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所谓决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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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还君直接问苏余人，你是想死，还是想入正一教受刑洗罪？
义父觉得怎样好就怎样。苏余人懒懒微笑着看他，又问受刑洗罪是什么东西，听上去就像是骗人的，我干脆死了算了。叶还君听她随意的语气不免微怒，但苏余人从小到大又有哪几句话正经能听的，他已经不耐烦训斥她，蹲下身去看了片刻，括了括苏余人额边的细发道：“今天晚上我让庞诛带你出去。你一路往南，到了符离有人接你。别再回来，在那改头换面，重新做人吧。”
苏余人愣了片刻。“我不去，如此我宁愿死。”她重新躺回去，语气平淡道，“我欠上官的一条命，理应还她。”
“还她又如何，上官还能活过来么？伤害已成无法挽回，何不就当没有做过？”
苏余人抬头笑看他：“你以前跟我讲做人大道理的时候，可不是这样说的。”
叶还君垂目冷冷道：“那些道理你若曾遵循万一，就不至如今下场。现在落到这般地步，又怪那些道理不对了？”苏余人闻言不为所动，叶还君放低了声调，又哄道：“上官寻花心地善良，她会原谅你的。”
这样都能原谅我，那她可真是个贱人。苏余人没回答叶还君，谁要在这时候跟他争论这些狗屁倒槽的事情。她现在的境况，不知道还能活多少时日，指不定明天就被人一刀砍了。叶还君还在说着什么话，苏余人仰头静看着他，一字也没听进耳里去，她想，这时候交待遗言才是正事吧。
可她又有什么遗言好交待的？她这一辈子除了不断给叶还君找麻烦，就没正经干过像样的事。她深深迷恋着叶还君，确信自己爱着这个人，如同确信自己必死一样。即使如阮秀所说，他为一已之私，身负千条女婴的血债，是个死后要入十八层地狱的恶人。那又如何，他卑鄙虚伪，阴险狠毒，一丝一毫不影响她迷恋他的程度。
方小寂都做不到这般地步吧。以她对那位夫人的了解，如果让方小寂知道叶还君做过这种事，指不定会带着叶开晴弃他而去。如此说，她难道不比方小寂更合适被叶还君痴恋。
叶还君不知她心中所想，若知道她这种时候还在想着这些，肯定得气到吐血。
苏余人看着叶还君，慢慢站起来，她走到叶还君面前轻轻抱住了他。叶还君话说到一半噎在嘴里，苏余人突然又踮脚在他唇上亲了一下，道：“我喜欢你。”
苏余人将下巴轻搁在叶还君肩上，轻声在他耳边道：“阮秀树说你与前上清观有所勾结，是六年前杀婴案的罪人，是不是真的啊？”她问这些的时候还微微笑着，用十分真诚的眼光等着叶还君回答。其实她知道阮秀树说的一定是真的，否则一开始就不会去杀上官。她问这话只是要告诉叶还君她知道，并且好奇叶还君的反应。
叶还君眼睫微颤，眸中分明有其震动，但不过一瞬，又强迫自己平复了眼色。
苏余人揽着他的脖颈亲呢道：“你是个恶人，但我还是喜欢你。如果换做方小寂，恐怕做不到吧。”
其实苏余人只是想说我爱你，比之方小寂更不计一切。她活到十八岁，少有真正计较的东西，唯独这一点，纠结了很多年。她并不期望叶还君的回应，何况即使有，现在也太迟了。她只想让他知道自己的心意，一个人临死前说的话，他总不能再当戏言一笑而过了吧。
可不一笑而过又如何，认真下去又能怎么样，难道还指望他恍然大悟后与她相亲相爱？
许真是看在她时日不多的份上，叶还君竟没有推开她，他抬手，犹豫片刻摸了摸她的头发，道：“我不是你可依赖一生的人，你何必太在乎我。为我弄到这地步，不值得。”
本应是痛惜的话语，被叶还君用很平淡的语气说出来，苏余人抱着他，能感到他说话时心中另有想法，她拿自己与方小寂比较，以对叶还君的了解，知道他此刻必然有所怏怒，她宁可叶还君如往常那样推开骂她，也不想他掩饰之下无视她所有问话，转说出这样矫情虚假的字句来。
叶还君的手停在她背后的头发上，容色不动，声息平稳。苏余人觉得他心不在焉，神思早不知飘到什么地方去了，好像根本忘记要推开她。她心中自然不满，从叶还君身上下来，问：“怎么了？”
叶还君眼睫一颤，转眸对他道：“我现在去跟赵凌云说明，让你往正一教受刑洗罪。明日启程，你准备吧。”他说完慢慢转身便要出牢去，苏余人皱眉拉住他道：“你真是莫明其妙。我说了我宁愿死。”
叶还君抚开她的手，冷道：“放心，你不一定能活下来。”
苏余人被他一语噎住，惊讶他怎么能在此刻说出这样绝情的话来，就算事实如此，也不必用这般无足轻重的语气。苏余人觉得她一定是说了什么话惹怒了叶还君，她现在恨不得跪下去抱住他的脚哭说义父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虽然她理不出她到底说错做错了什么。等反应过来，叶还君早已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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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小寂听了叶还君的决定还挺欣慰，前几天赵凌云提出“受刑洗罪”的主意，被叶还君一口回绝。方小寂不懂叶还君心中所虑，她毕竟心思单纯，不惯以恶意揣度别人，在她看来，谢赵两家此番建议已是做出了很大让步，不过受刑一年，相较已经殒命的上官寻花，止剑宫有什么理由好不答应，又有什么能比先保住苏余人的性命更重要。
她曾与叶还君为此争执，不想今日他去三尸之间探了苏余人一回，回来便改变了主意。方小寂暗松了一口气，想到明天苏余人便要起程往正一道去，便问叶还君什么时候出发，到时由什么人押送，有正一教谢家堡的人么？这一去路途遥远，余人有伤在身，该不是要用走的吧，那押送人会不会在路上欺侮她？
叶还君道你放心吧，我会安排人跟着。方小寂嗯了一声，静坐了片刻，想起苏余人仍不放心，便道：“我今晚去陪陪她。”叶还君突然惊醒似的抬起头来，一手抓住她道：“别去！”
叶还君道：“我回来时她已睡下，你何必去打扰她。我已留人在那边照看，你放心吧。”
方小寂瞧着他，觉得他自三尸间回来起便神思不定，摸了摸他的额头，竟是一片湿冷，不由担心道：“怎么出冷汗，是不舒服么？”
“没事。”叶还君轻握住她的手，抬头看着她道：“这上清观我住不惯，晚上凉的很，我本怕冷，你难道要留我一个人。”
“这时候你还……”方小寂叹了口气，忍不住笑了一声，“你这个人真是……”她话没说完，不想叶还君突然站起来抱住她，低下头来与她唇舌相缠。
真是意外，方小寂本想说他两句，但叶还君很迫切地想亲吻她，她便松开了齿关。
叶还君异常用力，方小寂舌尖一麻一痛，一开始就被他咬出了血。方小寂惊了一下，嘴巴就僵住了。但叶还君似乎毫无知觉，舌尖反像受了血的吸引继续探进来，他细细地舔走她口中的血腥，咽下，又准备重新探入。方小寂明白过来他在做什么事，感觉非常怪异，不由偏开了脸。
叶还君扳回她的脸，问：“怎么了，你觉得恶心？”方小寂没来及回答，叶还君又紧抱住她，却问：“你不会离开我吧。”
方小寂想这人该是因为苏余人的事累着了，尽说些莫明其妙的话。“这么多年了，怎么突然说这样的糊涂话。”方小寂略笑道，“该不是老了吧。”
叶还君闻言轻笑了声，片刻叹了口气，释然道：“可不是么？别看我这样的容貌，其实已不知有多老了。”
半夜的时候方小寂醒来，下意识往旁边一揽，却是空的。她呢喃了一声“还君”，揉了揉眼睛睁开，发现叶还君正站在丈外的书桌前写什么东西。她不由半撑起身体，问 ：“这么晚了，在弄什么啊？”
叶还君转过脸来看她，道：“没什么，突然想起宫里有些要紧事没交待，写封信去吩咐。”方小寂闻言觉得奇怪，慢慢就要下床过来看，叶还君没拦她，只疾书快速将书信写完。等方小寂走到他身边，他已将信折好滑入信封中。他若无其事地拍了拍方小寂的腰，道：“快回床上去，别着凉了。”说着走到外间，开门将信交给了手下人。
夜里下了雨，没下干净，天亮后还有雨丝在空中慢慢飘着。
苏余人从三尸之间出来，抬头看天，觉得阴暗的天色与里面并无甚差别，只是个更大的牢笼罢了。她被人领到浴房，在里面重新梳洗了一遍，走出上清观的大门时，衣衫整洁，因为心情低落的缘故，神色举止都颇沉静，乍看上去倒显清冷内敛，比之从前更像止剑宫的大小姐。
观外站了很多人，其中褚衣挎刀者，就是此行负责押送苏余人的刀卫，三十有余，非正一教的道士，清一色是谢家堡的人。苏余人站在门口，看到远处叶还君与谢寺卿说话，叶还君察觉到她，抬伞望了一眼过来。此时一劲装带甲的褚衣人走上前来，向她面无表情地做了一礼，用粗犷沉厚的声音道：“苏小姐，上路吧。”
苏余人被他半拖半拉地走下台阶。叶还君才走过来，他微微低头看路，十八骨的紫竹伞遮了他大半张脸，苏余人只看到他的下巴和略显苍白的嘴唇。他走到苏余人面前，斜风之下，左边的长袖已被沾湿了，雨水晕在雪青的缎锦上，氤氲出一片更深的颜色。
相顾无言，却也没有眼泪千行，叶还君扶过她的手，只道：“让义父送你一程。”
作者有话说
第31章 所谓决择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