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53、欺瞒 ...
-
仆人房。
“你来干什么?”归一鸣面目冷硬,瞪着不请自来的白衣公子。
“来看望病人呀!”李回天笑眯眯道,大方入座,不忘关心一旁头缠白纱的少年,“伤好些了吗,小梁唯?”
梁唯腼腆一笑,点点头。
“真可爱,”瞥了眼面色难看的大汉,李回天微笑,“下次别干这种傻事了,居然拿头撞门。”
“啊?哦,对、对不起,”梁唯不好意思地摸摸脑袋,“我那时太着急了,归大哥受伤了还要闯出去,我、我不放心……”
房内,一时安静下来。
归一鸣缓缓下榻,走到少年塌前,蒲扇般的大掌轻轻摸摸他的头,“我皮糙肉厚,没事。”
梁唯微微仰脸瞧着他,清秀眉眼满是担心,“真的,不疼了吗?”
“不疼。”
归一鸣语气镇定,撩开衣服露出绑着白布的腹肌,“不信你摸,已经不流血了。”
李回天呛了口茶,梁唯倒是很小心地仔细观察过,确定不再渗血,这才放心地松了口气,不好意思地抬眼瞧着他笑,“那我就放心了。”
“我不放心。”归一鸣皱眉,看起来有些吓人,“你太弱了,以后不要伤害自己。”
梁唯闻言哦了下,小脑袋没精打采地耷拉下来。
情知自己说错话,却笨口笨舌地不知如何补救,归一鸣急得冒汗,“我不是——”
“对不起。”
梁唯轻声轻气地,头埋得更低,“我给你添麻烦了。”
“不麻烦!我只是不喜欢你受伤!”归一鸣情急,看着愕然抬头的少年,拧眉重复,“你不麻烦,你很好,真的。”
梁唯瞧着他,小脸微微泛红。
归一鸣咳了声,黝黑肤色暗红。
李回天郁卒,觉得自己无比多余。
忽听轰隆一声!
三人一震,只听轰轰声巨响不断,间或家具物品咔嚓断裂的哗啦乱响,好像有谁在砸房子一般!
果然,李回天苦笑,幸好自己逃得快。
“是公子爷吗?”
小梁唯怯怯问道。
“估计是。”归一鸣摸摸他头,示意他别怕。
“对了,公子爷最近遇到过什么人吗?”李回天突然问,“比如——”
“李回天!!”
暴吼声蓦地传来,“给我滚出来!!”
流年不利呀!李回天苦着一张脸,开门迎出去,“公子爷——哇!”被一掌拍回房内,整个撞上墙壁再滑下来。
“爷!息怒!”
归一鸣立即掠过去,跪地求情,却在抬头呆了住。
慕容空邪赤着身子站在眼前,浑身煞气冲天,全身上下只套着一条裤子,堪堪挂在身上,一头黑发披散身上,随着真气微微鼓荡,更别提腿间的欲望正方兴未艾!
“……爷?”
归一鸣胆战心惊,爷就是这副模样走过来的?
慕容空邪冷冷睥睨,面目冰寒,唇边染血,真真俊美如魔,下一秒,唇畔冷笑,一掌将拦路大汉打飞,大踏步上前提起地上的男子,狠狠遏住他咽喉!
“爷饶命!”
李回天咳出一口血,却不敢挣扎。
“饶你?”慕容空邪冷嗤,猛地狠狠给他一拳,这才逼近他低吼,“说!你跟兰说了什么?!”
“……小的……什么也没说。”咬牙忍下剧痛,李回天挤出话语,“只是……下棋而已!”
“下棋?”
慕容空邪拧眉喃喃,蓦地收紧力道,气急败坏道,“那兰为什么要跟我上床?!”
……啊?李回天一愣,生死边缘也忍不住八卦本性,“那不是很好吗?”
好个屁!
慕容空邪冷冷瞪他,一把将人甩开,转身大踏步走到角落,将盆里清水兜头浇下!
房内,三人战战兢兢地缩在一块,偷偷瞄着浑身湿透,稍稍冷静些的魅惑恶魔,大气都不敢喘。
狠狠压下欲望,慕容空邪一屁股坐在软榻上,兀自瞪着三人,瞪着瞪着,蓦地抬脚狠狠踹碎椅子!!
三人俱是一缩,归一鸣悄悄将发抖的少年往身后藏了藏,后者颤了颤,终是不再发抖。
许久。
慕容空邪缓缓抬眸,闷闷瞪着眼前三人,“兰要跟我上床。”
他都没发现,自己的声音透着些许挫败恼恨,以及,一丝若有似无的慌。
李回天咽下翻涌的气血,小心翼翼地观察主子,“公子爷……不想?”
“你蠢了吗?”慕容狠狠踹地,震碎几块地砖,“老子不知等了多久!”
“那……”
想到主子欲求不满的模样,李回天再猜,“是无兰公子中途反悔,将您——咳,赶出门外?”
慕容空邪冷哼了声,神情喜怒参半,复杂至极,“他不知道有多主动。”
那是——
李回天头一次觉得自己脑子不好使,“那公子爷生什么气?”
不是应该好好享受吗?干嘛拆了整间房,气翻天地冲出门,还顺便将自己打个半死?
“天杀的!”
慕容空邪狠狠捶床,“你听不懂吗?兰要跟我上床!!”
“是是是,无兰公子要跟您上床,您也想要他,”李回天头大了,“两厢情愿,有什么不好?”
“去他的你两厢情愿!兰不愿意!该死的,你听不懂吗?兰不愿意!!”慕容空邪终于暴吼,如困兽一般在房内冲来冲去,“他不想跟我上床,偏偏说心甘情愿跟我上床,三天内,想怎么玩就怎么玩!三天后,有多远滚多远!!”
啊?!
归一鸣与梁唯一脸要糟的表情。
唯有李回天不明就里,咽了咽唾沫,斗胆继续捋虎须,“爷,有得玩不就行了?难得您的玩具如此上道,不仅主动献上身子供您狎玩,还承诺之后绝不纠缠,您——生什么气呢?”顿了顿,“再者,您今早上还跟无兰公子说看最后谁玩谁,如今您直接胜了,这不——挺好的吗?”
房内,一片沉寂。
慕容空邪立在原地狠狠瞪他,脸色一会青一会白,一会恍悟懊恼,一会狰狞扭曲,到最后,仿佛被逼到极致了,只能像盯着杀父仇人般狠狠瞪视属下,自牙缝里冷冷蹦出两个字:“不好!”
“为何?”
李回天掩不住好奇。
慕容空邪冷冷瞪他一眼,坐回软榻,神情晦涩难解,许久——“不够。”
慕容低低开口,嗓音沉闷:“我要的更多。”
李回天一愣,如遭电击!
“公子爷。”小梁唯怯怯开口,神情犹豫又迟疑,“您还记不记得……上次无兰公子跟您切、切八段……是因为什么?”
此言一出,几人皆是一愣。
“春耀。”归一鸣立即反应过来,难道——
慕容空邪蓦地站起,表情精彩变换!
“什么?”李回天愕然,深深觉得自己错过太多。
“爷骗无兰公子不识得春耀,公子怕自己再被骗,要跟爷了断。”归一鸣言简意赅。
李回天一点就透,瞬间了然,“所以这次——爷又骗了无兰公子?”所以才惨遭——额,抛弃?
“我没骗他!”
慕容空邪冲口反驳,对上三名手下一致怀疑的眼神,不禁恼火,“我这阵子,都不知多么安分守己!!”
安、安分守己?
李回天目瞪口呆,归一鸣和梁唯却一脸深以为然地点点头,公子爷最近确实很乖。
“那……”李回天觉得内伤更重了,“最近,有没有遇到特别的人或事?”总该有个由头吧。
“若说特别,也就前阵子无兰公子去算命吧。”梁唯努力回想。
归一鸣摸摸他脑袋,示意他放松,“遇到了玄罡。”
李回天心里一咯噔。
慕容空邪眼利如刀,猛地一把抓过他,“说!你想到什么?!”
李回天瞬间变成苦瓜脸,吭哧半晌,这才开口,“方才陪无兰公子下棋时,小的连输三盘。”
三盘?
慕容面色诡异,“……半个时辰内?”
李回天呵呵苦笑,被人如砍瓜切菜般连杀三局,绝不是什么美好体验,“重点是,小的每输一局,都必须回答无兰公子一个问题。”
慕容面色一凝,心中隐隐有了预感,“什么问题?”
“……第一个问题,他问爷当年五岁拜师后的事情,我答……爷从未跟任何人提过。”
慕容面目沉冷,“继续。”
“第二个问题,他问我沁血白壁是什么?我答……是爷十八岁前为自己寻得的定亲聘礼。”
慕容拧了拧眉,没说话。
“……第三个问题,他问:爷跟玄罡,谁厉害?”
慕容蓦地松了手,退了半步。
李回天立即跪地:“我答……十年前玄罡术法厉害;如今,爷可以单凭武功……轻易压制他。”
咔哒。
门锁打开,门吱呀一声推开。
紫色深靴跨过满目疮痍,缓缓来到深处柱子前,停住。春无兰正静静倚靠在柱子上出神,身子被白色床幔围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些许香肩,此刻听得声响,长睫微微眨动,这才幽幽掀起。
四目相视。
慕容空邪居高临下,神情冷硬。
春无兰微微仰头瞧着他,眼神几分懒散几分冷然,随即垂下视线,不再看他。
大手轻轻解开束缚双手的丝带,细细检查手腕,将少年整个拦腰抱起,转身慢慢迈出杂乱成废墟的迎客居。
出门之际,怀中人倏然紧缩。
慕容空邪一顿,扬声命令所有人退避,怀中人僵了僵,缓缓放松下来。
空荡荡的廊路上,只有紫衣男子抱着少年缓步而过,阳光落在两人身上,拉出小小的身影。
“咔。”
以脚轻轻带上门,慕容空邪抱人走进内侧,轻轻将人放在供人休憩的软榻上。
春无兰静静坐在软榻上,飘散的目光淡淡打量着陌生的布置,陈列规整,书画齐全,红木长桌上文房四宝一应俱全——是书房。
哗哗水响。
慕容空邪拧干毛巾回到榻前,伸手去掀他身上幔布。
春无兰按住他手,一双眼冷然瞧着他,面容平静,却是不肯放行。
慕容眼一凛。
春无兰无动于衷。
蓦地逼近他,慕容沉声低吼,“我刚停下来了!”
春无兰闻言一颤,抓着他的小手攥得死紧,蓦地露出一个冰冷嘲讽的笑容,松开手,缓缓闭上眼去。
慕容眼底怒意陡现,狠狠压下去,掀开幔布褪去他的衣衫,仔细擦拭过布满吻痕的身子,再将冰凉的药膏一一抹上咬痕和伤处,最后自柜子内取出一套备用衣物,迅速利落地替人穿好。
春无兰不知何时睁开眼,一声不吭地静静瞧着他。
“看什么?”
慕容忽然想笑,弯身逼近瞧着他。
春无兰瞪大眼瞧着近在咫尺的男人,黑眸清明澄澈,红唇微微勾了勾,却是转过头去。
慕容再也压不住怒火,蓦地翻身覆在他身上,双肘拄他头两侧,邪眸冒火,“春无兰,跟我说话!!”
春无兰眼神淡淡的,忽的:“有意思吗?”
慕容一怔,大手捧着他脸颊,冰唇微微动了动。
春无兰阖上眼,神情恹恹的,带着隐隐的疲惫和不耐:“我不想玩了。”
“……春无兰!”
慕容空邪蓦地低吼,大手狠狠抓紧,“我本就是坏人!”
春无兰一震,猛然抬眼!却见慕容空邪盯着他,凉凉扯笑,“我嗜血成性,草菅人命,空有医术却无慈心,人对我来说不过玩物,我想玩就玩,想毁就毁,想要就不择手段抢到手——兰,我本就这样!!”
……是啊。
春无兰怔怔瞧着他,黑眸微微恍惚,慕容空邪……本来就不是好人。
“我想要你,自然想尽法子把你骗到手,这没什么不对!”
是啊,没什么不对……
“咳!”
“兰?!”
慕容一惊,却见身下人儿剧烈咳嗽起来,身子缩成一团!
“你说得对,是我笨,是我蠢,我自找的——咳!我、我活该,咳咳!咳咳咳咳咳……唔!”
一口血呕了出来。
被那抹红刺痛了眼,慕容双眸爆红,蓦地狠狠钳住他肩膀,“天杀的,对不起!对不起还不行吗?我错了!乖乖把血咽回去!”
春无兰勾唇想笑,不想又一口血呕了出来,打断未能成形的笑容!
慕容空邪瞪着他惨白的唇,气得微微颤抖起来,眼底却有无人察觉的慌:“兰……兰……把血咽回去,不要动怒,不要再动怒了……乖,是我错,我改好不好,不生气了,不生气……”
春无兰闭上眼,大口大口剧烈喘/息,渐渐地,呼吸终于平缓下来。
慕容空邪低声哄着他,大手不断抚着他的背,“乖乖的,不生气,别吓我……”
他哪里吓他了?
春无兰昏昏沉沉瘫在床上,黑眸无力抬起瞧了他一眼,复又缓缓阖上。
慕容空邪松了口气,大手轻轻搭上他脉搏,须臾收回手,眼底闪动异样的光彩。
书房内,一片安静。
慕容空邪转身打了盆水,替他擦去唇边血迹。
春无兰一动不动,面如白纸。
“玄六。”
什么?春无兰懒懒睁眸。
床边,慕容空邪换洗了毛巾,细细为他擦脸,“当年他们为欺我,故意唤我“空邪”,我打不过他们,”冷唇微微抿紧,“国师却道,既然我不允他们唤我名字,那就唤我玄六,就这样,我顶了这名儿十年。”
玄六。
很低微的名儿。
他从来不知道,这个骄傲肆意的男人,竟曾被人这样刻意羞辱。
春无兰眸子睁大,呼吸微涩。
“当年拜师时,国师门下已有大弟子玄罡,二弟子玄墨,我排行第三。”顿了顿,嗓音低哑讥讽,“但是国师说我心性不纯,不配做人师兄,所以哪怕之后的弟子年纪比我小,拜师时间比我晚,都照样可以爬到我前头使唤我这个师弟。”
春无兰一顿,心倏然缩紧:“……使唤?”
慕容空邪蓦地将人揽住,阴冷含恨,“劈柴烧火,煮水添茶,但凡道童做的事我都做了个遍!”
“为什么?”
再也忍不住,春无兰在他怀中使劲抬头,澄澈黑眸对上他的眼,“国师为什么这样对你?”
慕容空邪定定瞧他,倾身靠近他的面容,唇角勾起一丝寒意,“他看我的眼神,像看着孽畜。”
春无兰瞳心狠狠颤动,张开口想说什么,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慕容空邪忽地一笑,眼底森寒褪去,耀眼肆意,“你从未那样看过我。”顿了顿,眉眼沉凝下来,“即使是我欺负你最狠时,你也从未那样看我。”
春无兰一怔,心底涩然。
“这段经历并不光彩,我虽不曾刻意隐瞒,却也懒得跟人提起。”慕容空邪轻轻道,大手捧了捧他脸,“回天虽从小跟着我,却不得入国师住处,因此我五岁到十五岁之间发生的种种事情,他亦不知。”
春无兰一颤,心底隐隐明白了什么,却不敢相信。
“沁血白壁,是我年少时偶然得来的东西。”慕容空邪低低道,大手握住他系在腰间的玉佩,“慕容家的规矩,无论男女,须得在成年前为自己寻一枚美玉,当作将来的定亲信物,可父母馈赠,也可自行寻找。当初你替悦然救回的玉佩,就是大哥临死之前留给她的。”
原来如此。春无兰深深吸气,抬眸定定瞧他,“你为何把白壁送我?”
“……当时没想那么多,你不开心,我只想用它转移你的注意。”慕容空邪微微倾身,邪眸沉静深邃,“我忘了它是定亲信物,本来就没当过真。”
黑眸微微瞠大,春无兰呼吸乱了些许,“你为什么跟我说这些?”
“你不是想知道?”慕容空邪轻轻抚着他发,反问,“为什么问回天不问我?”
春无兰一窒。
“你若想知道我的事,不用下棋,不用跟人打听——问我就好。”
春无兰一颤,身子微微发抖起来。
“我虽爱玩手段,但我答应不骗你。”慕容空邪大手捧住他脸,身子不知不觉半跪在榻前——
“只要你问,我绝不欺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