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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神明的悲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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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还在下。
这座城市似乎永远也干不起来,就像人性深处的欲望,永远也填不满。
积水倒映着霓虹灯的光,被车轮碾碎,变成了一滩烂泥。
我,阿波里斯,站在一栋摩天大楼的顶端。
脚下是灯红酒绿的不夜城,那些闪烁的光芒照不亮人心底的那片黑暗,反而把影子拉得更长、更丑陋。
“看到了吗,江有年?”
我指着下方的一家高级公寓,声音里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讽,那笑声在冷风中显得格外刺耳。
“这就是你拼死守护的人类?这就是你口中所谓的‘纯爱’?”
江有年站在我身后,白发被雨水打湿,贴在苍白的额头上。他没有说话,只是握紧了手中的「守望枝」。
那根树枝在他的掌心里,微微发烫。
通过神力的视野,我们俯瞰着那间公寓里发生的一切。
就像在看一场拙劣的默剧。
李总,一个靠着投机倒把发家的暴发户,身边女友换得比衣服还勤。
小美,渴望通过婚姻跨越阶级,为此不惜一切代价。
这本该是一个互相利用的交易。
李总需要小美的年轻貌美来满足虚荣心,小美需要李总的金钱来维持奢靡生活。
但讽刺的是,两人竟然都动了“真感情”的念头。
小美怀孕了。
她天真地以为,这个孩子是“爱情的结晶”,是她抓住李总的最后一根稻草。
而李总,在得知消息的那一刻,第一反应不是喜悦,而是恐慌——恐慌财产被分割,恐慌原配发现,恐慌这个“意外”打乱他精致的生活。
在这个充满了算计和谎言的关系里,两人竟然都渴望对方能给自己一个“纯粹的未来”。
小美哭着质问:“难道我们之间一点爱都没有吗?”
李总一边哄着她去打掉孩子,一边在心里盘算着给多少钱才能封口。
这股充满了“贪婪、虚伪、自我感动”的负面情绪,像一根根毒刺,顺着神力的丝线,逆流而上,狠狠扎向宇宙中的忻。
忻的身体猛地一颤。
他接收到了这股信息。
“不……不是这样的……”忻的声音在颤抖,那声音里带着一种被背叛的痛楚。
他想要守护的是那份“哪怕世界毁灭也要在一起”的坚定,是“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承诺。
而不是这种“既要你的钱,又要你的爱”的贪婪。
“忻大人,”零一的声音传来,带着一丝悲凉,“这种‘爱情’,每天都在世间发生亿万次。这就是番最喜欢的养料。”
忻看着那对在公寓里撕扯的男女。
他看到了小美眼中的泪,那泪里有对未来的恐惧,也有对“爱情幻灭”的悲伤。
他看到了李总眼中的冷,那冷里是对“累赘”的嫌弃,也是对“自由”的自私维护。
“这就是我飞升三百万年,想要守护的世界吗?”
忻的神躯,因为这个念头,开始出现裂痕。
神明为了守护“爱”而生,却每天被迫看着“爱”被各种现实因素践踏。这是忻最大的悲剧,也是他无法逃避的宿命。
“看吧,江有年。”阿波里斯笑了,笑得眼泪都出来了,那是一种极致的失望转化成的疯狂,“这就是凡人的爱情。充满了算计、背叛和自我感动。他们不配拥有‘纯爱’。”
江有年沉默了。
他想起了前世,想起了那个战火纷飞的年代。
那时候的人,为了活下去可以出卖一切。
但他依然记得,苏·雪见,在临死前,依然相信人性本善。
“不,”江有年摇了摇头,眼神在雨夜里显得格外坚定,“虽然肮脏,但那里面……依然有一丝‘渴望被爱’的纯粹。”
“纯粹?”阿波里斯猛地转身,翠绿的眼眸死死盯着江有年,像是在看一个不可理喻的疯子,“你是指那个女人愚蠢的眼泪?还是那个男人虚伪的谎言?”
“是指……”江有年指着画面中,小美在绝望中,依然下意识地护着自己肚子的动作,“哪怕身处泥潭,依然渴望救赎的本能。”
那是亲情的本能。
是生命对生命的守护。
即便孕育它的土壤是肮脏的,但这颗种子本身,依然是纯粹的。
阿波里斯愣住了。
那一瞬间,他翠绿的眼眸里闪过一丝动摇。
“救赎?”阿波里斯的眼神瞬间变得冰冷,他移开视线,像是被那抹纯粹烫伤了,“在这个世界上,没有神会来救赎他们。如果他们自己不争气,那就只能被毁灭。”
阿波里斯抬起手,掌心凝聚起一团毁灭性的炼金火焰。
他要让那间公寓,连同那对男女,一起化为灰烬。
“住手!”江有年瞬间挡在了他面前,「守望枝」横在胸前,化作一柄利剑,“你这是在滥杀无辜!”
“无辜?”阿波里斯怒极反笑,“江有年,你这个蠢货!你守护的,就是这些把自己活成笑话的废物吗?番在看着!他在嘲笑我们!他在用这些垃圾,来恶心忻大人!”
两人剑拔弩张,杀气在雨夜里弥漫。
就在这时,忻的声音,通过神力,传达到了两位令使的脑海中。
“住手……”
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深深的疲惫和悲伤,像是一根断掉的琴弦。
“让他们去吧。”忻说,“那是他们的因果,他们的劫难。”
“可是,大人,您的神力……”零一焦急地说道。
“我的神力,确实会因为这种‘伪爱’而受损。”忻看着那对最终撕破脸、互相咒骂的男女,轻声说道,“但我也不能因为‘有人摔倒了’,就杀死他。”
“我守护的,是‘爱’的可能性。”
“哪怕这可能性,在凡人看来,只是一地鸡毛。”
雨停了。
公寓里的争吵也结束了。
小美拿着一笔钱,离开了,脸上没有了泪水,只剩下麻木。
李总坐在空荡荡的沙发上,点燃了一支烟,眼神空洞。
那间公寓里,曾经短暂出现过的一丝“想要好好过日子”的念头,彻底熄灭了。
宇宙中。
忻的身影,因为刚才的“净化”(阿波里斯的愤怒、江有年坚持、以及他对凡人的失望),变得更加虚幻了一分。
他看着那片黑暗的宇宙,仿佛看到了三百万年前的那个雨夜。
他依然是那个无能为力的少年。
“原来,飞升成神,也拯救不了任何一个凡人。”
阿波里斯收起了手杖,脸色铁青。
江有年收起了武器,眼神黯淡。
他们都明白了一个残酷的事实:
忻守护的世界,是一个不值得被守护的世界。
但忻,依然在守护。
这就是“纯爱”最大的悲剧,也是它最伟大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