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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一章 盛京秋深,红妆入府
第一节 十月迎亲,繁花缀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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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聪九年十月
盛京的秋意已浓得化不开。护城河畔的白杨树落尽了最后一片枯叶,疏朗的枝桠如墨笔勾勒在铅灰色天幕上,却被满城高悬的红灯笼映得暖意融融——这日是多铎贝勒迎娶科尔沁博尔济吉特氏达哲的大喜之日,一场关乎后金与蒙古联盟的联姻盛典,让整座盛京都浸在沸腾的喧嚣与喜庆之中。
按满蒙联姻的严苛规制,迎亲队伍黎明时分便从多铎贝勒府浩荡出发,直奔城外二十里的“蒙古迎亲驿馆”。多铎身着正红旗织金蟒袍,顶戴嵌东珠的贝勒冠,玄色披风边缘镶着银狐毛,随风微动时,衬得他身姿挺拔如松。他正当弱冠盛年,眉眼间尚残留着少年贝勒的英气,却因常年征战沙场,眼底沉淀了几分与年岁不符的沉凝。队伍前列是两百名披甲卫士,银甲在晨光中泛着冷冽光泽,步伐整齐划一;紧随其后的是十六件贝勒仪仗,再往后是数十名吹打乐师,满洲鼓吹乐与蒙古长调交替合奏,乐声震彻天际,引得沿途百姓翘首以盼。
驿馆内早已布置妥当,蒙古风格的毡毯铺地,墙上悬挂着科尔沁左翼的旗帜,正厅临时设着科尔沁左翼的祖牌,香烛袅袅。主护送人——左翼中旗札萨克台吉巴达礼身着貂皮蒙古袍,腰间挂着清廷册封的“札萨克印信”,身旁依次站着两名手持文书的随从、一名身着锦缎蒙古袍的礼仪官,以及三名佩腰刀的贴身护卫;其侧后位置,雅若的父亲巴彦岱青身着青色蒙古袍,身旁跟着自家牧场总管(家臣),两人神情肃穆,正与巴达礼一同向祖牌上香。
“愿长生天庇佑,两族盟好,三位姑娘平安顺遂。”巴达礼默念完毕,将香插入香炉,转身对巴彦岱青道:“巴彦岱青台吉,时辰已到,该迎多铎贝勒了。”
巴彦岱青点头,与家臣一同退至巴达礼身侧稍后位置,身后的五十名蒙古骑兵护卫分列驿馆大门两侧,银甲弯刀在晨光中泛着冷光,却按刀肃立,无一人喧哗。巴达礼的文书上前一步,将整理好的盟书副本、新娘谱系呈给巴达礼过目,巴达礼快速翻阅核对后,颔首道:“可。”
此时,驿馆外传来后金迎亲队伍的乐声与马蹄声,文书连忙将文书收好,礼仪官整了整袍角,立于巴达礼身侧,准备宣读盟誓词。巴达礼率众人迎出驿馆大门,见多铎勒马驻足,身后队伍整齐列队,便率先躬身行蒙古抱腰礼:“贝勒爷远道而来,科尔沁左翼上下,谨以盟书为证,送亲赴盛京。”
多铎翻身下马,以满洲打千礼回敬,声音沉朗:“巴达礼台吉辛苦,后金与科尔沁世代盟好,今日联姻,更添骨肉之情。”
双方礼仪官随即上前,后金礼仪官递上迎亲文书与赏赐清单,巴达礼的文书则奉上盟书副本与新娘谱系,两人逐字核对无误后,巴达礼的礼仪官高声宣读:“科尔沁左翼与后金,世代盟好,今日送博尔济吉特氏达哲、雅若、塞罕赴盛京,嫁与多铎贝勒为嫡福晋、为媵,愿两族永结同好,互不背弃,天地为证,盟誓生效!”
巴达礼与巴彦岱青同时抬手抚胸,齐声回应:“谨守盟誓!”
多铎颔首示意,命人将赏赐抬入驿馆:“札萨克台吉放心,本贝勒必善待三位姑娘,不负科尔沁之托。” 赏赐清单上,绸缎两百匹、白银五百两、良马十匹整齐排列,尽显贝勒府的体面。交接仪式毕,巴达礼设宴款待多铎,席间烤羊腿、马奶酒、满洲烧酒与奶饽饽交替呈上,蒙古乐师演奏《江格尔》选段,多铎与巴达礼共饮三碗酒,象征“盟誓落地”。
此时,后金派来的萨满嬷嬷已为新娘们完成祈福礼,她手持白绸擦拭轿门,口中念着满洲祈福词:“驱邪纳吉,夫妻和乐,子孙绵延……” 贝勒嫡福晋达哲的主轿随即挂起黄缎绣龙旗,轿身明黄缎面绣满鸾凤和鸣与缠枝莲纹样,四角悬着鎏金铜铃;雅若与塞罕的轿则挂青缎绣凤旗,轿身分别绣着淡雅兰草纹与素净忍冬纹,规制略逊于主轿,却也雅致得体。三位姑娘在侍女搀扶下登轿,巴彦岱青望着雅若的轿影,喉结滚动了数次,终究还是没上前——他知道,按规矩,自己虽能短暂入城赴宴,却不能再靠近女儿的轿辇,更不能让女儿看到自己不舍的模样,免得她心生牵挂。他身旁的家臣轻声劝慰:“台吉放心,苏玛嬷嬷干练,定能照料好小姐。” 巴彦岱青却只是对着苏玛嬷嬷深深躬身,再次叮嘱:“老嬷嬷,雅若自幼娇憨,劳你多费心,若有机会……替我看看她过得好不好。”
苏玛嬷嬷含泪应道:“台吉放心,老奴定不负所托。”
轿内的雅若似是感应到了什么,再次悄悄撩起轿帘一角,只看到阿玛巴彦岱青站在驿馆门口,穿着熟悉的青色蒙古袍,身旁跟着牧场总管,身影在晨光中有些模糊。他没有挥手,只是望着轿行的方向,像小时候送她去牧场放风筝时那样,眼神里满是不舍。雅若的鼻尖一酸,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强忍着没掉下来——她知道阿玛不能进城太久,今日一别,不知何时才能再见。
苏玛嬷嬷察觉她的低落,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小姐放心,台吉会平安返回科尔沁的,往后咱们好好过日子,总有机会回草原探望。”
青禾悄悄递过一块奶酥,轻声安慰:“小姐,等开春百合开了,咱们就给台吉寄信,附上花瓣,台吉一看就知道你过得好。”
琪琪格也凑过来,爽朗地笑道:“是啊小姐,盛京的果子比草原甜,往后我陪你去街上买,咱们把好玩的、好吃的都告诉你阿玛!”
雅若点点头,把脸埋在轿帘上,心里默默念着:“阿玛,等百合开花了,我就给你写信,告诉你盛京的春天是什么样子。” 她接过奶酥小口咬着,趁嬷嬷整理衣襟的空档,偷偷把掌心的蒙古银珠滚来滚去,眼神灵动地转着,心里已经盘算着:到了王府,要找个最向阳的地方种花,最好能让花香飘到主院去,说不定还能勾起那个“北边来的人”的回忆。
苏玛嬷嬷替她整理发髻,将一顶缀着小珍珠的蒙古银饰头冠戴在她头上,低声叮嘱:“小姐,蒙古姑娘嫁入盛京,不戴红盖头,却要记得目光放低,不可与人久视,免得被人说不懂规矩。” 雅若点点头,指尖摩挲着头冠上的珍珠——这是额娘特意为她准备的,说戴着它,就像带着草原的念想。
“小姐,快放下轿帘,入城后规矩更严。”苏玛嬷嬷轻声呵斥,却被雅若转头递来的一个甜笑堵了回去。小姑娘吐了吐舌尖,乖乖放下轿帘,却忍不住跟着轿外的乐声节拍,轻轻晃着脚丫,裙摆下的银铃偶尔发出细碎的声响,被轿外的锣鼓声掩盖,只有她自己知道这份小小的顽皮。
迎亲队伍重新启程,行至德胜门,城门处鸣炮三响,兵部官员躬身迎入。队伍沿盛京主干道前行,两侧店铺幌子林立,绸缎庄的红绸随风飘动,酒肆的幌子上绣着“烧酒”二字,偶尔有小贩低声叫卖糖糕,与科尔沁草原的空旷截然不同;士兵们维持着秩序,百姓皆退至街道两侧跪拜在地,孩童被家长紧紧按住肩头,却忍不住从指缝里偷偷瞄向轿外。雅若下轿换乘时,几个离得近的百姓恰好抬头,瞥见她清丽的容颜与银饰头冠,下意识屏住了呼吸,待队伍走过,才敢低声赞叹:“这蒙古姑娘长得真俊,像画里的人似的”“瞧着干净又端庄,不愧是贵族人家的姑娘”,议论声极低,转瞬便被乐声淹没。雅若收敛了顽皮,正襟危坐,可眼底的好奇劲儿藏不住,时不时偷偷抬眼,透过轿帘缝隙快速扫视,像只警惕又好奇的小松鼠。
队伍行至王府街口,多铎的嫡兄多尔衮率三名宗室子弟立于道旁,正是满洲婚俗中的“拦门礼”。多尔衮身着镶白旗织金常服,朗声道:“多铎贝勒,今日联姻,科尔沁以盟书为聘,你愿守盟誓、善待亲眷乎?”
多铎勒马笑答:“十四哥放心,盟书在身,誓言在口,岂敢有负?”
多尔衮颔首,侧身让开道路,上前拍了拍多铎的肩膀,低声补了一句:“弟远征归来便办大婚,是家国双喜。往后既要持家,亦要担起正白旗重任,有我和十二哥在,不用怕。” 说罢高声道:“迎亲入府!”
轿身微微晃动,雅若知道,王府到了。她深吸一口气,指尖攥紧了掌心的银珠,心里有点紧张,却更多是兴奋。苏玛嬷嬷替她整理头冠与袍角,再次叮嘱:“待会儿下轿,跟着嫡福晋娘娘,目光放低,少看少言,规矩第一。” 雅若点点头,却在嬷嬷转身的瞬间,飞快地将银珠塞进袍角暗袋,与百合籽放在一起——这是她的小习惯,把喜欢的东西藏在一处,像藏起一个个小秘密。
轿门被轻轻掀开,雅若扶着苏玛嬷嬷的手走下轿来。她未戴红盖头,一顶缀着小珍珠的银饰头冠衬得她玉雪般的小脸愈发清丽,眉眼干净得像未染尘埃的百合,长长的睫毛在阳光下投下浅浅阴影,眼角眉梢带着未脱的稚气,却因这份“清水出芙蓉”的颜值,让周遭原本低声议论的宾客下意识放缓了声音。蒙古王公们见她是同族女子,且生得端庄灵秀,眼底露出几分自豪,互相递了个眼神;宗室女眷们则轻声赞叹,偶尔有谁对身旁人说“这媵氏模样真好,看着讨喜”,声音轻柔得仅两人能闻。她没有像塞罕那样全程低眉敛目,而是趁苏玛嬷嬷整理袍角的空档,用眼角余光飞快扫了一圈王府大门,便迅速低下头,嘴角却偷偷勾起一个小弧度——这座王府比她想象中还要大,一定有很多可以探险的地方。
她跟着达哲踏上红毯,裙摆扫过地面,留下清甜气息。穿过前院时,她瞥见院角种着几株不知名的花树,心里已经默默记下位置,想着日后一定要来看看。走到正厅门口,她忽然感觉到一道灼热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那目光带着探究与穿透力,让她耳尖微微发麻,心跳骤然加速。
多铎端着酒杯的手猛然一顿,杯中的酒液微微晃动。
那双眼睛!
穿透了五年的时光与喧嚣,那不是普通少女的怯懦或谄媚,而是一种带着野性与灵气的清澈。就在四目相对的瞬间,他脑海中那片尘封的百合幽谷轰然炸开——那个捧着水珠说要养星星的野丫头,真的长大了。
只是,这朵花,竟开在了他自己的庭院里。
他没有移开目光,反而看得更久了些。透过低垂的眼帘,他瞥见她耳尖泛起的红晕,瞥见她攥紧香囊的指尖,瞥见她嘴角那抹藏不住的、带着羞怯的小弧度——这些孩子气的小动作,和她清丽脱俗的长相形成了奇妙的反差,让她在一众端庄敛目的女眷中,像一颗藏在锦缎里的珍珠,不刻意张扬,却自带光采。他几乎可以确定,她就是那个叫雅若的小姑娘。这份意料之外的重逢,让他心里泛起难以言喻的惊喜。
是他!
雅若的心跳漏了一拍,手里的帕子差点滑落。那张脸,比记忆里成熟了许多,轮廓深邃,眉眼间带着上位者的威严,可那双黑亮如墨的眼睛,却和五年前那个“北边来的人”一模一样。她慌忙垂下眼睑,长长的睫毛剧烈颤动,却忍不住用眼角余光再次偷瞄,想确认自己是不是认错了。
拜礼开始了,雅若强迫自己收回心思,跟着达哲恭谨行礼。跪拜时,她悄悄调整裙摆避免绊倒,指尖攥得发白——虽始终低眉顺眼,却能清晰感受到主位上那道灼热的视线,像带着温度的光,烫得她呼吸都放轻了几分。趁萨满嬷嬷焚烧柏叶的烟雾弥漫之际,她用眼角余光飞快扫过主位,恰好撞见多铎未曾移开的目光,吓得连忙垂下眼睑,脸颊泛起更深的红晕。
“拜汗王”时,她接过汗王赏赐的银质香囊,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上面的花纹。心里忽然冒出一个鬼点子:若是他真的是那个“北边来的人”,会不会记得她的小习惯?她不敢抬头,只趁着转身的瞬间,极轻地将香囊凑到鼻尖嗅了嗅,动作隐蔽得几乎无人察觉,可胸腔里的心跳却像要跳出嗓子眼,眼角的余光始终留意着主位方向的动静。
多铎将她的小动作尽收眼底,眼底的笑意更浓了。这个小丫头,不仅长得像,连这种孩子气的小动作都像极了当年那个捧着水珠说要“养星星”的小女孩。他几乎可以确定,她就是那个叫雅若的小姑娘。可他没有声张,只是指尖摩挲着酒杯边缘,心里满是意外的惊喜——这场政治联姻,竟然给了他这么大一个惊喜。
拜礼严格遵循满洲贵族婚典顺序,一步未错:
第一步拜天地,达哲居前,雅若与塞罕屈膝半跪于其后,萨满嬷嬷焚烧柏叶,洒酒祈福,口中念着满洲古老的祝词;
第二步拜汗王,汗王使者上前一步,手持谕旨高声宣读:“汗王谕曰:科尔沁与后金结盟多年,今多铎贝勒迎娶博尔济吉特氏,乃两族之喜。望尔等恪守妇道,和睦相处,以固盟好,钦此!” 达哲率雅若、塞罕向使者行三跪九叩之礼(代拜汗王),使者回赠汗王赏赐(达哲获东珠耳环一对,雅若、塞罕各获银质香囊一个);
第三步拜宗族,大贝勒代善(努尔哈赤次子,后金宗室族长,真实历史人物)作为宗室族长,端坐受礼,达哲、雅若、塞罕依次跪拜,代善回赠达哲玉簪一支(象征嫡福晋身份),雅若与塞罕各获银锁一把(满洲“长命锁”寓意,象征宗族接纳);
第四步夫妻对拜,多铎与达哲相对跪拜,雅若与塞罕在侧后躬身行礼,礼毕后便由王府侍女引回跨院,不得参与后续合卺礼。
礼毕后,王府侍女引着雅若与塞罕返回跨院。长廊狭窄,雅若因方才的心跳未平,脚步稍急,不小心撞到了身旁的塞罕。她连忙站稳,低声致歉:“姐姐,对不起,我没留意。” 塞罕却丝毫没有愠色,反而轻轻摇了摇头,声音温婉如春风:“无妨妹妹,我知道你也紧张。往后咱们同在一处,互相照应便是。” 说罢,还抬手轻轻拍了拍雅若的手臂,眼神里满是善意与顺从。雅若心中一暖,笑着点头:“好,往后还要多劳姐姐提点。”
礼仪冗长繁琐,待回到跨院时已日头中天。雅若的住处是西跨院“静姝院”,塞罕则住相邻的“听竹院”,两院仅一墙之隔,既符合规制,又便于日常问安。
静姝院精致小巧,正房三间,两侧各有厢房,院门上“静姝院”的匾额字迹遒劲。青石小径旁种着几株枫树,红叶似火;墙角栽着翠竹,随风沙沙作响;廊下挂着两个红灯笼,与红叶相映成趣。
“小姐,往后这就是咱们的住处了。”苏玛嬷嬷打量着院子,满意点头,“清净雅致,离主院不远不近,是安稳度日的好地方。方才大贝勒亲赠银锁,足见宗室接纳,你阿玛额娘也能放心了。”
雅若刚走进院子,就把苏玛嬷嬷的叮嘱抛到了脑后,拍手雀跃道:“青禾,你看这院子!东南角那片空地阳光正好,咱们把百合籽种在那里,明年春天一定能开花!”
琪琪格笑着应道:“我这就去问管事嬷嬷要花锄和花肥!”
雅若蹲下身,从暗袋里摸出百合籽和那颗银珠,摊在掌心,阳光落在上面,泛着微光。“你们要好好发芽呀。”她轻声说道,眼神虔诚又带着点小得意,“等开花了,说不定能让那个贝勒爷想起点什么呢。”
青禾端来热茶,雅若接过抿了一口,暖意顺着喉咙蔓延。她望着院中的枫树,又想起正厅里多铎的目光,脸颊再次泛红。盛京的日子已经开始,有花籽和银珠作伴,有嬷嬷和侍女陪着,还有那个可能记得“星星湖”的贝勒爷,这深宅大院的生活,似乎比想象中有趣得多。
而此刻的正厅里,多铎早已没了饮酒的兴致。宴席上王公贵族互相敬酒,人声鼎沸,他却频频抬眼望向西侧方向,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杯沿。
“老十五,新婚大喜,为兄敬你一杯!” 一道爽朗的声音传来,阿济格大步流星走过来,手里端着酒杯,脸上带着粗犷的笑意——他是多铎同母兄长,性子直率,此刻眼底满是对弟弟的疼惜。
多铎连忙起身,与他碰杯,声音沉朗:“多谢十二哥。”
阿济格仰头饮尽杯中酒,拍了拍他的肩膀:“远征回来就办了婚事,辛苦你了。往后府里人多,好好待亲眷,旗里的事有我和你十四哥在,不用太操心。” 说罢,目光扫过宴席,又道:“我去给岳丈那边敬杯酒,你自便。”
多铎颔首相送,刚坐下,多尔衮便端着酒杯走了过来,眼底带着温和的笑意:“十二哥说得是,你刚回来,既要打理府里,又要兼顾白旗,不用给自己太大压力。”
多铎接过酒杯,与他轻轻一碰,顺势应道:“十四哥放心,我心里有数。” 话音刚落,恰逢邻桌几位蒙古王公起身敬酒,吸引了满堂目光,人声也随之高涨。
多铎趁这空档,对身旁一直侍立的博尔辉使了个极其隐晦的眼色,嘴唇微动,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快速吩咐:“西跨院静姝院的媵氏,查她名讳、家世,速回。”
博尔辉心领神会,躬身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多尔衮望着他笑道:“府里新添了人,往后多了些热闹,也好。”
多铎笑了笑,端起酒杯饮了一口,目光再次不着痕迹地掠过西侧跨院的方向,眼底沉凝中藏着一丝连自己都未察觉的期待。
而此刻的城外驿馆,巴彦岱青望着盛京城门的方向,久久没有挪动脚步。主护送人巴达礼走上前:“台吉,咱们该进城赴宴了,晚宴后便要返程,不可耽搁。” 他身旁的文书与礼仪官已整理好行囊,三名贴身护卫分立两侧,随时准备出发。
巴彦岱青叹了口气,目光依旧望着城内:“只盼雅若这孩子,在王府里能遇上个疼她的人,平安顺遂就好。” 他没有再多说,转身整理了一下袍角,跟着巴达礼向城门走去——这场短暂的赴宴,是他作为父亲,能为远嫁的女儿做的最后一件事。
院外乐声依旧,宾客笑语未停,可多铎的心思,早已飘向了那座种着红枫的静姝院,飘向了那个手握花籽与银珠、眼神明亮的小姑娘。盛京的秋,因这场重逢,变得格外温暖而漫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