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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王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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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花楼。
高高的绿树郁郁葱葱,遮盖了整个花园,青翠逼人眼。
花树们迫不及待地展示风姿,木兰典雅洁白,木棉美艳胜火,交相辉映,开得美不胜收。
“好漂亮!”
悦然开心大笑,在绿茵地上滚来滚去。
翩然见状,干脆也一下子趴在草上来回打滚。顿时草地上多了俩小猴儿,看得春无兰唇儿微扬。
“兰哥!”
俩女娃拍拍草地,一脸期待。
春无兰微笑,索性提起衫子坐下,动作随意优雅。
“哦耶!”
俩女娃又开始滚来滚去。
春无兰拿起一旁的点心,轻轻品尝,美丽的侧颜微微扬起。
阳光清透,洒下点点金光,映得三名玉人儿如沐春光,衣摆飞扬,岁月静好。
“对了。”
翩然支起小脸,“兰哥不住这了吗?”
春无兰轻应,静静靠在木棉树上,“事情已经解决,没必要再住了。”
“兰哥没住别馆吗?”
悦然咕噜噜滚过来,丢了个糕点入口,“当初我跟翩然先去的那儿,下人们都说没见过你呢!”
“嗯,后来听见满大街的人都在议论明心记漂亮又厉害的新当家,我和悦然才找来烟花楼的。”
春无兰笑笑,“我没住别馆。”
“为什么?”姊妹俩齐齐追问。
“因为他不肯搬。”一道闷闷的嗓音砸下。
“邪爹!”
俩女娃跳起,眨眼窜到来人手边。
春无兰仅是微笑,轻轻自草地上起身,“空邪。”
“吃饭了。”慕容空邪将人拉进怀里,顺手摘掉他肩上的草屑。
大堂内,香气扑鼻。
众人大快朵颐,一边讨论着风头正劲的天煞传言。
“效果未免也太好了吧!”风艳儿一边咬着薄饼,一边嘀咕不已,“从算命到现在,一个想提亲的都没有!”
简直立竿见影。
“生意反而愈加顺利。”
鹤立翔难得插一句嘴,只因对命途多舛的明心记新当家无比同情,真是令人无语。
“倒也算因祸得福,”翩然轻轻接口,小脸满是叹息,“只是苦了兰哥,这辈子怕是姻缘难觅了。”
众人沉默。
这传遍整个城镇的天煞名声……身为明心记现任当家,信用无比重要,想反口都反不了。
“有必要吗?”鹤立翔冷冷问道,他并不乐见这人为了明心记绝了自己姻缘路。
“没关系。”
春无兰夹一筷子菜。
那毫不上心的模样,令所有人侧目。慕容悦然忍不住好奇:“兰哥一点也不在意吗?”
“有什么好在意的?”
春无兰竟是微微一笑,颇觉好笑一般,“我又成不了亲。”
“为什么?!”众人齐问。春无兰仿佛被吓了一跳,“这个……嗯……”思索片刻,低头端碗扒饭:“反正就是成不了。”
众人斜斜睨他。
“兰。”慕容空邪忽然拿走他碗,大手抬起他下巴,强势逼问,“为什么成不了?”
春无兰鼓着脸看他,小动物般默默咀嚼,努力咽下口中食物。
慕容挑眉,端起茶送到他唇边。
“咕噜噜。”
春无兰也不客气,低头就着他手喝茶。
然后,慕容空邪放回茶杯,大手重新抬起他下巴,继续强势逼问。
春无兰面无表情地看他:
“还要。”
慕容也不移开眼,朝着旁边直接伸手。
“啊?哦!”悦然迅速起身倒茶,迅速将茶杯放到慕容空邪手上,迅速回座托起下巴继续围观。
慕容空邪大手一收,直接将茶杯送到春无兰嘴边。
春无兰无奈,低头喝茶。
然后,慕容丢掉茶杯,猛然逼近他,“可以说了?”
春无兰微微睁大眼,瞪着近在咫尺的一张脸。
众人暗暗屏息。
好半晌,春无兰终于有了动作,微微后仰避开他的气息,皱眉看他,“你为什么想知道?”
慕容空邪闻言挑眉,慵懒魅惑地靠回椅背,大手朝他一勾,“我想了解自己的玩具,不应该吗?”
大堂内,气氛瞬间僵冷。
春无兰仅是含笑瞧着他,眼神明明灭灭,似笑非笑。慕容空邪却已皱眉,盯着他许久不曾出现的、令人恼恨至极的淡漠眼神。
突地,红唇扯笑,头一次露出没有温度的笑容。
“你真的想知道?”他起身,站在紫袍男子面前。慕容空邪冷瞪着他冰寒的笑颜,一动不动。
“那好,我告诉你。”
春无兰微微半弯下身,逼近他,对上他邪恶霸气的眼:
“第一,我身子已毁。”
“第二,我心已死。”
“第三,我命数已残。”
轻轻贴着他清晰说完,春无兰站直身子,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倘若这些还不够,那么——除非有人能拈花一笑,否则这辈子,我不成亲。”
沉默。
空气中,只有冷冷的风流动。
“你满意了吗?”春无兰微微笑,黑眸却燃着冰冷的火焰。
慕容空邪冷冷瞧他,高瘦身躯缓缓坐直,一双邪眸始终牢牢锁住他的。
春无兰转身就走。
蓦地一只大手抓住他手臂,一把将他扯回!
“放开!”他大怒,也不管自己跌坐在哪儿,扬手便要——
“我道歉。”
慕容空邪紧紧环着他,嗓音低哑,“我道歉,兰,我不该随便乱说话,你别气,别生气。”
春无兰怔住,黑眸微微睁大,终于缓缓阖上,扬起的手臂慢慢垂落。
空气渐渐安宁。
大手轻抚他绷紧的纤背,如同安抚一只发脾气的小猫一般,力道轻缓沉稳,“收了你的怒气,兰,跟浑身带刺的小野猫似的,扎得我生疼,收起来好不好,快冻死我了……”
你才是野猫。
春无兰想反驳,却没有力气。
脑子糊成一锅粥,什么也想不起来,只好听话地乖乖敛了戾气。
“乖。”
慕容低笑赞许。
春无兰微微扬笑,纤细的身子慢慢放松下来,两条胳膊就那么垂挂他肩上,身子无力地瘫软下来。
“空邪?”
“嗯?”嗓音好温柔。
“好累……”他微微偏开头,悄声抱怨。
“那睡吧。”
“可是……”想沉溺在那黑暗之中,却又微微惶恐。
“没事的,兰,我在。”嗓音模糊沉稳,仿佛从天边悠远传来。春无兰终于安下心来,沉沉睡去。
傍晚,春无兰醒来。
鹤立翔拿走他手中账本,冷着脸直言要他休息。风艳儿端来点心,边吃边陪他聊天。徐正醇跟前跟后,热情地问他晚上想吃啥。归一鸣和梁唯护送慕容姊妹去买琴,尚未归来。
晚膳时分。
饭菜精致可口,益气补血,春无兰吃的不多。
掌灯时刻,春无兰起身告辞,站在烟花楼大门外静静等候。
直到月上梢头,行人渐无,春无兰才终于搓了搓冻僵的双手,紧紧身上的白色裘衣,转身投入黑暗之中。
他不在。
夜色深黑,一辆马车自远处哒哒而来,在宽阔幽暗的街道上快速驶过。
四下无人,车夫扬起马鞭,马车迅疾奔驰!
突然胡同里冲出一道白影,直接往车上撞!
“小心!”
车夫大惊,用力扯开缰绳!
疾驰中的骏马腾身嘶鸣,四处乱踏,车身跟着混乱震动!白影猛然一闪,堪堪贴着车身擦过去,收势不及地摔在地上!
好险。
车夫擦擦冷汗,收放缰绳,制住马儿的混乱。
“怎么回事?”一名儒衫男子挑开车帘,皱眉问道。
“李、李公子,是这个人、这个人自己撞上来的,小的来不及避开……”
自杀?
男子皱眉,瞥向俯卧路边、一动不动的人影。
“去看看。”马车里,传来威严的声音。
男子低应,下车行至那人身边。
还活着吗?
男子皱眉,微微靠前,“没事吧?”
“……没事。”微哑的嗓音低低响起,白影缓缓爬坐起,踉跄站直。
白绒帽下,天颜惊人。
“无兰公子?”
男子浑身一震,失态叫道,“怎么是你?!”
春无兰眨了眨眼,这才认出人来,“原来是李公子,好久不见。”
马车上,把玩扳指的手微微一顿。
李回天只恨不得宰了不长眼的车夫,想瞧瞧他的伤,又不敢伸手,“公子您——伤哪儿了?”
“无兰公子!”蓦地远远传来一道高喊,两人抬头,却见一名黑衣大汉飞速奔来,眨眼掠到眼前!
“一鸣?”
李回天诧异,他怎么来了?
“公子,您怎么跑这来了?让小的好找!”归一鸣压根没看见同伴,一双利目上下检视少年,却见他一身的狼狈凌乱,顿时心提到了嗓子眼,“您受伤了?!”
“没有。”
春无兰道。
那就好。归一鸣放下心来,又疑惑看他,“您这是?”
“跟我们撞上了。”李回天凉凉插话,睨着终于发现自己的同伴。
“回天?”
归一鸣愣了愣,猛然看向马车!难道——
“我没事,没撞到。”春无兰微微一笑,补道,“不关车夫的事,是我没看路,抱歉。”
车夫脸微红,也许这位确实是没看路,但他趁着夜黑加速驾车也是事实。
“……无兰公子。”归一鸣拱手行礼,“请恕小的来迟,奉公子爷之命,护送您回别馆。”
春无兰静静看他:“可是,你在流血。”
月光下,归一鸣小腹处正不断沁血,只因天太黑又穿黑衣,一时难以发现。李回天狠狠皱眉,扯下白布匆匆替他包扎,“你发什么疯?王爷只是命人押你回去又不是要你命,犯得着从暗卫手里硬闯吗?这次没死算你命大!”
归一鸣沉默,“我有必须出来的理由。”
李回天闻言一顿,什么也没说,迅速利落地绑好。
“无兰公子。”
归一鸣再次拱手,“奉公子爷之命,护送您回别馆。”
春无兰沉默看他,一动不动。李回天见状,立即拱手劝道,“夜色已深,还请公子先回别馆,稍后再罚一鸣不迟。”
空气寂然。
“归公子。”
“是。”归一鸣低应。
春无兰静静瞧着他:“我并非慕容家人。”
两人一颤!
归一鸣面色发白,微微伏低身子:“小的……送公子回去。”
红唇抿紧。几人一动不动,各自僵持不下。直到一道威严的嗓音自车上传来——“若是本王请你去呢,春无兰?”
马蹄哒哒,在幽暗的道路上此起彼落。
马车内铺着一层厚厚的白色绒毯,一张精美的雕花案几摆放中间,其上稳稳放置着几盘瓜果糕点。一颗拳头大小的夜明珠吊在车顶,散发着温暖柔和的光芒,照亮了舒适奢华的马车。
角落处,归一鸣和李回天盘腿静坐,神色恭谨。
正中间,一名身着红色绣龙锦袍的老者端坐主位,浓眉如墨,颧似刀削,额上横着几道深深的皱痕,双目未睁,气势已然磅礴惊人。
春无兰垂眸静坐。
马车内静寂无言,只有隐隐的压力无限蔓延。
李回天头一个顶不住,没话找话,“公子气色好了很多。”
“多谢。”
李回天笑脸微僵。
归一鸣也搭话,“两位郡主已被带回王府,临走前托小的转告您:等到了洛阳再一起弹琴。”
春无兰微微扬笑,“好。”
“不准再教我孙女。”威严嗓音猛然响起。
春无兰笑容不变,“好。”
沉默……
气氛渐渐僵凝。
李回天抖抖快僵住的身子,再度开口,“无兰公子,您怎么这么晚了才回去?”
春无兰闻言微微一怔,面容平静,“我等人。”
“等谁?”
不会是自家公子爷吧?
春无兰顺顺散落的黑发,没有回答。
归一鸣突然心一凛,连忙解释,“小的下午护送郡主时碰到公子爷,当时——当时他有事脱不开身,这才命令小的送您回去。”
春无兰转眼看他。
“‘若我赶不回去,送兰回别馆。’”归一鸣定定重复,悄悄咽了咽口水,“公子爷甚至提醒梁唯给您煎药,哪知——”半路被暗卫绑了回去。
春无兰静静瞧他,不说话。
“是小的失职,公子爷没有放着您不管,他——”
“你在哪儿碰到的他?”
春无兰轻轻打断。
归一鸣脸色猝变!
一旁,李回天瞧着津津有味,连慕容陵海都微微半睁眼。
却见彪形大汉额上盗汗,脸色忽青忽白,最终小声地嗫嚅出答案:“听风轩前。”
春无兰缓缓闭眼。
李回天恍悟,眉头却微微拧起。
归一鸣没得解释,只得干巴巴地张嘴,“公子您……您别……”
“不过是个玩具。”
空气瞬间凝窒。
春无兰平静垂眸:“王爷说的是,不过是个玩具。”
慕容陵海闻言拧眉,冷冷打量他,敛眉垂目,白衣曳地,怎么看都是举止优雅的翩翩少年,“男子汉大丈夫,岂能如此自贬?!”
春无兰怔然抬眸。
慕容陵海双目迥然,威仪天生,“我骂你,你也该骂回来才是,这么良善可欺干什么?再说这事摆明了我那混小子不对,你怎么管教的?!”
黑眸微微睁大。
“他敢在外偷吃,你就得罚他跪算盘才是!”慕容陵海猛拍座位,一副怒其不争的模样,“不泼辣点儿,霸道点儿,胡搅蛮缠点儿,怎么管得住我慕容家人,怎么进我慕容家的大门?!”
春无兰掉了下巴。
一旁,李回天和归一鸣默默互视一眼,这么熟练,难道说是王爷的——经验之谈?!
很快的,春无兰回复冷静,“王爷误会了,我和空邪——谁也管不着谁。”
慕容陵海蓦然拧眉,“你唤他‘空邪’?”
春无兰愣了愣,点头,“……怎么?”
慕容陵海摆摆手,神情凝重,“打他懂事起,从不肯让人唤他这个名字,连他母妃都不例外。”
春无兰一窒,略嫌狼狈地移开眼。
“听说,你是棋师?”沉默间,慕容陵海突然又问。
春无兰抬眸,轻轻点头。
“下一盘。”
霸道不容拒绝。
好熟悉的语气。春无兰无奈。
慕容陵海敛眉盯着他,双目如鹰,沉声缓缓开口:“若你输,离开我儿。”
春无兰沉凝片刻,抬眸,“若你输,你儿——”
“公子!”归一鸣突然踉跄跪地,“不要这么狠!至少给公子爷一个解释的机会!先问、咳咳!先问清楚再说咳咳咳咳!请公子三思——咳咳咳咳咳咳……”
“别说话!”
李回天伸手搭脉,眉头霎时拧得死紧,“无风掌?!哪个混蛋下这种狠手?!”扯开衣服检查,果见背部浮现一只红色的掌印,连忙迅速封住几处大穴,“王爷?”
慕容陵海面色微沉,点头。
李回天猛拍车门,“快点!”
车夫立即一甩缰绳,“驾——”马车霎时迅疾如电。
车内隐隐晃动,果盘案几依然稳稳地定住不动,显然是磁石制成。
慕容陵海微怒:“为了区区一个外人罔顾规矩,等伤好了自行领罚!”
“小的遵命。”归一鸣疼得满头大汗,不忘拱手,“多谢王爷救命之恩。”
“躺好!”慕容陵海冷冷斥道,不再理旁人,径自闭眼。
春无兰忽然开口:“可有危险?”
李回天一愣,随即笑道,“公子放心,无风掌是暗卫特有的招式,虽含剧毒,却也及时吃下解药就好。”顿了顿,轻轻瞟了眼大汉,“那些暗卫有顾忌,才被这笨蛋闯了出来,无风掌不过是想给他个教训罢了。”
归一鸣尴尬一笑。
慕容陵海哼了哼,不吭声。
春无兰垂下眼,不知怎的微微想笑,转身跪坐在案几正前,伸手摊开棋盘。
慕容陵海微微半睁一只眼,瞧着面前的少年。
“下一盘。”
慕容陵海浓眉微挑,为语气中隐隐的变化。
拿起磁石制成的白子,春无兰抬眸看他:“若你输,免除归公子的责罚。”
几人一愣。
归一鸣扒住口鼻,只觉脸上烧红。
慕容陵海只是定定盯着少年,目光炯炯,却是一动不动。
“咔。”白子落盘,位置刁钻霸道,挑衅至极。
慕容陵海眸光微变,瞧瞧眼前气质沉静的少年,再瞧瞧棋盘内霸气无比的攻势,终于被挑起了兴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