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年》悠然恨

1、第 1 章

　　春三月，寒风料峭，正是乍暖还寒时候。入夜时分的宫灯帏，又下起了雨。淫淫细雨如烟似雾，裹挟着寒风更显凄迷。
　　亭中塌上，雪白长毛狐裘中躺着一个紫衣人。一身华丽的装扮，衬着凄迷雨雾，平添三分春色，却又透着三分诡异与凄艳。仿若一袭华丽的浮游在时间长河里寂寞了千年的绸。
　　一阵风过，寒气砭人。塌上人影动了动，缓缓睁开眼睛。正是儒门龙首疏楼龙宿。灿金的瞳眸一片水色，带着刚起时的迷茫。
　　“凤儿，上茶。”
　　话音刚落，已有一人上前奉茶。
　　“你？”龙宿一怔。不是凤儿。
　　“主人，慕执事已仙去很多年了。”来人低眉敛目，略带委屈答道。无论多么努力，总是及不上慕执事。
　　“仙去？哦！”水色瞳眸终于恢复一片清明。
　　“汝下去吧。”
　　“是。”
　　龙宿起身，走至桌前。桌上摆着白玉琴，因年代久远，加上时常抚摸，琴身已是一片温润玉泽，在灯光下发出淡淡的柔和的光。伸手抚上那已抚摸无数次的琴身，龙宿喃喃道：“原来，连凤儿都仙去很多年了。好友，你再不来，我可要忘你的样子，哈。”
　　龙宿说着，自怀中摸出一物，细细端详摩挲。那是一个透明的水晶球，拳头般大小。球中不知用的何法嵌的有景。只见小桥流水，花柳扶疏，好一片豁然旷达。其中亭台，石桌，小几等一应事物俱齐，栩栩如生。亭中石桌旁，一白衣道者正自吹箫。仔细瞧去，竟是豁然之境。那吹箫人正是龙宿好友-----剑子仙迹。竟是将整个豁然之境缩小后嵌了进去。
　　龙宿看着手中水晶球里悠然吹箫的白眉老道，凤目微眯，思绪慢慢沉进回忆里。
　　“那是多久以前的事了，竟已是记不得了。”龙宿自问。
　　只记得那是一个与平日无异的日子。自己正在宫灯帏弹琴作画，偶尔腹诽一下那死道友免死贫道的好友。突然感觉到那满腹黑水的老道气息渐弱，且在急剧消失中。这是以前从未曾有过的。即便是对上魔教三大守关者断去一臂，那时气息虽弱，但精、神却还在。如今精气神皆弱。
　　“不妙！”龙宿一声惊呼，扔下手中笔冲出宫灯帏。顾不得此时风姿不够华丽，有失自己一贯风格。龙宿朝着气息之处狂奔，不在豁然之境。越是靠近老道位置，越是心惊。
　　“不妙！大大的不妙！剑子气息越来越弱，且不见流转。”龙宿心中突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好友啊，汝这回又是在哪里翻船？汝可得撑住啊。你欠吾的帐还没还清，无吾之允许，不可有事！”龙宿口中低语，去势不减，一路飞奔。
　　突然龙宿狂奔之势骤停，内息收敛不及，反噬而上。一阵气血翻涌，“噗”的一声，口吐朱红。
　　那一瞬，龙宿脑中一片空白。眼前发黑，心狠狠一痛，六感俱失。
　　“消失了。剑子的所以气精、气、神全消散于天地间了。”
　　剑子断臂重伤之后，也曾敛去气息遁隐养伤，一度让自己探察不到。甚至整个儒门、乃至发动公法亭也不曾找到他的下落。但这次绝不同于敛息。老道这次真的是在劫难逃。
　　相交千年，往日种种，都到眼前来。嘻笑着与自己吐槽的脸，严肃着说冷笑话的脸；看似无辜实则腹黑算计的脸，自已反背时沉痛的脸。生气的，可爱的……一张一张，如今种种俱化着泡影。自已恼恨之时也曾说过“再不相见”，拂袖而去。心中却从不曾断了牵念。
　　千年交陪，有些东西早已化到血里，渗入骨中。
　　从不曾开口，但你我自知。
　　言语到此已成苍白的负累。原以为可以一直这么纠缠下去。自己已是不死之身，而剑子亦是清修上千年的先天人早超越了□□凡身。从不曾想过，会有人中途离开。
　　龙宿遍体生寒，越来越冷。翻涌的郁怒之气压制不住，化作一声龙吼：“啊------”随着一声吼，龙宿翻掌拍出，挟悲痛郁努之力。顿时龙威凛凛，声振四方。霎那间，摧枯拉朽，江河倒流，山崩地裂。江湖中谁也不曾见识过儒门龙首真正的实力。很多年以后，这一掌的威力，仍让江湖人闻之色变。在他退隐多年之时，无一人敢轻撄儒门之锋。
　　龙宿一掌挥出，余怒未消，悲痛不减。气息更见紊乱。口中鲜血不断涌出，染红一身华丽的紫衣，更显刺目。龙宿正待一掌再出，忽觉有一只手抚在肩上。一股宁定详和之气顺着那只手传了过来，将自己紊乱的奔走的气息抚平。
　　龙宿回头，是佛剑。
　　佛剑面沉似水，脸上无悲无喜。只是看向自己的眼，略带悲悯之色。那眼神深深刺痛了龙宿，转身甩开佛剑，灿金色的瞳眸一片血红，厉声道：“是谁？”
　　佛剑伸手抹去好友嘴角血迹，缓缓摇头。（喂，佛龙很CJ的，麦想歪，拍飞~~~~）
　　“没有谁。”
　　“佛剑！”
　　“天命所归，寿数已尽。”
　　“不可能！吾不相信！他是道家先天！”
　　“先天也是人。”（呜呜，麦把先天不当人。先天也是会痛会受伤的~~~~）
　　“吾不相信！吾不相信！！”
　　“龙宿……唉——”
　　“汝知道！汝早就知道是不是。”
　　佛剑默然。
　　“好！好！很好！好个剑子佛剑！好个双剑情谊！”龙宿冷笑，拂袖转身。
　　“龙宿……”佛剑一把拉住欲走的龙宿。
　　“剑子的心思，龙宿真的不无懂么？”
　　“哈哈哈……”龙宿一怔顿住，仰天长笑。以扇掩面，挣开佛剑转身离去，心只惨然。
　　“不懂？怎会不懂？汝之心思，吾又怎会不懂。就是因为懂得，所以才会爱不彻底，恨不彻底。”
　　“剑子有一物，托我转交于你。”
　　龙宿停步回身，脸色冷然，风雨不侵。又是那个华丽无双的儒门龙首。盛妆华丽的背后不知掩去多少真实的情绪。佛剑心中默默叹息一声，自怀中托出一物，递过去。
　　当看到手中水晶球里缩小了的豁然之境里悠然静坐吹箫的剑子时，龙宿耸然动容。身后握扇的手紧握，捏碎了上好玉制的扇柄。
　　“哈哈……”又是一阵笑苦笑。怔怔瞧着球中那人面容。
　　“果然还是有些良心的么？”面上带笑，眼中沉痛却末减半分。
　　“原来汝早就算计好了。你连死也不忘算计，不愧是吾之好友剑子仙迹。伊真过分！”
　　“剑子说，这样你会少怨恨他一分，仙山路上，他也走的安心。”想起那豁然旷达的好友，佛剑脸露出难得一见的微笑。心中却又是一叹。两位好友，果然相知甚深。彼此心意自不必说，亦是了解。佛剑不由想起那天剑子来到不解岩时的情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