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灭世男鬼养养就不歪了》川昼南

4、第四章

　　日头高悬，厚重的云层遮挡，河面影影绰绰。

　　陈中南就着昏暗的天色沿着河边仔细找寻。

　　照理来说红灯笼比较显眼，不应该这么难找啊，今天没出摊？

　　陈中南避开嘈杂的人群，想找块清净地方歇息，梁城的民众商贩还是太热情了，她想来还是有些害怕。

　　在经过胭脂铺的时候，不过是好奇往里面多瞅了一眼，里面的姑娘主动上来给她涂了个大红嘴，还笑着给她一面镜子问她颜色如何。

　　陈中南一看那死亡的大红色眼前一黑，觉得这铺子怕是开不长了。

　　反应过来时，自己手上已经多了一包松子糖，一瓶花果蜜的香膏，不知道谁塞给她的一小块梅子姜，竟然还有一块破布，上面题着不知道哪位名家的真迹。

　　陈中南：真是昏了头了……

　　“小娘子长得真俊嘞，要不要来一块新出笼的炊饼？”

　　听见依稀有些耳熟的声音，陈中南转过身，只见白雾涌起，是那炊饼的蒸笼被掀开，裹着桂花酒酿的甜香扑面而来。

　　待白雾散去，露出一张笑得憨厚的朴素面庞，是个青年摊主。他身着黑布短打，颈间围着一条发黄汗巾，本是精神的行头面色却有些发灰。

　　她一抬头，窄窄的铺面简单挂出一面旌旗，仅有一字“饼”，和满大街招摇的风格比起来算是很清新了。再一望那昏暗的半边铺内，陈中南更是瞪大了眼睛。

　　铺子内的墙壁带着出厂时的原胚风貌，刷白的墙壁底晕染着狰狞的焦黑痕迹，歪斜的桌椅还保留着木头刺刺的质感。

　　那木桌上散乱着几个空的草编篮子，一旁石灶上蒸笼倒是叠得整整齐齐，石台上还有没揉完的面。

　　这放到现代不妥妥的工业风设计，这位铺主不会也是个穿越人士吧？

　　陈中南试探道：“东加西减？”同减异加。

　　那摊主愣了片刻，笑着道：“小娘子，您说啥我听不懂，要是有我儿子在就好了。他才十岁就通过了府试，夫子他们都夸孩子聪明呢！”

　　陈中南遗憾摇头，便看见那静静躺在蒸笼里白白胖胖的炊饼，上面点缀着金黄色的桂花，诱人极了。

　　她疯狂咽口水，一摸口袋才想起刚才自己把装零钱的布包给了小白，让他去买赤豆粥来着，悻悻道：“我……等人来买。”

　　摊主没赶她走，见她面露难色，递来一个炊饼好心道：“小娘子先进屋坐着吧。”

　　陈中南谢过摊主就要接过来，一只修长的手突然横了过来，拦住两人动作。顺着手一看，小白来了。

　　陈中南喜道：“来得正好，帮我把钱付一下，再看看你要不要吃点什么。”

　　小白却拿过那炊饼，掰开仔细端详。只见杏黄色的桂花裹了蜜糖，陷在蓬松的白面里，还有若有若无的一丝酒酿味。

　　摊主见小白这般动作也不恼，道：“这梁城但凡吃饼的人都听说过我吴大汉的名号，这炊饼的品质请二位放心。这桂花炊饼昨儿才调制出来，仅有一笼，不好吃不收钱。”

　　陈中南连忙摆手，把最近那闹得满城风雨的女诡炊饼故事与他说了。谁知吴大汉关注点似乎不在那女诡，而是惊讶道：“居然有人抢先调制出了？看来我还得再变一变口味。”

　　陈中南扶额，不过总算是把刚才的不愉快糊弄过去了，她一把拉住还在研究桂花炊饼的小白，付了钱后步入那窄小的昏暗铺子，拣了处靠着大门还算齐整的椅子坐了。

　　她一伸腿，碰到了什么东西，低头一看是桌下布满灰尘的破旧红灯笼。

　　小白从怀里掏出温热的赤豆粥给陈中南，自己则接过桂花炊饼，几口吃掉。

　　吴大汉用他粗哑的嗓子在门口继续揽客道：“吴记炊饼，好吃不贵咯！”

　　原来这就是早上他们在李记炊饼门口听到的叫卖声。

　　吴大汉似乎身体不是很好，他喊了几声后靠在木门框上，用汗巾擦拭额间不断渗出的汗，抚了抚胸口。

　　陈中南抬头喊道：“吴叔，你没事吧？”

　　吴大汉侧过头来，面色发灰得更为厉害，吓得陈中南连忙把他扶到椅子上坐着休息，端来温水让他喝。

　　“吴叔，你先坐着休息吧，我们帮你看着铺子。”小白也冲吴大汉点头，让他放宽心，两人的举动顿时拉进了和吴大汉的距离。

　　“谢谢你们，我歇一会儿就好了，这病啊别看它来势汹汹，但情况不是很严重，我有数。”

　　吴大汉喝一口温水，不在意地摆了摆手：“郎中瞧了也说出个所以然，就是这些日子累着了。”

　　陈中南道：“可以请个伙计帮忙跑跑腿，还有人帮忙照应照应你。”

　　吴大汉笑道：“我原先的徒弟自立门户去了，正好前几天新来了个手脚可利索的小娘子，和你差不多大吧，不过她现在出去卖饼了。小娘子长得可俊了，要不是我家小子年岁太小，我都想想留她给自己儿子当媳妇。”

　　“提到我家小子我就收不住嘴，他一天到晚就跟在我徒弟大儿子后面疯跑，还有我徒弟小女儿，他们三个玩闹起来都能把这附近的诡吓跑。我儿子叫吴中，这做炊饼啊太累了，我不想他步我的后尘，就送他去念书，但我也没抱太大希望，只盼他多识几个字。”

　　“没想到我吴家还出了个念书的料，好几位夫子都来和我说我儿子的好，我就一路供他上学，这不过了府试，接下来就要去考秀才了。对了，你们没觉得烦吧？”

　　吴大汉讲到激动处停下休息片刻。陈中南倒是津津有味地边喝粥边听他讲故事，见吴大汉停下来，还给他续上热水，道：“没烦，挺有意思的。”

　　吴大汉笑眯眯道：“这闺女长得真俊，心善人好还会照顾人，和我家小子挺配。”

　　被小白用眼神威慑后他又改口悻悻道：“好嘛好嘛。两位一看就是一对，我开开玩笑。”

　　陈中南却摇头道：“我不过是个民间艺人，小白他是我徒弟。”

　　她摇头间自然忽视小白那一闪而过的奇异神色。

　　吴大汉新奇极了，眼前这半大的小娘子居然说自己是民间艺人还收了徒？

　　一身新做的褙子款式新颖，连旁边那小子都穿得价格不菲，与其说自己是民间艺人，不如说是哪家的小姐公子出来体验人生的吧！

　　见吴大汉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陈中南自豪地挺挺腰杆道：“实不相瞒，最近城中广受传闻的折骨奇人就是我。”

　　“哦？我倒是没听说过什么折骨奇人，我问我家小子，他肯定知道！”

　　正说到兴头上，小白突然探头往门外望。

　　吴大汉双眼发亮道：“小晚回来了。”

　　陈中南背朝门外，此时转过身去，在饼铺前蒸笼浓浓的白雾散去后，看到了传闻中的李晚娘。

　　她一身白衣，手中托着白布盖着的草编篮子，拎着红色灯笼。

　　不过陈中南确定了她行走间裙摆下是有脚的，只因她步伐很小但走得极为快速，白衣融进白雾中，好似在空中飘。

　　陈中南悄悄踩了踩桌下小白的脚，眼神示意，得到了小白的承认。

　　吴大汉亲切地招呼道：“这就是我和你们说的，新来的小娘子。居然和我徒弟的小女儿小名一样，也叫小晚。”

　　***
　　李记炊饼。

　　铺子的门被李老汉狠狠关上，他双手抱头一脸痛苦。

　　李大看向他阿爸枯瘦的手指不住颤抖，还是质问道：“小晚当年那晚到底发生了什么！这些年我问起这件事，您就是不说，难道您以后还要把这秘密一起带入土吗！”

　　李老汉猛地抬头道：“你！反了天了！”

　　通往后院的木门被推开，李二娘半掩住身子道：“都三年了，好不容易消停些，你们怎么又吵起来了？想当年小晚还在的时候，你们父子俩互相看不顺眼，小晚给你们做甜甜的桂花炊饼，她递给你们的时候一笑，你们俩就歇了火。”

　　“不如就趁着这个机会，把以前的事情一道说了吧，小晚是我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说没就没了，到现在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
　　李二娘扶住门，另一手不住抹泪。

　　李大不做声了，他瞧见李老汉有些动容的神色，心也揪起。

　　自己很小的时候，李大娘对他很是不喜，后来李大娘过世，李老汉娶了李二娘，还有了一个可爱的小妹。小妹自小聪慧，家里宝贝得紧，但凡他和李老汉意见不合时拉来小妹，李老汉就不忍心在小妹面前发脾气。

　　小妹长大后果然争气，新口味炊饼大卖特卖，当时被人们称为桂花炊饼娘。小妹及笄后意欲求亲的人更是踏破了门槛，为什么后来小妹就投河了呢？

　　在凄惨的哭声中，李老汉终于是受不住了，他长叹一口气，无奈道：“其实小晚不是投河，她是自己不小心掉下去的。我当时正在气头上，夜色夜深了，等我反应过来不对劲的时候，已经太迟了。”

　　李二娘哭声戛然而止，泪水却似开闸般不住涌出。
　　李大却猛地捂住自己的嘴，压住惊呼声。

　　自己与阿爸朝夕相处这么多年，一眼就能看出他在撒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