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囊剑歌》蓝莓头大侦探

2、第 2 章

　　第二章中毒

　　京城里，刺客风波愈演愈烈。

　　后半夜接近翻地般的搜查，总算在皇宫的西北角发现了半根折断的箭尾，边上的灌木隐约可见血迹。看来刺客受了伤，曾靠在此处休息，最后逃出了皇宫。

　　董指挥使倒吸一口凉气，猛烈地拍了拍双颊，想让自己清醒一点。昨夜进宫路上他就下令封了城门，想必刺客此时一定还在城内。京城虽大，但要找出一个受了箭伤的人，这点能耐他还是有的。

　　西街录事巷尽头，不仅无人路过，连禁军都没有靠近。两对高大的卧狮门当不怒自威，显示着主人的尊贵，将外界纷扰挡在门外。

　　走出房门，释淮琢磨着香烛纸钱库房倒是有，但只能偷摸着拿，这对从小偷禁书看、偷着研究医药火石的她来说倒不算难事。

　　但眼下，显然还有一件更要紧的事。

　　昨夜里她就起疑，只是肩头中箭，照理说都不算重伤，可伤口上的血肉似乎模糊地有些异样，而且刚才把脉之时，那女子的气息竟微弱地有些过分了。若是寻常人，倒也正常。但能在大内游走全身而退的，那人的武艺显然不低，区区羽箭，不可能伤到根本。

　　更糟的是，要是这人死在家里，一具肩膀受了箭伤又没有身份的尸体，就算是一手遮天的丞相，一个行刺的罪名，有十张嘴也说不清。况且以爹爹今早的态度就能知道，还是有三分忌惮在里面的。

　　可不知为何，明明是危急关头，释淮心中竟然隐隐兴奋起来。

　　那个女子，虽不知她为何行刺，也不知她身上背负着什么公案。但些幼年时光里日日翻阅的女侠剑客的话本，竟然有了真实的面孔。本以为自己日日都要困在深闺，老天竟送她这么一份大礼。

　　一想到这里，释淮反而斗志昂扬，越走越快，趁着爹没回来的功夫，溜进书房。

　　有个东西，她必须确认一下！

　　同样觉得不对劲的，还有一个人。

　　明夷虽被绑着，她倒也不紧张。那姑娘明显不会武功，这绳子自己反手就能解了，只是没有必要，倒不如继续做这大麻花，好让那人安心。

　　但她隐隐觉着，自己的内力正在缓缓流失。像一个有了裂痕的罐子，知道是自己受了伤，可这外伤，不该如此凌厉。她微微运气，肩膀仍是刺痛，气息流转间，总不顺畅。

　　“咳！”

　　一口鲜血喷涌而出，这不对！这绝对不是简单的箭伤。

　　难道是？那女人？

　　出逃之后根本没有去过别的地方，昨夜昏迷之时，是喝的汤药？还是对伤口做了什么手脚？

　　明夷回忆着，但接连而至的，是更痛苦的记忆。

　　她本就抱着必死的决心，只要那狗皇帝能死，或者说，他们都死，那她死又何妨？

　　当年云黎与北越对战，宣宗皇帝为了联合草原勿吉部一起攻打北越，夺回祖先拱手相送的燕州十府。由严相出谋，不惜卖国求盟，除了答应将每年岁币转与勿吉，更是献上了一批“牵羊礼”。

　　何为“牵羊礼”？就是将女子赤裸上身，披上羊裘，像牲口一样做为礼物。这些女子分给金人军队以后，也不会被当做人看，十人九娼，既丧名节，最后也都身消命陨。

　　可这哪里来那么多女子去当岁币，总不能随意去抓平民家的女子。除了一批官妓，皇帝身边最得宠的内省都知董九昌提议，不如去街上抓些乞讨、流民女子来充数。

　　明夷的姐姐在浣衣署做些缝补浆洗的活，那日正在河边洗衣，前来抓人的官兵不分青红皂白就抓了去。因见她户籍上只有姐妹二人，又姿色出众，当晚就被金人凌虐致死，等年幼的明夷去军营门口寻觅，却发现昔日相依为命的姐姐衣不蔽体，下身满是血污。寒风中，像一个破布口袋，被随意丢弃在河边。

　　没有人知道八岁的明夷是怎么一个人安葬完姐姐的。此后，赵熙、严自溪 、董九昌这三个名字，刻在了她贴身的匕首上。

　　而她的命，早就在那个寒夜跟随姐姐一起死去了。

　　一想到姐姐，恨意如泉水涌出来，气血翻涌，内力如滚滚洪流直下，连意识都快要模糊。刺杀虽然失败了，但只要能逃出去，或许还有机会。

　　可这深宅大院，似乎没有那么简单。刚才那张娇俏可爱的脸，在她讨要纸钱之时，声音里竟生出一丝伤感。现在细细想来，这内伤，分明与她有关。

　　这些簪缨之族，果然如师傅所说，犹如笑面之虎！

　　悔恨显然已来不及，当下只能平复心情，努力稳住气息，好让自己不晕过去。

　　书房阴暗的一角，释淮像小猫一样蜷着身子，轻轻地翻阅着角落里的记录册。

　　在一本千牛卫记录册上，她找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把书藏进衣服之前，她警觉地看了看身后，又小心依照册子原本堆叠的模样复原，这才溜了出去。

　　那羽箭果然有问题，她边往回走边思索着解毒之法，却冷不丁发现，房门竟开着。

　　释淮小跑着冲了进去，大床的帘子并未掀开，桌上多了盆热水。估摸着是翠白端来的，这丫头，肯定是着急去取炭盆，忘记关门了。

　　那女刺客依旧被绑着，只是嘴边挂着血迹。

　　释淮替她擦拭干净，再一搭脉，心中一沉，这脉象又是虚了三分。脸色也是苍白，一双手冰地发腻，想是出了虚汗，像冬日里浮出河床的石头。

　　想她此刻也是动弹不得，释淮解了绳子。

　　明夷任由她摆弄，见她主动解了绳子，更是肯定了自己刚才的推测。

　　“还剩多少时间？”

　　她的声音如冰霜一般，心里全是恼怒。

　　“怎么……你感觉到了？”释淮正要与她讨论此事，见她先开了口，知她武义了得，定是对自己的身体有所感知，便也不好欺瞒。“这毒有些古怪，也没有记载解毒之法，”她心下想着刚刚的记录，正愁如何用药，没注意身边之人双目通红，“若是普通人，我猜此刻早已气竭身亡，你是个练家子，三天之内吧！”

　　其实她心中已有七分成算，这得意于她儿时最初开始研究医术，就是给偷粮食的老鼠下毒。只要记载这毒的成分不错，再结合一下她的症状，应该不难解，所以这会儿释淮轻易地说了出来。

　　听她如是说，口气又这般轻蔑，明夷心下了然。

　　果然是她做的，一定是时日无多了，不然她不会如此爽快认下。明夷对先前的好感自觉恼怒羞愤，被她救下本就多少有些感激，没想到越是单纯的脸庞，越是蛇蝎。如今看来，这一切不过是她的欲擒故纵的把戏。

　　太熟悉了，眼前这样面目可憎的‘贵人’，明夷不知道见过多少。

　　释淮转过头去，见她没有惊慌，只是安安静静坐着，不像是装出来的。她愣了一下，不解道：“你是有什么应对之法吗？”

　　“并无方法。”明夷心中冷笑，怎么，见我不害怕也不求饶，没有兴奋的感觉吗？

　　“既无方法，你这是放弃了？”释淮觉得她甚是古怪，昨夜还是个求生意志强烈的刺客，不过只是中毒，就轻生了？

　　见她一张冷脸毫无反应，又不好明说不想她死在自己家中。她越想越气，伸出一根手指，轻轻戳了一下面前人的额头，像是有些责备。

　　明夷身体一震，眼中闪过一丝迷茫，竟觉得有些疼，心里疼。

　　从前姐姐就是这般教训她，好好学些本事，不许贪玩，然后在她额头轻轻一点，严苛中满是温柔，叫人手足无措。

　　姐姐啊，明夷眼中聚起感伤，像一面镜子起了雾，渐渐看不清姐姐的样子。

　　不过只是碰了她一下，眼眶怎么就红了。释淮心里闹腾，这女侠中了毒，这般脆弱？

　　“淮儿？”门外响起母亲的喊声。

　　“快，躲进被子。”

　　手忙脚乱把她塞进被子，释淮侧着身往里躺了躺，尽量挡在她上面。

　　“我瞧见翠白去取碳，”母亲边说边往床边坐下，“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释淮不敢阻止，又往里挤了挤，为了给母亲腾出一些地方，只能跟被子里的人紧紧贴在一起。

　　“小脸通红，”母亲伸手在她额头上摸了摸，“这怕不是发烧了？我去喊大夫来瞧瞧可好？”

　　“好啊好啊，娘亲去请济世堂的方掌柜吧，别人我怕瞧得不准。”

　　这可是个好机会，方掌柜是她表哥的半个师傅。从小只要他来问诊，释淮就会掏出攒了半本的医理知识刨根问底，到时候再讨要些药材，岂不是事半功倍。眼下最要紧的，就是不能让这个刺客死在这里。

　　“母亲，我想喝点米酒煮鸡蛋。”可得弄点补气血的东西给她吃，释淮心中盘算，“再放几颗红枣。”

　　“好好，我亲自去煮，你歇会吧。”见她有胃口，母亲也放心下来。

　　身下的人体温正在升高，释淮的脸愈发红了，即使隔着衣服，她都觉得发烫。母亲一走，她赶忙掀了被子。

　　幸好，还活着。

　　活是活着，但手里正握着剪子，释淮眼睛都没眨，那利刃已架在脖子上了。那是昨夜她拿来剪纱布用的，千不该万不该，就不应该解开绳子的。

　　“说！解药在哪里？”明夷阴沉着脸，中毒死去，她多少有些不甘心。

　　“我才刚看了毒药的配方，一会儿方掌柜来了，有几味药材问他借上一些。不过这味道和普通汤药不同，得等夜里才能煎药，然后给你试一试。”

　　虽剪刀抵在脖子上，但越是紧张的场面释淮越是沉静，她有条不紊地说清楚逻辑，然后一脸无辜地看着明夷。

　　“试一试？你自己下的毒，为何还要试？”

　　“我下的毒？你疯了吧，”听到这句她坐不住了，“你威胁我就算了，冤枉我是什么意思？那箭簇上本就猝了毒，我刚去查了配方。而且我让母亲去找方掌柜的事，你也听到了啊。”

　　瞪大乌黑眼珠的女孩甚至往前靠了靠，不顾那剪子的锋芒。

　　明夷紧紧盯着那张圆润的小脸，也不知是怒意还是什么，紧绷的脸上苍白地像下过一场霜雪。那明亮的眼睛直直地与她视线交汇，仿佛奔流的河水，延绵不绝朝她袭来。

　　怀疑的火光暗淡了三分，明夷觉得自己的额头一片冰凉。

　　“真不是你下的毒？那你为何要救我？”诸多疑问依旧盘踞着，但不知为何，有一种善意涌了上来，她轻轻放下了剪子。

　　尖尖的利刃离开了二人之间，释淮一想到这个从画本上掉到自己床上的女侠，就想笑。

　　“你长得这么俊俏，我想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