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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情孽 ...


  •   大宗军营
      巍巍屹立的大将军硕顶黄帐里,灯火通明,众将你言我语,议论不休,正议到浓时,忽见一身形高大的黑衣军官捧了一支落金密盒,跪地承报:“禀大将军王,京都密件。”
      众将见那密盒上嵌了三根细羽,神经猛地一紧,但凡军中高级将领,皆知以细羽多少区分密件轻重,今日这盒上嵌了三根,可见紧急之至。
      众将屏声静气,皆等大将军王折阅密件,以谋后事,却见大将军王览阅之后,将长几狠狠一拍,脸上怒气横生,喝道:“今日暂议到此,明日再议。”
      众将心中疑惑,也不敢多言,只得依令速速退下。
      帐中只剩大将军王与那跪在地上的黑衣军官。
      隐约听那黑衣军官道:“主子,斗宿、女宿、壁宿三人尚蜇伏在入山口,等待主子令下。”
      只听座上那人冷声道:“守着!”
      似不相信答案竟是如此简单的两个字,黑衣军官不确定道:“那夏夫人……”
      “国若不国,何以为家?黑鹰,你要切记,男儿大丈夫当以家国为重!”
      “是!”黑衣军官忙低垂了头,片刻似又想到什么,道:“主子,凤园里的暗士该如何处置?”
      沉吟了半晌,听得座上人道:“军中正是用人之际,令他们阵前效力,每人斩杀百人,方可免去一死!”
      “属下明白了,属下告退。”
      “慢着!”
      黑鹰忙正了身,凛神听着。
      “危宿的密件来了么?”
      “回主子,这两日倒是没有。”
      座上那人沉默了良久,只说了两个字:“退吧!”
      黑鹰起了身,忍不住抬头看了座上那人一眼,却见他一脸清冷,瞧不出半丝颜色,也不敢再多言,速速退了出来。
      他却不知,他前脚刚走,帐内那张长几便发出了一声脆响,倾刻被震了个粉碎,足见那人心中怒火。
      ◇◇◇
      那日之后,山寨里似乎忙碌起来,连着季祥也是好几日不露脸,凝雪本欲挑个好时机携子告辞,这一耽搁又是十余日,她心中一方忧虑如何好好脱得身出去,一方又忧虑自己孤身离了园子,指不定园子里闹得如何光景了,更不知那人又该是如何地气恼,再则自己身在此地,不知外间战况,也不知那人安危,当真是越想越愁。
      “做了什么梦,哭成这模样?”脸上一痛,凝雪赫然睁开眼,看着眼前那张近在咫尺的俊脸。
      那张俊脸笑了笑,又捏了捏她的脸,道:“不过几日不见,就哭成这模样,我看,明儿那趟买卖,我还是别去了,不然这一来一回的,没半月可不得回寨,想想,你岂不是要把这霁云山给哭塌了!”
      他这一捏,她是彻底醒了,气道:“谁说我是哭你呢?”
      他怔了怔,不痛不痒地回了一句:“不哭我,那是哭谁?”
      看他脸上虽笑着,却带着一丝阴郁,她有些忐忑,呐呐道:“季祥,我……”
      刚开口,却被他打断了:“换件轻便的衣裳,我带你去个地方。”
      说完,站起来,快步走了出去。
      她叹口气,望着他远去的身影,越加惆怅了。
      丫头们给她换上了紫红的骑装,走出门,见季祥骑着一匹枣红大马伫立在院门口,看到她徐徐走来,他脸上挂着灿烂的笑,向她伸出手,朗声道:“上来。”
      她止了步,拒绝道:“我会骑术。”
      他笑了笑,纵马飞驰过来,揽了她的肩,一个纵飞,将她掳于身前,他开怀莫明,大笑道:“我却喜欢与你共骑。”
      他的笑那样无邪,那样爽朗,那样热烈,让她的心神片刻怔忡,一时,仿佛又回到了多年以前。
      他紧紧箍着她,火热的体温灼得她浑身发烫,她既羞恼,又无奈,她感到脑子里一阵混乱。
      耳边的狂风,越吹越猛,吹散了她的长发,也吹散了她嘴边的挣扎,她紧闭着眼,再不敢看旁人诧异、戏谑的目光,只能任由飞驰的骏马带着她飞腾而去。
      当风儿停止凌虐她的肌肤,身下的马儿也终于停下了脚步。他飞身下马,依旧爽朗地笑着:“雪儿,下来吧!”
      那言语间带着欢快,更多的却是浓浓地宠溺,此刻听在她心里,似如针刺,一丝一丝剥离她的神智。
      见她不言不动,他一把拉开她身上的大氅,她惊呼一声,倾身落下马,险险跌入他的怀抱。
      他一脸得意的笑:“原来,你是想要我抱你下来。”
      “你……”她气极,狠狠瞪着他,再说不出话来。
      “好了,雪儿,别生气了,你看那里!”他们的脚下,是雾气氤氲的群山,蒙蒙胧胧之间,山下纵横交错的山道,若隐若现,此时正近夜暮,远方村人的炊火,苍穹隐隐的月光,空中万千飞舞的闪闪荧火虫,将葳蕤繁密的翠树云山嵌缀得如诗画般秀美灵动,仿若仙苑。
      微微闭眼,再细看去,更是让人惊诧不已,原来此处不仅风景秀美,更是一处兵家良地,这地方登高隐蔽,远眺山下,阡陌交通,竟是一览无虞,并不如山下之人,有如入迷宫之感,难怪这霁云寨里看守并不严密,想来出寨倒是易得,可若要上得山来,没有山上的人以信号指点,就是走上个十天半月,也不见得寻得准门头吧!怪不得过了这些时日,还不见王府的人寻来,原来竟是如此呵!
      正是感叹,却听季祥道:“当日落难的时候,大哥百般挽留,我却屡屡拒绝,一心只想报仇血恨,记得那一次,我伤得很重,几乎丢了半条命,醒来后,大哥把我带到这里,他当时什么也没说,可我只看了一眼,便立时明了为什么他选了此处做营。”
      季祥俯首而立,声音空洞而深沉,一改平日骄横轻佻的模样,轻叹道:“你看,此地地势奇妙,身居高处,纵观经纬,易守易攻,身居低处,则如入迷宫,稍有差池,即会困死其中。可是雪儿你知道吗,大哥选此地,并非因为这个。这天下风景奇丽的地方,何只千百,可又有什么地方能比得上这里更适合避世隐居?大哥与大嫂伉俪情深,恩爱无比,这世上除了神苑仙宫,还有什么地方能比这里更适合他们?那时的我,站在这里,脑子里第一个想到的竟不是复仇,而是你。”
      他转过身,轻轻握住她的手,闪亮的眸,漆黑深郁,一点一点融入幽静的夜,渗得她的心,一丝一丝的痛起来:“季祥,我……”
      他抚上她的唇,嘴角弯出一丝笑:“之于旁人,此地是为仙境,之于我,有你,才是仙境。”
      不待她说话,他一把揽住她,紧紧嵌入怀中,
      她浓密的睫毛紧密地揉在他胸前的衣襟上,颤了颤,不知何时,却滚落下一串泪珠子,悄悄打湿了他的衣襟,耳边,只听到她喃喃的低语声:“为什么,这样傻?”
      为什么,这样傻?你可知,你的执着,便是那双刃剑,蚕食你的同时,也悄悄伤痛了我,而我要背负多少的情孽,转身离开。年少时的梦呵,到底是幻化了你,还是幻化了我?如果你说我是你的良人,那么,谁又是我的过客?无尽的痴缠,无尽的迷茫,无尽的思量,是否只因我,终是要离开的那一个。
      ◇◇◇
      湖面波光粼粼,一叶小舟顺流而下,船头
      端坐着一个身穿黑色素服的青年男子,船尾一身材魁梧的中年农人小心撑着驼,他不时瞅着那一动不动的青年男子,眼中布满忧色。
      忽听一声婴孩啼哭,中年农人立时便要放下浆迎进船舱,岂料船头那青年男子却比他更快窜进了里舱,抱起孩子,熟练地哄着,不多会儿,婴孩的啼哭声止住了,青年男子这才缓缓走了出来。
      他的头发有些零乱,他轻轻扶了扶,竟显出几分女儿姿态。“他”朝中年农人招了招手,开口竟是一腔极为动听的女声:“歇会儿吧,哑哥,天快亮了,这会儿,纵是发觉了,也是追不上了。”
      哑哥点点头,就地坐了下来。
      “你说,季祥回来看了信,会生气吗?我们这样不告而别,还带走了虎子,音素姐会怨我吗?可是,哑哥,我该怎么办呢?季祥对我的情意,我承不起,我更不愿骗他。你知道吗,大宗与刺狼要开战了,我虽不闻政事,可我知道若不是十分危急,子枫绝不至于亲临指挥。如今天下群雄并起,鹿死谁手,何人可知?我一介女子,不求荣华富贵,不求苟且偷安,但求一家团圆,生死一处,这算是奢念吗?……”
      哑巴呆呆地看着她,深黑的眼眸透出浓浓的怜意,却只是摇摇头,什么也说不出来。
      凝雪轻叹一声,望着淳淳流淌的河水,思绪飘得老远老远,她的长发被河风吹得微散,纠纠结结缠绕在颈上,一圈又一圈,就如那纷杂的心思,总也找不到尽头。
      浑浑噩噩漂泊了好几日,没料到待到了岸上,居然找不到一家下榻的店家,寻了人才知道,原来大宗与刺狼开了战,百姓四处逃散,店家也是纷纷歇业,哪里还有安生的地方。好在凝雪随身带了不上现银,花了大价钱寻来一辆马车,只得强忍着身体的疲累继续前行。
      原是思量了一番,打算先回“凤园”,安顿好一切,再与子枫联系,无耐因战乱,大宗官府为了防止细仵混进城内,给百姓颁发了临时木碟,进出的人皆需拿木碟鉴别身份后,方可通行。凝雪来时本不是走的官道,身上自然无木碟证实身份,而她身份特殊,如今这般环境,若冒然暴露身份,恐反陷自己于危险境地,于是她只得撒出最后的保命符,拿了当日在荒谷中子枫送予她的黑色令旗,怀着万分求一的心思,乞望能借此旗寻得帮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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