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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1、委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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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容别馆,一座古色古香的宅院。
正门处,青色铜门大开,两旁摆放着阖目蜷身的慵懒睡狮,两株古树高耸入云,分外引人注目。
院内整齐栽种着两行翠柏,一条宽长的石路隐没在深处,颇有曲径通幽之感。
“快点儿,抬进去!”
李回天可没兴致欣赏,命人抬着昏迷的彪形大汉一路冲往深处。
“王爷。”一名蒙面男子如鬼魅般出现,“归一鸣硬闯,已中无风掌,叫梁唯的少年一直撞门,属下已将其击昏。”
慕容陵海微微皱眉,摆摆手,“俩人一块治。”
男子颌首,转瞬消失。远处人影攒动,隐隐传来吵闹吼骂声。春无兰遥遥望去,眼眸微微恍惚。
“行了,你自个找地儿睡吧。”
慕容陵海撂话走人。
春无兰愣了一下,连忙弯身行礼:“多谢款待。”
慕容陵海一顿,不轻不重地哼了一声,甩袍阔步离开。
院内,悄然无声。
春无兰走近花圃,低头瞧着开得正盛的几株幽兰,伸手轻轻拂了拂。
娇柔的花瓣仿佛有所感,随着动作轻轻摆动,仿佛伸展得更加柔美。春无兰侧首瞧着,神情渐渐舒缓,黑眸带着淡淡的欢喜和温柔,唇儿微弯。
月光清淡。
给花院镀上了一层薄薄的银,如梦似幻。
慕容空邪静静看着,一双邪恶的眸子诡谲难解,紫色锦袍随风张扬。
忽的,春无兰转过头来,美眸对上他的,下一秒唇边敛笑,身子站直,黑眸平静无波。
“兰,”慕容空邪朝他伸出手,邪眸深邃幽暗——“我们谈谈。”
熟悉的奢华寝房内,春无兰坐在床沿之上,慕容空邪替他脱去披风,揉了把毛巾拧干给他擦脸。
春无兰微微眯眸,配合地仰起小脸,四目相对,却沉默无言。
忽的,气氛微僵。
春无兰顺着他的视线下移,看到自己沁出血丝的衣衫。
慕容空邪抿紧唇,伸手掀开衣摆,却被一只手拦住。慕容眼眸一眯,顺势抓住他手,猛然直身逼近他!
春无兰眸光定定,不闪不避。两人冷冷对峙,就那么牢牢锁住彼此,呼吸声清晰可闻。
出乎意料的,春无兰先移开了眼。
慕容空邪也不废话。
直接撩开他的衣摆,检查磨损的膝盖,随即冷着脸上药包扎,从头到尾一声不吭。
春无兰一动不动,双手抓着两侧的床单,只是在疼的狠了时微微颤抖几下。
沉默,再次蔓延。
慕容空邪抬起他下巴,皱眉逼近,“你就不能不受伤么?”
春无兰仰头避开他手,在男人黑了脸后,微微半侧开头,“我又不是故意的。”
“是么。”
慕容冷冷反问,掰回他脸,“回天怎么说你是自个往车上撞?”
美眸微睁,“怎么可能,我又不是寻死。”
“难说,你又不是没干过这种事儿。”慕容冷哼,继续逼问,“说,为什么撞车?”
被堵得说不出话,春无兰抿抿唇,再次扭开头,“没看路。”
“为什么没看路?”
慕容干脆压倒他,大手固定他脸颊两侧。
后仰倒在柔软的大床上,春无兰脑袋动弹不得,只得气闷地瞪着他:“忙着回头看有没有成功地甩掉尾巴。”
床幔飘荡,垂落下来。夜明珠散发的光芒被挡住了些许,投落在大床上,一半光亮一半黯然。
许久,慕容轻轻躺下,顺势将人抱住,大手盖住他的小脑袋,“我去听风轩,是去找文垣。”
怀中,黑发微微一动。
“中午你生气了是不?所以你不是睡着而是昏过去了,”慕容顿了顿,邪眸半眯,“所以我决定找文垣商讨一下,只是那时他在义诊,我等不及,就直接去了听风轩。”
春无兰一动不动,半阖的眼眸看不出一点情绪。
“兰,你有直觉,知道我没说谎。”
春无兰一声不吭。
慕容皱眉,抬起他脸,“我害你受伤了,你怪我?”
春无兰眸光平静地瞧着他,轻轻摇头。
“还是说我去听风轩,你吃醋了?”
春无兰终于皱眉,忍无可忍地瞪他:“你有病!”
“嗯哼。”慕容相当满意地玩着他的发尾,一手撑着脑袋,“说吧,闹什么脾气?”那语气相当纵容,无奈又隐隐惬意。
春无兰抿紧嘴巴。
“兰——”慕容拖长声音,几近威胁地逼近他。
春无兰微微紧张,小脸侧开又扭回,“我只是奇怪,你居然肯找别人商量?”对于一向自负的怪医来说,简直不可思议。
慕容空邪闻言定定瞧着他,许久才淡淡开口:“圣手佛心确实有几分本事,和他商讨,你的病更有可能根治。”顿了顿,大手轻轻捧了捧他脸颊,“你不是说你身子已毁,就从这个开始吧。”
开始什么?
春无兰微微张唇,眸光狠狠颤动,一时竟然不敢追问下去。
慕容也未再说话,只是张指捂住他颤动的眉眼,将他揽进怀里,顺着他的黑发,一下又一下。
房内,一片静谧。
“我傍晚醒来时,你不在。”
小小的声音悄然响起,如蝶翼般轻微。
抚摸黑发的大手微微一顿,邪眸慢慢眯起。
羸弱人儿仍旧蜷缩在他怀里。
声音闷闷的,低低的,透着似有若无的撒娇和委屈:“睡着前你明明说,你在的……”
慕容空邪轻轻抱紧他,面上绽满了愉悦的笑容,十足得意却不自知,“抱歉,我没赶回来。”
安静了一瞬,怯怯的声音又起:“我可以罚你?”
“当然。”慕容低头,压抑笑意的嗓音低沉性感。
春无兰思考了下:“……跪算盘?”
笑意微僵。
“要不然……跪搓板?”
“反了你了?”凶恶地作势压上他,慕容空邪横眉怒目,不忘避开他伤处,“说!跟谁学的?”
春无兰只是无声地笑,完全不把男人放在眼里,兀自蜷着身笑得轻松,黑溜溜的长发半掩愉悦笑靥,分外美丽。
“兰?”
“嗯?”他睁开眼,黑眸含笑。
慕容空邪凑近他,瞧着他如春水般波光粼粼的黑眸,“……没事。”
少年轻哼。
慕容失笑,扯开棉被盖住他:“睡了。”
春无兰一愣,轻轻哦了下,下一秒阖目乖乖入睡。
慕容空邪轻轻拍着他,如同哄小娃娃般耐心十足,直到春无兰沉沉睡去,他才缓缓起身,面色阴沉地出门算账去。
翌日,晨光明媚。
点点金光透过窗户洒在大床之上,照得闭眼沉睡的面容平静而安凝。
慕容空邪穿戴整齐静静坐在床边,大手轻轻沿着他的脸庞线条游走,长指不时轻点,享受那细嫩柔滑的触感。
长睫微眨。
慕容空邪迅速收手,一副我什么也没做的正经模样,“兰,起床了。”
轻轻浅浅的黑色瞳眸张开,恍恍惚惚定在某个点上,毫无焦距,春无兰一动不动,须臾,眸光缓缓移动,不经意撞上一张霸气俊美的面容,定住,黑眸微微睁大。
慕容空邪拧眉,眸光凶狠不已。
春无兰缓缓闭眼,小脑袋挪了挪,然后,含笑缓缓睁眼:“空邪。”
慕容空邪沉沉看着他,邪眸一眨不眨,直看得少年微微困惑,这才扯开笑容,“醒了?”
“嗯。”
春无兰轻应,慢慢坐起身。
羽被下滑,露出仅着白色内衫的上身,春无兰却似无感,长长伸个懒腰,闭眼打呵欠。
“换衣服。”将一整套崭新衣物放在床头,慕容空邪捧了捧半梦半醒的人儿脸颊,出门去取洗漱用品。
“……哦。”
春无兰慢半拍地乖乖回应,慢腾腾地褪去内衫,换上淡色锦衣,下床站定,一边打着盹儿一边闭眼摸索着衣带。
“好了没?”门外,传来慕容空邪不耐烦的声音。
“唔……好了。”
慕容空邪大步迈进,瞧见立在床边的少年时眼眸一眯,将水盆放好,一把将少年抱回床上放好,“不许下床!”
“唔……为什么?”春无兰乖乖让抱,手臂非常自觉地揽住他的颈子,小脑袋靠在他肩头,点呀点的。
“忘了你膝盖有伤了?”
被人像树袋熊一样贴抱住,慕容空邪颇为无奈地瞪他,只得伸臂单手拧干毛巾,覆住少年小脸。
温热柔软的毛巾一贴上来,春无兰便无意识地嗯了一声,声音悠长叹息。
该死。
慕容空邪一僵,运气压制轻易被挑起的欲念,寒着脸迅速擦净小脸。
幸好毛巾的湿度唤醒了半醉的神智,待慕容空邪拿开毛巾后,春无兰已恢复平时的神情,身子远离坐正:“空邪?”
慕容空邪定定瞧着对面少年疑惑冷静的面容,不知心中是松了口气还是略感遗憾,“醒了?”
这次是真的醒了。
在经过一番口头争吵讨价还价之后,洗漱完毕的春无兰最终还是抗不过,被某位野蛮成性的怪医一把扛起挂肩头,大踏步迈出寝房,一路招摇过市地经过庭院、走廊,在惊掉了一路仆人的眼珠子之后,终于被轻轻搁在园中凉亭的椅子上。
“慕容空邪!”
春无兰低叫,面红耳赤。
“谁叫你不让抱?”慕容环胸睨着他,一副‘我是听你的’无辜表情。
“那我也没叫你抗过来!”春无兰尖叫,声音难得清脆拔高,“有本事我们单挑!”
“有本事你膝盖别受伤。”慕容空邪落坐旁边,懒懒翘起二郎腿。
“有本事你叫那些人别追我!”春无兰那个气,若非昨晚尾巴太多难以甩开,他怎么会匆忙之间不看路撞车?!
“放心,不会追了。”
慕容空邪漫不经心。
春无兰愣了一下,霎时明白过来,“你……”
“咳咳,抱歉,”一直看戏的李回天插话,忍不住好奇,“请问什么‘那些人’?”
两人一同转过眼。
慕容空邪冷眼一瞪,难得赏脸,“昨晚追兰的尾巴们。”
春无兰却是黑眸一诧,瞧着一脸恍悟的男子,“李公子,你怎么在这儿?”
……
李回天一脸憋屈。
他一直在这儿好吗?而且这凉亭还是他们先来的好吗?
“你眼神不好使吗?”威严嗓音冷冷传来,春无兰心里咯噔一声,惴惴望去,果然看见一身黑色绣龙锦袍的慕容王爷正端坐对面,身旁站着表情扭曲的李回天。
“……抱歉。”
春无兰面上平静,内心哀嚎。
“兰不能分心。”按住欲起身行礼的少年,慕容空邪没啥诚意的解释,面上却是一股子怎么也掩不住的骄傲自得。
又不是你家的。李回天默默腹诽。
“又不是你家的!”慕容陵海直接道,没接收一旁手下的敬佩目光,一双威目冷冷瞪向美少年,“哪来的刁民,见到本王还不下跪?!”
春无兰细眉微扬。
慕容空邪浓眉一挑。
凉亭内,一时气氛诡异。
爷居然不管?
李回天一边瞪大眼,一边抽空瞅了眼小主子。
敏锐地察觉视线,慕容空邪莫测高深地看回去,下一秒竟是双手垫在脑后,摆明了袖手旁观。
春无兰静默几秒,却是转头瞧向身边。
“你随意。”
慕容空邪扬眉,竟是邪邪笑开。
春无兰默默瞅他,一脸无语,转身对上面色难看的皇亲国戚,“我既已是刁民,又为何还要守礼下跪?”
“……”
慕容陵海噎住。
慕容空邪噗哈哈大笑,显然甚是满意。
李回天目瞪口呆,何时无兰公子口才这么好了?这话噎得……
慕容陵海蓦然转头瞪向手下:“你不是说他温婉可欺么?!”
温婉?可欺?春无兰沉默一秒,默默瞧向大汗淋漓的李姓公子。
“冤枉!”
接收到老主子、小主子的找死视线、还有无兰公子看不出深浅的诡异目光,李回天深觉性命堪忧,连忙半跪为自己鸣冤:“小的明明说的是——良善可欺!”
春无兰沉默,幽幽开口:“……有区别么?”
“小的知错,”李回天干脆利落诚恳无比地认罪,“请无兰公子责罚!”
至少公子罚的应是最轻的。
“请他责罚?”
慕容陵海冷冷开口,目光森冷,“何时你是他春无兰的人了?”
李回天浑身一颤,这回是真的冷汗下来了,“回天知错!请王爷责罚。”
慕容陵海满意般微哼,目光瞥向对面,“怎么,你不下棋免他责罚?”
“什么责罚?”慕容空邪皱眉,邪眸扫了一圈,瞪向胆战心惊的手下,“回天!”
李回天苦了脸,软柿子也不带这么捏的!“是昨晚……一鸣擅闯出府,公子要求与王爷对弈,若公子赢,免除一鸣的责罚。”
慕容陵海重重咳嗽一声,不自在地别开脸。
慕容空邪却是面色阴狠扭曲,蓦地一掌狠狠打碎案桌,“给我宰了归一鸣!”
“爷!”感觉如实质般的杀气,李回天顿时变脸,“爷息怒,饶一鸣一命!”
“干什么?”慕容陵海亦是忍不住拧眉,突然发这么大脾气。
“干什么?”
慕容空邪面目狰狞,浑身邪气冲天,“我都还没被兰护过,他归一鸣凭什么抢我前头?该死的奴才!饶他?哼!!看我不把他挫骨扬——”
一只小手抓住他衣袖。
盛怒中的慕容空邪气势惊人,转身瞪住胆敢阻拦他的人,“该死的你——”
春无兰仰起小脸瞧着他,手儿轻轻晃晃他紫袖,“我饿了。”
慕容邪眸阴狠。
春无兰一脸无辜。
不到三秒,慕容空邪压下周身杀气怒气怨气乱七八糟的气,邪眸瞪向躲得远远的仆人们,“换桌子,上早膳!”
春无兰默默瞧他,待他闷着气坐回椅子,小手忍不住摸上他颈子,轻声说道,“别气了。”
慕容空邪瞪着他,猛地将人拉到眼前,“你居然护他?!”
“他是你的护卫……”春无兰讷讷解释。
他不听,愤怒低咆,“你都不护我!”
黑眸瞪大。
“玄罡那混蛋骂我是废物,你都不管!”
春无兰咽喉一动,想说我有骂回去。
“你还拦着我不让我杀他!”
春无兰微微张唇。
“你向着他!!”
春无兰黑眸一颤!
“你向着所有人,就是不向着我!!”慕容空邪狠狠瞪他,俊美面容充满了杀气、恼恨、指责,最后留下的,却是隐约可见的——委屈,“你都不向着我……”
我没有!!
春无兰惶惶,蓦地冲动倾前啄吻了一下他的唇!
“啪嗒!”某位定力欠佳的仆人砸了手中菜盘,砸回了所有人的理智,一时间,凉亭气氛诡异无比。
春无兰慌忙推开他坐回椅子,小脸纠结复杂至极,干脆捂脸转身装自己不在。
慕容一脸兴味地倾前,伸手戳了戳蚌壳。
春无兰一动不动,坚决将蚌壳背到底。
“好吧。”
慕容空邪大方地纵容道,拿起筷子自个儿用起膳来。
俊美面容上带着浅浅的笑意与满足,愉悦耀眼,哪里还有方才要取人性命的阴狠毒辣?!
慕容陵海看得一脸沉默,半晌才举箸,意外发现今天的菜色颇为丰盛,不禁满意地暗暗点头。
“兰,还没好么?”慕容空邪边吃边逗人,神情惬意得紧,“那群厨娘老早就说一定要请你来别馆,她们可是拿出看家本事为你备膳食呢!你真不吃?”
慕容陵海险些呛住。
春无兰却是终于松动了些,小脸慢慢侧回,一双黑眸偷偷张开。
“真的,你看,”筷子指了指铺满一大桌的膳食,造型别致、异香扑鼻,“全都是益气补血的,嗯哼,我也不过说了句你身子弱,受不得荤腥……”
居然比他还殷勤,切。
春无兰一脸惊讶,下意识望向躲在远处的厨娘们,顿了顿,微笑点头致谢。
远处顿时传来一阵不算小的骚动,年少年老的厨娘们乱作一团,纷纷挥动手帕回礼。
慕容陵海忍无可忍,蓦地狠摔筷子:“他还没过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