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的暗恋》我才是淞子

2、他毕业了

　　三年后的夏天，蝉鸣比记忆里更聒噪。原来的小学被拆成了一片废墟，陈念跟着搬迁通知来到新的中学时，在公告栏的分班名单里，一眼就看到了“江熠”两个字。

　　他在初三（3）班，她在初一（1）班。隔着两个年级，却共享着同一片操场和教学楼。但这样也就是说，她和他，只剩下这一年的共处时光。

　　陈念的个子抽高了些，头发留长了，扎成简单的马尾，站在人群里依旧不惹眼。但她有了新的习惯：做早操时，会借着转身的动作，越过前排攒动的脑袋，往初三的队伍里瞟。江熠总是站在队伍靠后的位置，站姿笔挺，校服拉链拉到顶端，和周围打闹的男生格格不入，侧脸的线条比小时候更硬朗，阳光下能看到他脖颈清晰的轮廓。

　　体育课是她最期待的课。初三的体育课总安排在隔壁场地，她会假装系鞋带，蹲在地上，目光越过铁丝网，看他投篮时扬起的手腕，或是跑步时被风吹起的衣角。他好像什么都没变，依旧沉稳得像块石头，却又好像什么都变了，举手投足间多了些少年人没察觉的锋芒。

　　真正让她心跳失控的，是十月的一节体育课。那天阴着天，女生们在体育馆里练仰卧起坐，陈念累得趴在垫子上喘气，眼角瞥见窗外的台子——那是体育馆后墙的水泥台，离地面将近一米五。

　　然后，她就看到了江熠。

　　他刚在篮球场打完球，大概是刚从外面回来，校服外套搭在肩上，露出里面黑色的T恤。他没绕到正门，只是走到台子边，左手随意地撑在台面上，指尖扣住边缘，身体微微一用力，右腿就轻巧地翻了上去，紧接着是左腿，整个动作干净利落，甚至没发出太大声响，落地时稳稳站定，转身就从体育馆后窗跳了进来——那扇窗没关严，刚好够一个人进出。

　　陈念的呼吸猛地停了。

　　他撑在台上时，小臂绷紧的线条，起跳时微弓的脊背，落地时那双平静无波却带着点随性的眼睛……像慢镜头在她脑子里反复播放。她趴在垫子上，脸颊贴着微凉的塑胶，心脏却跳得像要撞碎肋骨，比三年前看他滑滑板时，更汹涌，更清晰。

　　“你看什么呢？脸都红了。” 同桌林晓推了她一把，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只看到江熠的背影消失在器材室门口。

　　陈念坐起来，抓着衣角揉了半天，才小声说：“我好像……又看到江熠做了件很厉害的事。” 她把看到的画面告诉了林晓，这是她第一次对人说起这份藏了三年的心事。

　　林晓眼睛一亮：“是不是那个总穿白衬衫的学长？我见过他！上次在食堂门口捡到过他的校牌，第二天就想办法还给他了，他人看着冷冷的，接过的时候还说了声谢谢呢。”

　　陈念的心轻轻颤了一下，像被羽毛扫过。她想象着林晓把印着他名字和照片的校牌递过去，他低头接过的样子，喉咙里像含了颗水果糖，悄悄甜了一瞬。原来他接过校牌时会说谢谢，原来他对陌生人也不是全然疏离的。那天剩下的体育课，她忍不住又往初三的场地多看了两眼。

　　冬天来得很快，江熠的毕业照贴在了公告栏最显眼的位置。陈念看着照片里他站在第一排，依旧没什么表情，却突然慌了——他要毕业了，等明年春天，这个校区里就再也没有江熠了。

　　她必须拿到他的联系方式。

　　鼓起勇气找了三天，她才在初三的走廊里堵住了江熠班的班长学姐。学姐是个热心肠，却也爱打破砂锅问到底：“你找江熠干嘛呀？你们认识？他平时可不怎么加陌生人好友的。”

　　陈念的脸烧得厉害，攥着校服口袋里的笔，指尖都在抖：“我……我是他以前小学的学妹，有几道数学题想请教他，毕业以后可能就没机会了。” 她编了个最蹩脚的理由，紧张得不敢看学姐的眼睛。

　　“数学题？” 学姐挑眉，“他理科是厉害，不过你直接问老师不是更方便？”

　　“我……我觉得他讲题可能更清楚。” 陈念的声音越来越小，几乎要哭出来，“学姐，求你了，就帮我这一次，我保证不打扰他。” 她低着头，能看到自己的鞋尖在地面上蹭出小小的痕迹。

　　学姐看她快急哭了，终于松了口：“行吧，我帮你问问。不过他给不给我可不敢保证。”

　　等消息的那两天，陈念觉得每一秒都像在熬。直到周五放学，学姐从书包里抽出一本浅蓝色的同学录，翻到某一页递到她面前：“你看，我找了个借口让他填的，就说班里要做毕业纪念册，收集所有同学的联系方式，特意提了句有小学学妹想留个纪念，他犹豫了下，还是写了。”

　　陈念的目光落在那一页上。江熠的字迹还是和小时候一样，干净得没有一点多余的勾连，在“□□号”那一栏里，清晰地写着一串数字，末尾甚至还画了个简单的句号，像在完成一道数学题。同学录的纸页带着淡淡的油墨香，他写字的力道不轻，笔画在纸上压出浅浅的凹痕，仿佛能透过这痕迹，看到他低头落笔时专注的样子。

　　陈念伸出手，指尖轻轻碰了碰那串数字，像怕惊扰了什么。学姐把同学录往她怀里一塞：“拿着吧，反正我们班纪念册也收得差不多了，这页就当送你了。”

　　她紧紧抱着那本薄薄的同学录，指腹反复摩挲着封面上的卡通图案，直到走出校门，冷风灌进领口，才发现自己的手心已经沁出了薄汗。她把同学录小心翼翼地放进书包最里层，贴着课本的地方，好像能感受到那页纸透过布料传来的温度。

　　夕阳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她低头看了眼书包的位置，嘴角忍不住悄悄往上扬了扬。还有半年，她想。至少，这页纸替她留住了一点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