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医生很想逃》松风渡

4、第 4 章

　　林德的肩头炸开一朵血花。

　　临秋惊骇回头，只看到伊莱亚斯冷漠的背影。

　　“滚吧。”他漠然道，随手将长枪扔给卫兵，大步离开。

　　步履生风间，他的衣摆荡起凌厉的弧度，气势凛冽，戾气逼人。

　　林德站在原地，身影分毫未动，冷硬道：“谢太子殿下成全。”

　　他仿佛没有经受这一枪，面不改色地行了个标准的军礼，带着临秋离开。

　　两人登上飞行器，临秋看着林德胸前逐渐扩大的血迹，问：“你的伤，不需要处理一下吗？”

　　林德摇头，“时间紧张，到目的地后再包扎即可。”

　　临秋点了点头，没有多言。

　　林德犹豫片刻，却又看向临秋，主动道：“这是贯穿伤，子弹穿肩而过，看似流血很多，其实不难处理，一般不会留下后遗症。”

　　临秋微怔，然后笑起来，“那就好。”

　　他收下林德少将笨拙的示好，“我没有想到，太子殿下会突然……开枪，毫无预兆。”

　　林德却习以为常，平静道：“太子性情暴戾，独断专行，不容忤逆。信息素紊乱症更加剧了精神不稳定，他做出任何事情都不奇怪。更何况，我将您从皇宫中劫出，必然要付出代价。”

　　“只是一枪，已经是太子克制后的结果了，”林德竟然说，“想必是因为您在现场，他不想吓到您。”

　　“呃……”临秋尬笑一下，“哈哈。”

　　——他没看出来。

　　林德正色道：“不论如何，感谢您愿意违背太子意愿，前来救助西奥多上将。太空军铭感于心，必有重谢。”

　　他思考片刻，主动提议道：“倘若西奥多上将顺利好转，第三部队愿向军部申请，授予江家金蔷薇勋章。勋章家族的后代如有志参军，可以享受特殊津贴，军功积累的基础系数也较普通军人更高。”

　　“当然，如果江家有意继续从政，军部也可从旁助力，帮助令尊获得上议院席位，提升政治影响力……”

　　“不，不，”临秋赶紧打断他，“没有必要，完全不用。”

　　“实不相瞒，我已经被江家逐出族谱，和江家没有任何关系了。”临秋说，“如果你们有意答谢，那正常支付诊疗费就可以，其他都不需要。”

　　他很有医生的自觉，笑道：“我只是正常出诊，和西奥多上将是纯粹的医患关系，不需要其他‘特权’。”

　　林德微怔，随即道：“好的，明白了。”

　　飞行器很快降落在帝国医疗院的紧急通道。

　　临秋被迎进急救室，门外正站满制服笔挺的军官，对他行注目礼，目光殷切期待。

　　主治医生快速道：“上将的情况十分危险，他的精神风暴突然加重，随时可能冲碎精神海，导致中枢神经死亡。您需要尽快给予上将标记，将信息素注入他的身体，来开启信息素自愈。”

　　灯光冷白的急救室里，躺着一位高大瘦削的青年。

　　他相貌坚毅，轮廓俊朗，有着苍灰色的短发，眉骨高挺，眉形板正，睫毛深浓，但肤色苍白，唇无血色，肢体无力，脆弱地躺在雪白的床单上，胸膛微微起伏。

　　他已瘦到可以看到清晰的骨骼，脸部线条清癯利落，有如鬼斧刀削。

　　临秋闻到了淡淡的冰雪气息，清浅而悠远，仿佛置身冰雪覆盖的密林中，微风掠过树梢，卷着雪粒扑在脸上，凛冽沁凉。

　　临秋确认道：“咬住他的后颈腺体，注入信息素就可以了，对吗？”

　　“是的，”主治医生肯定，“自然地信息素融合，能够最大限度地激活上将自身的信息素。”

　　临秋点头，俯身扶起肩膀宽阔、身材高大，却已经瘦弱单薄的病人，拨开他苍灰色的发尾，露出干净修长的脖颈。

　　这一刻，他再次感到些微的兴奋，犬齿隐约酸胀。

　　临秋低头，启唇咬住脆弱的腺体，犬齿刺破皮肤，深深扎入柔软的血肉，品尝到了冰凉腥甜的血液。

　　他像是吃了一口冰激凌，清润的甜意从舌尖漫开，泛起简单而雀跃的快乐。

　　信息素顺着齿腔流下，涌入西奥多冰冷枯槁的身体。

　　这一瞬间，西奥多的手指轻轻颤抖，体外监护仪上的数字陡然飙升。

　　而临秋则猝不及防，意识跌入了一片浓雾中。

　　他向下坠落，落在一处荒芜偏僻的戈壁里。

　　不远处，衣衫褴褛的少年狼狈躲过激光炮，在碎裂粗粝的沙石中踉跄逃跑，手臂鲜血淋漓。他的身后，追来一位凶神恶煞、刀疤独眼的强盗。

　　强盗扛着小型炮，张狂大笑，“小崽子，别跑了，这片地不会留下活口。”

　　少年惊恐喘息，连滚带爬地躲到石头后，与刚刚落地的临秋撞个正着。

　　临秋：“……”

　　“跑，快跑……”少年却推了下他，急切道，“他们是星际海盗，要杀光这里的人，抢走所有钱财。”

　　说话间，强盗已经追上来，他像猫追老鼠的戏耍一般，一炮打在石头旁。

　　石头轰然碎裂，碎石簌簌落下。

　　下一炮，就要打在他们身上了。

　　临秋条件反射，借着碎石与沙土的掩护，单手撑地借力，陡然旋身飞出一脚，狠狠地踹在强盗腰间。那力道极重，竟将他连人带炮地踹飞了出去。

　　强盗猝不及防，突然受此重力，手中的激光炮脱手飞出。

　　临秋足尖发力，腾身跃起，劈手接住激光炮，交给少年。

　　“来，打他。”他说。

　　少年愣愣地，“你……”

　　临秋灿然一笑，“我没杀过人，不会用。”

　　少年轻轻抿唇，目光坚毅起来，对着强盗落地的方向轰出一炮。

　　血雾随着烟尘蓬起，空气安静了。

　　临秋一脚踏空，再次坠落。

　　他落在金碧辉煌、豪奢富丽的学校走廊。

　　昏暗的教室里，长大一些的少年蜷在地上，忍受着多人的拳打脚踢。

　　出身优越、神情高傲的领头人穿着油光锃亮的皮鞋，漫不经心地踩住他的头，警告道：“西奥多，林坤少爷出身军部世家，家学渊源深厚，一定会是年级第一名。你有点眼色，别惹不痛快，知道吗？”

　　西奥多咬牙抬头，目光隐忍而愤怒，充满不甘。

　　然后，他就与窗外的临秋对上视线，愣在原地。

　　临秋莫名其妙，但教训西奥多的学生很快发现了他。领头人眉头一挑，眼中闪过浑浊的恶念，“呦，这是哪位？长得挺漂亮嘛，以前没见过。叫什么名字？”

　　他走出来，伸手去摸临秋的脸。

　　临秋灵活地躲过去，微微皱眉。

　　那人见状，非但没有收敛，反而饶有兴致地笑起来，“你知道我是谁吗？一个Beta，也敢拒绝我？都过来，给我按住他！”

　　一群人涌了上来。

　　于是又打了一架。

　　临秋对于打架早已驾轻就熟，把所有人都干翻在地后，他踩着领头人的脸，问教室里的西奥多，“怎么回事，这是你的梦吗？还是精神世界？”

　　西奥多没有回答。下一刻，临秋脚下一空，再次坠落下去。

　　这次，他落在了狰狞可怖的战场上。

　　周围弥漫着浓郁的血腥，到处都是巨虫的断肢残臂，墨绿色的毒汁渗入土壤，腐蚀出滋滋白雾。青年西奥多倚在钢铁机甲的断腿上，用泛黄的纱布为自己包扎伤口，肩膀和手臂鲜血淋漓。

　　临秋走了过来，“这又是哪里？”

　　“E-13星，白塔战役的战场。”西奥多回答。

　　他说：“我的长官、战友、部下，全都死在了这场战役中。”

　　临秋沉默片刻，低声说：“但你活了下来，还歼敌无数。”

　　他回头看去，只见战场堆满虫尸，螯甲狰狞，一眼望不到头。

　　“可这是一场陷阱，林家针对我的陷阱，”西奥多疲惫道，“他们是受了我的牵连。”

　　临秋静了静，“那你更要活下去，为他们报仇。”

　　“……好。”西奥多抬起眼睛，深深地望着临秋，“遵命，长官。”

　　临秋一怔，摇头道，“我不是军人，更不是你的长官。”

　　西奥多站起来，摇摇晃晃地爬进机甲，“……但我需要一位长官。我希望……能有一位长官。”

　　临秋想了想，“好吧。那长官命令你，努力活下去，打赢每一场战役，成为功勋卓著的将军，受人敬仰。等你有危险时，会有人愿意为了你，冒着生命危险闯入皇宫，救你性命。”

　　西奥多说：“遵命，长官。”

　　浓雾乍起，临秋再次坠落。

　　他跌坐入机甲驾驶舱的指挥椅中，全景屏幕显示，后方是密密麻麻的虫族大军。

　　面容成熟、沉着冷静的西奥多站在驾驶台前，颈椎连接着全息神经，平静道：“所有军队，全部撤退。我来断后阻拦敌人。”

　　然后，他驾驶机甲，义无反顾地冲入虫潮。

　　临秋问：“这是安德森堡垒战吗？”

　　西奥多点头，却开口说：“长官，向您汇报：上一道命令，我已圆满完成。”

　　他身姿如松，掷地有声道：“我已晋升上将，而林家因贪污军费，受到基层检举，经军事法庭审判，涉案人员全部死刑。现任林家家主名为林德，是我的部下。”

　　临秋笑起来，“做得好。”

　　西奥多弯唇，露出一个罕见的、雪后初晴般的笑容，纯粹干净。

　　临秋站起来，“那么，这一次战役，也赢下来吧。活下去。”

　　西奥多看着他，缓缓行了一个军礼：“遵命，长官。”

　　临秋的眼前暗了下去。他含着笑意，心满意足地睁开眼睛，如同做了一场美梦。

　　而他怀中，青年将军也悄然睁眼，他的眼眸清透翠绿，仿佛林海深处的湖泊，平静深邃。

　　他嘴唇轻动，虚弱地说：“长官，向您汇报：任务已完成。”

　　临秋微怔，笑了起来，“做得很好。”

　　他轻轻将西奥多放到病床上，正要再说些什么，然而这时，门外却传来喧哗声。

　　“我是江晚霜，是江临秋的嫡姐！我有权探望西奥多上将！”一位身穿粉色长裙，裙摆堆满蕾丝、绣花和褶皱的女士，提着精致的手袋站在病房门口，头颅高高昂起，神情激愤、振振有词地大声说。

　　临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