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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星海、残焰与破碎的誓约 ...

  •   雨停时,天光刺破云层,给天井的老巷镀上一层薄金。

      但这微弱的暖意,却照不进宇宙深处那片名为“忻”的星海神殿。

      神殿悬浮在星云漩涡中央,通体由泛着柔光的星晶铸就,殿内弥漫着跨越百万年的沧桑寒意。

      忻坐在神殿中央的星石王座上。

      银白长发如星河泻落,垂至腰际。他看起来有些疲惫,眼角的细纹刻着岁月的痕迹,指尖缠绕着一缕缕淡金色的神力,却在微微颤抖。嘴角残留的暗红血迹,像是雪地里刺眼的红梅。

      他身前的虚空悬浮着一面水镜。

      但镜中映出的,并非仅仅是天井阁楼里大鹏和小倩依偎沉睡的模样。

      在更高的维度上,那是一幅“文明星图”。

      无数光点在星图上明灭,每一个光点,都代表着一个人类心中尚未熄灭的“善念”或“信念”。

      而那些因为嫉妒、贪婪而熄灭的光点,则化作黑色的尘埃,被番的力量吞噬。

      “人类的文明,果然还是如此不堪一击。”

      一道清冷的声音在殿内响起。

      阿波里斯缓步走来,金黄色长发在星风里飘动,暗金色长袍上的炼金纹路泛着冷光。他不过三百岁的年纪,在神明与活了五万年的江有年面前,尚是稚嫩的晚辈,眼底却藏着不符年龄的讥诮与偏执。

      他手中提着一个描金托盘,上面放着一杯冒着热气的红茶。

      “不过是些许现实的重压,就足以让所谓的‘信念’碎成齑粉。”阿波里斯将托盘放在忻面前的星石案上,翠绿的眼眸里满是不服气的锐利,“大人,您守护的不是‘爱’,您守护的是‘愚蠢’。江有年前辈守着五万年的执念不放,您又何必陪着他消耗神力?”

      忻没有回头,目光依旧停留在那幅“文明星图”上,声音带着历经岁月的沙哑:

      “阿波里斯,你错了。他们不是‘不堪一击’,他们只是……在负重前行。”

      “负重前行?”

      “是的。”

      忻抬手指向星图中,那一片正在被黑色侵蚀的区域——那是青穹星域。

      “你看那里。他们为了生存、为了资源、为了后代的未来而争吵,甚至背叛。这不是因为他们没有爱,而是因为‘生存’的本能,在逼迫他们放弃‘精神’的高贵。”

      “番利用的,正是这种‘生存的焦虑’。”

      忻抬手按住胸口,一阵尖锐的刺痛传来。指尖沾染了一丝暗红。

      “番的侵蚀比他预想的更烈。而人类的文明,往往比他以为的更脆弱——那些轻易被现实压垮的承诺,那些因利益破裂的羁绊,都是番最肥沃的养料。”

      他翻开案上那本翻得卷边的《小王子》,但这本书在这里只是一个象征。

      它代表的是“人类在残酷现实中,依然试图保持的童真与理想”。

      三百万年前思江的雨夜突然涌上心头。

      那时江有年尚未沉睡,阿波里斯更是未曾降生。他亲眼见证了那个温柔的身影、番的戏谑,还有那部让他痛彻心扉的视频。

      每一个画面都像淬了毒的针,扎得他心口发紧。

      那不是因为失去了一个爱人,而是因为“他见证了人类文明第一次大规模的‘精神堕落’”。

      “她……”他低声呢喃,掌心的书页仿佛还残留着当年的温度,“她当年选择相信的未来,并不是这样的。”

      就在这时,神殿中央的虚空突然泛起涟漪,一道银白色的光影浮现,化作半透明的通讯屏。

      江有年的脸出现在屏幕上。

      白发凌乱地贴在额角,作战服上沾满了黑色的污渍与暗红的血迹,深邃的蓝瞳里满是疲惫,却依旧透着不屈的锐利。

      相较于忻的百万年沧桑,他五万年的岁月已是漫长;而与阿波里斯的三百年相比,更像是沉淀了时光的长者。

      “神明大人。”江有年的声音带着电流的杂音,背景里传来剧烈的爆炸声与惨叫声,“青穹星域的‘长庚殖民地’遭遇番的袭击,祂的信徒在散播‘爱即是枷锁’的谬论!更可怕的是,祂在推行一种黑色印记——能放大人心底的猜忌与贪婪,让人类为了生存资源互相残杀!”

      忻的心猛地一沉。

      这种黑色印记,精准地击中了人类文明的软肋。

      “情况如何?”他的声音沉稳,带着长辈对晚辈的关切与笃定。

      “我已斩杀大部分信徒,但印记的扩散速度太快,殖民地的文明火种几乎熄灭。”江有年抬手抹去嘴角的血迹,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巨响,他侧身避开飞溅的碎石,胸口的源生印记隐隐发黑,“我的‘守望枝’只能暂时压制印记,无法彻底净化。勉强打退了番的先锋,但祂的主力还在,殖民地……已经快撑不住了。”

      忻握紧了拳头,指尖的血迹渗入书页。

      他能感受到江有年体内神力的波动,那股属于“人类理想”的温暖正在被印记的黑暗吞噬。

      就像当年,江有年还是个懵懂战士,苏·雪见用生命为代价启动“源生计划”时,他便预见了这份“文明的火种”会背负的沉重。

      而彼时的阿波里斯,还未经历挚爱离去的痛苦,正沉浸在家族炼金术的钻研中。

      “坚持住。”忻的声音沉稳有力,却难掩一丝疲惫,“阿波里斯即刻前往支援。”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通讯屏里江有年胸口隐约晃动的梅花吊坠上,语气柔和了几分:

      “江有年,你是前辈,他不过三百年阅历,遇事多提点他。”

      “还记得雪见留在终端里的最后一段数据吗?”

      “她知道人类文明的脆弱,却依然选择相信,选择守护——不是因为它完美,是因为它值得。”

      “你承载着她的意志,也承载着我们这代人未竟的守护。”

      通讯屏那头的江有年浑身一震。

      蓝瞳里闪过细碎的光亮,随即被浓重的痛苦与讽刺淹没。

      记忆像被解锁的加密数据,带着实验室的冷意、雪见最后的温度,还有现实的残酷,瞬间将他吞没。

      那是旧时代的终末,人类文明在外敌入侵下摇摇欲坠。

      苏·雪见,作为当时最顶尖的科研者,耗费十年心血研发出“源生计划”——通过在战士体内植入“源生印记”,激发基因潜能,获得足以逆转战局的力量。

      而这计划的核心,是需要一位“适配者”与一位“锚点”。

      适配者承载印记,锚点则用自身的精神意志与“对人类文明的爱”稳固印记,最终会被印记能量彻底吞噬。

      江有年是唯一的适配者,而苏·雪见,早已偷偷将自己的基因序列与他绑定,成为了唯一的锚点。

      江南的地下实验室里,冷白色的灯光照亮了布满数据的屏幕。

      江有年攥着激活协议,指节发白:“雪见,换个人做锚点,我来想办法。”

      苏·雪见扶了扶金丝眼镜,指尖在键盘上飞快敲击,镜片后的目光温柔而坚定:

      “没有别的出路了。这不是牺牲,是我对人类文明最后的责任,也是对我们这份‘相信人类值得被拯救’的信念,最后的证明。”

      激活仪式那天,江有年看着能量舱里的雪见逐渐透明,听着她最后的声音通过通讯器传来:

      “江有年,活下去,守护好他们……如果有一天,你觉得累了,就想想雪见花,想想我们曾经坚守的纯粹。”

      印记成功激活,江有年成为了守护文明的战士,随后便陷入了五万年的沉睡。

      而三百年前,阿波里斯才在某个古老的炼金家族降生,经历了挚爱涟的离去,在绝望中被忻点化,成为令使。

      江有年苏醒后,两人虽同为忻的麾下,却因年龄与经历的悬殊,始终保持着一种微妙的前辈与后辈的距离。

      江有年见过太多现实——人类为了生存互相算计,为了利益背叛同伴,为了资源毁灭家园。

      每一次见证,都像是在嘲笑他与雪见的纯粹。

      直到冰封防线的最终战役,番突然出现,抛出了残忍的真相与最尖锐的讽刺:

      “江有年,你真以为她是别无选择?是我篡改了实验数据!可你看看这些人类——他们的文明,连一点猜忌都经不起,连一点现实压力都扛不住,哪里配得上她的牺牲?”

      “你和苏·雪见的信念,不过是个异类,是个用来欺骗自己的童话!”

      番的声音愈发猖狂,“我根本不需要费力操控,我只是把他们心底的‘利己主义’放大了而已!”

      江有年如遭雷击,体内的源生印记瞬间暴走。

      五万年的岁月里,他带着吊坠和科研笔记沉睡,在愧疚与现实的讽刺中挣扎,直到忻找到他。

      这位见证了百万年星辰起落的神明,告诉了他雪见的意志早已融入印记,也让他明白,守护“人类文明的精神”从来都不是一个人的战斗。

      “我明白,神明大人。”

      江有年握紧胸口的吊坠,体内的源生印记突然发烫,“就算现实再讽刺,我也会守住雪见的信念,守住您托付的守护。阿波里斯那边,我会照拂。”

      通讯切断,虚空恢复平静。

      忻靠在星石王座上,胸口的疼痛愈发剧烈,却忍不住露出一丝欣慰的笑容。

      这孩子,终究没有辜负雪见的牺牲,也没有辜负他的期许。

      与此同时,青穹星域的长庚殖民地已是一片火海与废墟。

      江有年站在废墟之上,双铳合并化作一柄燃烧着白色圣焰的巨剑——「守望枝」。

      剑身微微颤抖,圣焰中隐约浮现出源生印记的纹路,却比平时黯淡了许多。

      周围的废墟中,仍有不少被黑色印记控制的人们在游荡。

      他们眼中满是疯狂的嫉妒与怨恨,曾经并肩的战友互相撕咬,为了争夺一口食物拔刀相向,嘴里嘶吼着最伤人的话语。

      这不是情侣间的争吵,这是“文明崩塌后的人性之恶”。

      “清醒过来!”

      江有年挥剑斩断一道黑色的印记能量,圣焰灼烧着能量体,发出刺耳的嘶鸣,“别让生存的欲望,毁掉了你们作为‘人’的尊严!”

      但他的呐喊毫无用处。

      一个男人嘶吼着将同伴推倒在地,抢夺他怀里的物资:“你根本不配活着!你早就想独吞这些东西!”

      江有年瞳孔骤缩,猛地冲过去用剑身挡住攻击。

      圣焰的温度暂时压制了他体内的印记,让他恢复了片刻神智。

      “想想你为什么来到这里!”江有年低吼道,眼前却闪过雪见在能量舱里逐渐透明的身影,“是为了建设新的家园!不是为了像野兽一样互相撕咬!”

      就在这时,一道巨大的黑影从废墟深处升起,化作番的模样,嘴角挂着戏谑而猖狂的笑容,身影比之前更加凝实。

      “江有年,你还是这么天真。”

      “文明本就是脆弱的产物,自私和贪婪才是生存的本能!”番的声音响彻整个殖民地,“你看,只要一枚黑色印记,所谓的‘人性光辉’就碎得像玻璃!”

      “那些誓言,在饥饿面前不值一提;那些团结,在恐惧面前不堪一击!”

      番抬手一挥,无数黑色触手从地面钻出,“你以为人类真的相信‘大爱’?他们爱的不过是自己的生存,是自己的利益!”

      “我见过太多人类,今天为了资源反目,明天为了活命背叛,后天为了权力互相算计——我根本不需要创造黑暗,我只是把他们藏在‘文明’面具下的野蛮,赤裸裸地展示出来!”

      “你今天打退的,不过是我的冰山一角。”

      番的声音带着浓浓的威胁,“下次见面,我会让你亲眼看着,你和苏·雪见坚守的一切,都化为灰烬!你会明白,纯粹的信念,在现实的生存面前,一文不值!”

      黑色的能量顺着皮肤渗入江有年体内,试图篡改他的源生印记,勾起他最痛苦的回忆与对现实的怀疑。

      “不……”江有年的意识开始模糊,「守望枝」的圣焰渐渐黯淡。

      “没有。”

      一道清冷而坚定的声音突然在他脑海中响起。

      胸前的梅花吊坠突然爆发出耀眼的白光,与源生印记产生强烈共鸣。

      白色的圣焰骤然暴涨,火焰中浮现出一朵朵晶莹的雪见花,微风拂过脸颊,像极了当年苏·雪见的触摸。

      “有年,我在这里。”

      苏·雪见的灵光在火焰中隐约显现,“人类的文明或许脆弱,或许充满讽刺,但总有一些纯粹的信念,值得被守护。”

      江有年猛地睁开眼睛,蓝瞳里燃起熊熊烈火。

      “说得对!”

      他低吼一声,体内的源生印记彻底觉醒,“我的剑,我的印记,都是为了守护人类文明的尊严而燃!”

      “纯爱冰焰·守誓形态!”

      这里的“纯爱”,不再是男女情爱,而是“对人类文明深沉的爱”。

      白色的圣焰席卷整个殖民地,雪见花落在废墟上,落在人们的肩头。

      黑色的印记在圣焰中痛苦嘶鸣,渐渐消散;人们眼中的疯狂褪去,恢复了神智,看着身边的同伴,满是悔恨与心疼。

      但番的虚影并未消散,反而愈发凝实,嘴角的笑容更加猖狂:

      “江有年,你以为这就结束了?”

      “你不过是暂时压制了我的印记!可你看看这废墟,看看这些破碎的文明!”

      番抬手一挥,殖民地的某个角落,又有人因为一点小事争吵起来,黑色的印记在他们胸前隐隐闪烁,“人类的本性不会变,猜忌和贪婪永远存在!我有的是时间,一点点蚕食掉所有的文明火种!”

      番的虚影渐渐消散,留下的黑色能量依旧在殖民地的空气中弥漫。

      圣焰渐渐平息,江有年拄着「守望枝」,大口喘着气,脸色苍白如纸,明显已是强弩之末。

      他抬手抚摸胸口的梅花吊坠,轻声说:“雪见,我们……暂时守住了。”

      概念海中,苏·雪见的灵光微微闪烁,仿佛在说:“这场战斗,还没有结束。”

      与此同时,星海神殿里。

      阿波里斯看着忻嘴角不断溢出的暗红血迹,声音陡然紧绷——三百岁的他虽历经变故,却从未见过这位百万年神明如此虚弱:

      “大人!您的神力正在溃散!”

      忻没有回应。

      他只是缓缓抬起头,望向鎏金港的方向。

      那里,番的黑色触手已如蛛网般蔓延,星际都市的霓虹在黑暗能量的浸染下,泛起诡异的暗红。

      他能清晰感受到,无数人类心中“善念”的光点正在熄灭。

      每一份因为现实而放弃的“理想”,每一次因为利益而背叛的“承诺”,都化作锋利的刀刃,狠狠扎进他的神性核心。

      百万年的坚守在这一刻摇摇欲坠。

      他想起那个思江的雨夜,想起掌心书页残留的温度,想起自己守护了一生的信念。

      而此刻,番的笑声正顺着星轨传来,带着毁天灭地的恶意。

      忻的身体微微摇晃,指尖的淡金色神力逐渐黯淡,星石王座下的星晶开始出现细密的裂痕。

      阿波里斯冲上前想要搀扶,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挡住——三百岁的他,力量尚浅,根本无法触及神明溃散的神性。

      “大人……”阿波里斯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颤抖。

      就在这时,星海深处传来一声震耳欲聋的轰鸣。

      鎏金港的方向,一道黑色光柱直冲云霄,将整片星云染成了墨色。

      忻猛地咳出一口金色的神血,染红了胸前的白衬衫。

      他看着那片被污染的星云,轻声说道,声音微弱得像是一阵风:

      “番……祂终于要来了。”

      “阿波里斯,去吧。”

      “替我……看好江有年。”

      “告诉他……雪见的花,不该开在废墟里。”

      阿波里斯看着忻那双渐渐失去光彩的眼睛,心脏像是被一只大手紧紧攥住。

      他没有说话,只是重重地点了点头,转身化作一道金色的流星,划破星海,冲向青穹星域。

      神殿里,只剩下忻一个人。

      他靠在王座上,看着水镜里天井阁楼的灯光,嘴角露出一丝温柔的笑意。

      “涟,阿波里斯这孩子,终于长大了。”

      “江有年,也找到了自己的路。”

      “而我……”

      “也该去赴,那个迟到了三百万年的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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