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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所谓缘分 ...

  •   车水如龙,明灯如星,浪桐城中,繁华阑珊,欢喧胜昼,正当是夜未夜之时。

      一路花场灯市,苏余人到得朝婳楼前已近夜央。楼外的应侍将苏余人请上楼阶,便有红妆着素衣的美丽女子迎上来,笑盈盈地问客倌第一次来吧,要点花茶么?楼中大小酒场正兴,喧闹充耳,女子绣口一吐,却仍是妖娆清晰。

      苏余人折扇一摆,说不用,我来寻人的,姓苏。女子闻言道二楼正西的酒场正等一位苏姓贵人,原是公子你么?酒过三巡,公子来得迟了。说罢笑盈盈地朝苏余人身后的阮秀树看了一眼,阮秀树垂下目去,竟似不好意思。

      女子转身往前引路,苏余人随她拾阶而上。这楼中布置琳琅奢华不失风雅,醉客往来,行酒吵闹,门外却不见满楼红袖招的景像,想来是选对了地方。

      阮秀树跟在苏余人身后,微低着头不发一语,西阁云石门屏一错,酒气欢声如潮水扑面而来。阮秀树抬眼一看,一厢二十余众,或倚站或醉走,桌上杯盘错横,满地碎盏狼藉,一行人闹得正疯。

      对门坐着的周上玉一眼看见苏余人,忙嚷道:“看啊看啊是谁来了!这一场的东主!说请我们喝酒呢,自己竟晚来了三个时辰!”众人转头来看,周上玉稍有不稳地上来两步,瞧那步伐已有七分醉态了。苏余人回身将门屏拉上,笑道今天遇上点不顺心的事,差点给气忘了。还好想起来了,这不来了吗?

      周上玉闻言笑侃几句,却仍不肯放过她,直道该罚该罚!众人闻言拥上来此起彼伏地起哄,拉起角落里唱曲的艺女,抢过那凤鸾倒错的琵琶塞到苏余人怀里,硬要她唱一曲罚罪。

      这简直成何体统呢……阮秀树静站在门边这样想,却也只和旁边几位穿着不一的随侍一起从容沉默。他微微扫了一眼各色随侍者的腰牌,抬眼将场中众人一一看了过去。这帮恣行无度的年轻人中不乏江湖名门之后:北川府府主陈德宣的独子……武剑连盟的少主……江南青峨城城主的小儿子……天岩玉蟾宫的公子凌……甚至还有成虹门主家的鹃刀小姐……捎带其它七七八八不认识的,就这么不成体统地闹腾着。

      苏余人将折扇插在腰侧,接过琵琶坐在石鼓椅上就唱了首艳曲,瞧那表情竟丝毫没有勉强的意思。“□□紧贴,心中蔼蔼春浓,玉面斜偎,檀口津津相送,恰似穿花蝴蝶,又似青蜓点水,寂寂抽起,双双琴瑟,风光此会不胜春……”阮秀树不知苏余人的生母是青楼出身,大惊小怪,一曲听得冷汗涔涔,众人却是哈哈大笑,鹃刀小姐嚷道:“唱什么!唱什么!难听死了,合该罚酒!”

      苏余人又依言起身喝酒,直喝得五分醉了,才问:“云门道少来了么?我今来可是有事求他。”她话音刚落,便有一人笑道:“再喝一坛,他定然是在路上呢……鹃刀小姐都被你请来了,那人还会不来么,你不知道他对鹃刀小姐……”话未说完,却被什么捂住了嘴,紧接又是一阵喧闹。

      阮秀树百无聊赖地站着,身后门屏一开,之前迎客的女子又迈步走了进来,便见她往外一笑道:“公子进来吧,你找的可不就是鹃刀小姐么。”话音一落,进来一位神色腼腆的贵公子,众人将鹃刀推到面前,一时都静静憋笑,那公子抬眼扫过鹃刀又垂了下去,须臾望向苏余人问:“找我什么事,翁老我给你带来了。”

      贵公子身后跟一白发老者,满面细纹,却是神色祥和。苏余人走过去道:“我就是想请教翁老一些事呢,既然来了,你们就玩吧,我去隔壁歇会儿。”她说着将贵公子往里一推,就牵着旁边的老翁出阁去了。

      苏余人要了一间雅阁,扶着老翁进阁子里去。阮秀树也要跟进,苏余人随口道:“你在外面。”阮秀树愣了一下,乖乖退出守在门口。

      这白发苍枯的老翁是早年江湖有名的云游道者,两年前才投在陵南云真门下,对奇门遁甲颇具修为,曾经还是正一天道的布阵掌门。此番托着七拐十八弯的关系将他请来,可见诚意非常。

      苏余人从怀里掏出一叠图纸,细细摊开在老翁面前,这有些是从上官寻花那诓来的,有些是上次私闯神室之后自己描记下来的,占到整个金胎神室法阵的十之八九。苏余人告诉翁老这是某某阵法的草图和封字宿星的标记,希望得以指点,找出破阵的关键。

      翁老拿着图纸,细细看了片刻,什么也没问,只道这是基于十二天都阵的延伸之阵,但图纸并不详细,要一层一层拆开,重新算过才能下结论。翁老说:“我先随便看看。”苏余人点了点头,帮他取来细笔和白纸,便出厢门去了。

      苏余人本想回去与众人喝酒,走到酒场门屏之前,听到占酒行令的喧闹声却又有些厌倦。于是和阮秀树回到楼上,在翁老的隔壁又要了一厢小雅间。

      苏余人关了厢门,走到里间推开雕花小窗,就着靠墙的梨花椅,倚窗支头朝外看着。阮秀树站在她对面不远处,静静闲瞧着她。

      窗外不知何时已下了小雨,细细濛濛的,似有还无。雕窗对面另有一座红袖高楼,垂目望去,可见华灯映照下“天婳楼”金碧辉煌的门匾。隔着细雨,果然满楼红袖招摇,莺声燕笑中,如女子团扇上的牡丹,烈色浓香,鲜润明艳。“何不弹首曲子来听?”苏余人坐倚着,突然轻声对阮秀树道,“弹一首归舟吧,我想听。”

      阮秀树依言坐到琴边,有些不好意思地笑道:“归舟是什么曲子我没听过,我弹春江花月给你听吧。”说着十指就位轻移,如珠之音随手而出。

      苏余人想:真是不可雕的朽木,归舟是叶还君教她的第一首琴曲,自己唯一记得清楚的曲子,这人竟然没有听说过……

      夜愈深,楼外灯火愈明。天婳朝婳两楼遥遥相对,半空稍低处一拱桥相连,红木架顶,华灯高悬,望形如星间弯月,绚美如云上鹊桥。

      静夜里,琴声似乎借雨飘得很远,不得不承认,这人是琴道中的高手,每个弦音都控制得很稳,急转之处颇有余地,无论如何错综的音律,都在淡笑从容中被一带而过了。苏余人不免转过头来看他,这修长的弦指,精致的侧影,以及这濛濛若无的细雨声,慢慢将记忆深处的某个画面勾出来。

      “我好像有些想起你来了,我见过你……”苏余人道,“你是不是曾到过龙岩,在某个高楼里弹过琴……”

      阮秀树十指轻放,想了想,道:“没有。”他说着慢慢站起来,也不再弹了,学苏余人倚在三丈外窗格站了一会,又道:“如果有的话,我们就有缘份了。”苏余人闻言不屑地笑了一声:“什么缘分,真有这种东西,我也不要浪费在你身上。”她说着似有所思,伸出手去接窗外的细雨,喃道,“你恐怕不知道我喜欢的人……”

      “你喜欢的人怎么样?”阮秀树轻声问道。

      “都快死了,他自己倒像没事人似的,一个字也不跟旁人透露。”苏余人冷冷说了一句,起身站起来道,“你在这,我去看看老翁。”

      如苏余人所料,单靠几张草图根本不能找出破阵之法。翁老告诉苏余人,十二天都阵以七星为护,而他分解了阵法,没有找到七星阵的布设图。如果能有的话,不必破阵,也能找到取阵中之物的捷径。

      苏余人想起初进神室洞天中,在壁顶看到的几个小星盘。那物什耀如明珠,当初以为只是装饰的珊瑚宝珠,竟未加注意,此时忆起,已记不清那些星盘的具体位置了。她叹了一口气,起身对老者道谢,并言“希望三日之后能再请教”。老翁笑了笑道:“有什么需要吩咐的,只管和道少说明。只要道少答应了,老朽万死不辞。”

      苏余人将草图重新折好放入怀中,扶着老翁出了厢门。两人路过酒阁,苏余人要去开屏,老翁摇了摇手道;“你们年轻人在里面喝酒,我就不进去了。我一把老骨头,还是在楼下等道少吧。”苏余人道那我扶你下去,说着便搀着老翁的手往楼下走。

      在曲阶回转处,苏余人余光瞥见一人,下意识抬头去看,只来得及见到那人的背影,那人身处六七个随从当中,手揽一年轻女子,瞧那女子步态穿着,却像是青楼人。

      好像是赵致远……苏余人一拍旁边的阮秀树道:“你扶老翁下去,我去楼上看看。”说着头也不回地往楼上追了。二楼东阁是桥口,延伸出去便至对面的天婳楼,苏余人紧随而去,人影穿梭,灯光斑驳,追到桥头便失了赵致远的踪影。

      苏余人想会不会是看错了。赵致远身为道士,三日之后是其大婚之日,此处是浪桐,谢家堡的地盘上他哪有这个胆子来妓院。想到此处回走了两步,却无端想起上官寻花皱眉垂目的模样,心下莫明一股愤恨冲涌,又往天婳楼里去。

      桥头立着几位浓妆艳抹的女子,迎来送往,见着苏余人便扯住打招呼,苏余人随手扯出怀中的银票,二话不说塞了往里间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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