣愣望着,心跳忽然漏了一拍。
慕容翻身下床,将人扶坐起身,顺势拿起梳子梳理他的散发。
春无兰乖乖低头倚着他胸前,突然想起什么般浑身一颤,猛然后退一大步!
慕容反应不及,手中桃木梳啪的掉落地上。
气氛,陡然僵凝。
春无兰白着一张小脸,张了张唇。
缓缓将桃木梳碾成粉末,慕容空邪眸底凶光闪过,最终什么也没说——
冷冷甩门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