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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百世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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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波城西城门,戍楼灯火通明。
陆遥登上城墙时,值夜的士卒纷纷停下手中动作,朝她行礼:“陆统领。”
她点点头,没有多言,径直走到垛口前,望向城外。
夜色中的原野一片漆黑,只有远处几点零星的火光,在黑暗中夺目,如同烫出的洞。
那是流民营地的篝火。
近月来,因台州、宁州两州交战,战火蔓延,百姓南逃,流民不断涌入平州境内。
碧波城作为平州北境门户,压力骤增,城防军日夜轮值,不敢有丝毫松懈。
“今日可有异常?”陆遥问身旁的副手。
副手姓王,单名一个麻字,与陆遥一样,同样出自城中的心盘世家。
所谓心盘,在此方天地,人乃万物之灵,心是百体之君,无论是人是兽,草木精怪,皆有觉醒心盘的可能。
心盘玄奇,由心脏滋养,受血肉供奉,亦妙用无穷,觉醒后便可剥离成形,化为可重复使用的器具法宝,或温养于体内,取代肢体器官,威能莫测。
心盘也是陆遥穿越来这个世界,降生后,于这名为盘界之中所知最为神异之物。一个人心盘的能力强弱,往往决定了将来的权位高低,能到达怎样的境地。
“回统领,午后有三拨流民试图冲卡,都被拦下了。”王麻躬身答道,“日落前还算平静,只是……”
“只是什么?”
王麻犹豫了一下,“西门官道上,傍晚时分有人挖断城墙,试图偷入城中。”
“此类情况,就地格杀。”陆遥声音平静,“平日里我是怎么吩咐你们的?”
“兄弟们自是按统领的吩咐行事。”王麻连忙解释,“可劈砍到一半,此人似有心盘护体,难伤分毫。”
陆遥闻言,心中一沉。
若是凡人,杀了也就杀了,何况只是流民。
但若此人具有心盘,便是盘师,那事情性质就截然不同。要知道,陆遥即便是觉醒了一个不知何用的废宝,在仅能动用些许灵力情况下,便被委任为碧波城西门统领,麾下统辖百余名凡人卫兵。
若是一个盘师,即便修为只有一转,自己或许因陆家的庇护可以无碍,但麾下这些凡人卫兵,将无人幸免。
不尊盘师,于凡人来说,便是死罪。
“人在哪?”陆遥深吸一口气,询问道。
“被兄弟们合力制服,关押在水牢。”王麻立刻引路,“统领请跟我来。”
陆遥紧跟其后,两人走下城墙,穿越护城河上的石桥,直达地下。
通道狭窄,两侧石壁湿滑,渗着水珠。
水牢石门前,王麻驻足,让出一条路。
陆遥不疑有他,伸手拉动墙上的机关。石门发出沉闷的摩擦声,缓缓洞开。
而就在石门展开缝隙的一瞬间——
数支利箭从水牢深处激射而来。
陆遥反应极快,想拔剑格挡,可摸向腰间却是发现手中一空,她想起自己的佩剑之前被她留在北院之中,她下意识心中慌乱,再想躲避已是来不及。
利箭破空,带着尖锐的呼啸,直射面门。
噗。
箭矢洞穿头颅。
血液四溅纷扬,绽开猩红的花。
扑通。
她一下子就倒在了地上,气息全无。
那英秀的脸庞,无力地侧贴着冰冷的地面。从额头眉心到嘴唇下巴,慢慢地沁出一条细细的红线。
红线越扩越大,嫣红的血液缓缓渗出,顺着半边鼻子、半边的嘴唇,往下流淌,将她的半张脸面都涂染成了鲜红。
她死了。
可下一刻——
陆遥心窍之中,那沉寂的书册心盘,居然自主遁出,悬至半空。
一抹金灿的辉光从书角向上蔓延,最终完全笼罩。
下一秒,光芒冲宵而起,陆遥猛地惊醒。
她大口喘着粗气,冷汗已浸透了她的后背。
她抬手摸向额头——完好无损。
没有箭孔,没有血迹,皮肤光滑,只有一层细密的冷汗。
然而此时此刻,她却发现自己正处于自己的厢房之中。
烛火在桌角摇曳,将房间照得昏黄。
她手上提着长剑,剑身和着烛光,倒映出她惊恐的面容。
床榻之上,那本灰扑扑的书册心盘静静躺着,只不过这一次,书册封面之上,多上了如同鎏金烙印的三个字:【百世书】。
百世书微微颤动,仅自主翻开了一页。
陆遥连忙丢开长剑,将其捧在手心。
书页澄白,光滑如镜,可下一秒,却仿佛有着无数细小活物蠕动其中,密密麻麻,层层叠叠,令人一望之下,不禁毛骨悚然。
不等陆遥做出反应,无数血丝在纸页上轰然炸开,迅速形成笔走龙蛇的一行字:
“我是陆遥,当你看到这句话的时候,我已经死了。子丑年秋二十三日,亥时,我死于箭矢。”
字迹猩红,像用鲜血书写而成,陆遥越看越是心惊。
因为此时已是戌时。
距离百世书所说的时间,岂不是自己还有个把时辰所活?
是的,她回到了一开始的时间段。
但她根本不记得之前的一切——不记得登上城墙,不记得询问王麻,不记得走进水牢,只记得那支射穿头颅的箭。
她将百世书收回心窍,掌心却微微发颤。
心中越发凝重。
陆遥不疑有它,下意识就将百世书当作有着预言能力的心盘。
如果自己将死于亥时,那么按照她现在的行动轨迹来说,自己亥时应该在西城门看守。
莫不是今夜有流民攻城?自己会被流矢所伤,死于战乱之中?
想到这里,陆遥心中警铃大作。
她直接在屋内换起甲胄,护肩、胸甲、护腰、护臂——铁片碰撞,皮绳缠绕,很快便穿戴完好。
最后,她甚至戴上了那一直觉得穿戴麻烦的头盔。
可就在此时,屋外却响起了脚步声。
很轻,但确实有。
陆遥眼中厉色一闪,握紧长剑,挥剑斩向厢门。
木门应声破碎,四分五裂。
木屑纷飞,灰尘弥漫,缓缓散去后,门前出现的却是陆遥的祖母。
老妪瘫坐在地,显然已经受惊。
她手里还端着一个小碗,碗里的汤药洒了大半,褐色的药汁浸湿了粗布衣裙。
她仰着脸,浑浊的眼睛里满是惊恐,嘴唇哆嗦着,却发不出声音。
陆遥意识到是自己过于敏感。
她立刻将长剑收回鞘中,快步上前,蹲下身将祖母扶起来。
“祖母,您没事吧?”陆遥声音放柔,带着歉意,“是我不好,没听清脚步声。”
祖母摇摇头,花白的头发散乱了几缕。她抓着陆遥的手臂,手指冰凉:“遥儿……你这是要出去?”
“今夜可能会有流民攻城。”陆遥低声解释,搀着祖母往她所在的厢房走,“我得去城门守着。您回房歇着,门窗关好,好生休息着。”
将祖母送回厢房,安顿好后,陆遥匆匆离去。
穿过庭院时,因心中慌乱,她与陆星河迎面相撞。
陆星河一个踉跄,呵斥道:“慌慌张张的成什么样子。”
他盯着陆遥,眼神落在她一身甲胄上:“当差去了?”
陆遥没有搭理,看都没看一眼,径直走过,连脚步都不曾停顿。
陆星河脸色一沉,张口想说什么,但陆遥已经走出院门,身影消失在夜色中。
碧波城西城门。
戍楼灯火依旧通明。
陆遥登上城墙时,值夜的士卒再度行礼:“陆统领。”
她点点头,走到垛口前,望向城外。
夜色中的原野仍是一片漆黑,远处几点零星的火光明明灭灭,流民据点似乎不像是有动作的样子。
“可有异常?”陆遥问身旁的王麻。
王麻躬身答道:“回统领,午后有三拨流民试图冲卡,都我被拦下了。日落前还算平静,只是傍晚时分有人试图挖断城墙,想偷入城中。”
“人呢?打杀了吗?”陆遥皱眉。
“那人疑似盘师,兄弟们不好确认,只能制服关押在水牢,等候统领发落。”说着,王麻侧身引路。
陆遥紧跟其后,心中却隐隐不安,右手按在剑柄上,蓄势待发。
两人走下城墙,穿越护城河,直达地下。
再度来到门前,王麻驻足,让出一条路。
陆遥深吸一口气,取出钥匙,扭动机关锁阀,伸手拉动机关。
石门缓缓洞开。
而就在石门展开缝隙的一瞬间——
数支利箭从水牢深处激射而来。
这次,陆遥早有准备,长剑出鞘,剑光一闪。
叮叮几声,箭矢被斩断,掉落在地。
她立刻脚步不停,冲进水牢。
水牢里光线昏暗,只有墙角的几处火把提供微弱照明。潮湿的霉味和血腥气刺鼻作呕。正中央是一个方形水池,池水浑浊,泛着暗绿色。
池中站着一个人。
他头生白发,赤裸着上身,浑身肌肉虬结,像一块块垒起的岩石。
两道锁链各束缚他一条手臂,侵入水下,不知延伸向何处。
此刻男子头颅低垂,白发遮住了面容,似是已经昏迷。
陆遥环视一周,见并无他人,只有一件机关箭台正对入口中央,此机关是她令人所设,为得就是防止宵小劫牢。
当下,她心中稍安,只以为是机关布置有误,便想走近观察。
然而——她脚步刚刚迈出,便觉胸口一凉。
低头一看,一柄利刃穿胸而过。
刀尖从胸前透出,沾着鲜红的血,狠狠搅动,剧痛瞬间席卷全身。
陆遥双瞳陡然缩成针尖大小。
她艰难回望——只见王麻眼中凶光毕现,脸上再没有平日里的恭敬,只剩下冰冷的杀意。
“王麻?你!”陆遥咳出血,顽强的意志力让她没有立即死亡,强撑着一口气。
王麻一把将陆遥推倒在地,没有多余废话,长刀抽出,用力一斩,首级飞出,鲜血从脖颈处急速喷涌。
黑暗吞没一切。
厢房。
烛火依旧摇曳。
陆遥再度惊醒,恢复原状,她摸摸脖颈,双眼充满了恐慌。
她又回到了这里。
又一次。
手上提着长剑,床榻上躺着百世书,百世书已经开启,再度翻开一页。
陆遥扑向前,纸页澄白,血丝蔓延,印出血字:“我叫陆遥,当你看到这句话时,我已经死了。子丑年秋二十三日,亥时,王麻以长刀贯穿我的心脏,死于枭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