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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暗恋是一场无声的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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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初见:宫墙下的那个痴人
霍销向来是个在刀尖上舔血的人。
朝野上下都怕他,背地里叫他“霍阎王”。他也曾以为,自己这辈子大概就这样了,注定在血腥与权谋中孤独终老,做一个没有软肋的权臣。直到那一天。
那是一个大雪纷飞的冬夜。
霍销刚处理完一桩谋逆大案,披着一身未散的寒气走出宫门。宫门口的雪积了三尺厚,连守门的侍卫都缩在避风处跺脚。
可他却看到那片茫茫雪地里,跪着一个瘦弱的身影。
那人穿着单薄的青衫,整个人几乎被大雪掩埋,额头死死抵在冰冷的宫阶上,手里高举着一份陈情书,一动不动,像是一尊随时会碎裂的冰雕。
霍销停下脚步,随口问身边的副官:“那是谁?”
副官低声回道:“回顾王爷,那是顾府收养的义子,叫沈辞。顾清裴那个探花郎被卷入科考舞弊案,这沈辞是来替兄长喊冤的。据说已经跪了六个时辰了。”
霍销听了,只觉得荒谬可笑。
顾清裴那个人他见过,满口仁义道德,实则虚伪至极。为了那样一个人,值得豁出命去?
鬼使神差地,霍销走了过去,在那个瘦弱的身影前停下。
“回去吧。”霍销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语气淡漠,“为了顾清裴把腿跪废了,不值得。”
地上的人缓缓抬起头。
那是霍销第一次看清沈辞的脸。
他的脸色惨白如纸,长睫上挂着晶莹的冰晶,嘴唇冻得青紫。可那双眼睛……那双眼睛里却燃着两团火,倔强、清澈,带着一种霍销不曾见过的、孤注一掷的深情。
“值得。”
沈辞的声音微弱得几乎被风吹散,却字字清晰,“只要他好,就值得。”
那一刻,霍销的心脏莫名地缩了一下。
他在黑暗里行走太久,骤然见到这样不计回报、干净纯粹的真心,第一反应竟不是感动,而是嫉妒。
疯狂的嫉妒。
他嫉妒顾清裴,嫉妒那个虚伪的小人,竟然能拥有这样一份让人眼红的爱意。如果……如果这份深情是给他的,该多好?
2. 窥探:藏在暗处的影子
从那天起,霍销的目光便再也无法从沈辞身上移开。
身为掌管暗卫司的摄政王,想要知道一个人的动向太容易了。
他看着沈辞被顾府的人抬回去,看着沈辞因为寒气入骨落下病根,每逢阴雨天疼得冷汗直流;他看着沈辞在顾清裴面前小心翼翼地讨好,看着沈辞熬红了眼睛给顾清裴做剑穗。
那年上元节,霍销也在。
他站在人群的阴影里,看着沈辞被顾清裴嫌弃地甩开手,孤零零地站在花灯下,望着顾清裴离去的背影发呆。沈辞的眼神那么落寞,像一只被遗弃的小兽。
沈辞想要那盏并不精致的兔子灯,顾清裴却觉得丢人。
等沈辞失魂落魄地走后,霍销从暗处走出来,扔给摊主一锭银子:“这灯,我要了。”
那盏兔子灯,后来被挂在了霍销书房的密室里。那是他想送却送不出去的礼物,就像他这份见不得光的心思。
霍销无数次想冲出去,把沈辞从顾府那个泥潭里拉出来。他想告诉沈辞:顾清裴不值得,你看看我,我比他权势大,我绝不会让你受一点委屈。
可他不敢。
他觉得自己是个满手血腥的“疯子”,而沈辞是干净得像雪一样的瓷器。他怕自己身上的煞气吓到沈辞,更怕……沈辞的眼里根本装不下除了顾清裴以外的人。
于是,这位权倾朝野的摄政王,只能做一个卑微的窥探者,在无数个深夜里,看着暗卫送来的情报,独自饮酒,饮下满喉的苦涩。
3. 转机:绝望后的救赎
霍销原以为,自己会这样默默看沈辞一辈子。
直到三年前那个冬夜,暗卫急匆匆来报:“王爷,顾清裴为了给林宛儿治红疹,拿走了沈公子的救命药。沈公子寒毒发作,被……被扔到了城外的乱葬岗。”
“咔嚓”一声。
霍销手中的白玉酒杯被捏得粉碎,锋利的碎片刺入掌心,鲜血淋漓。
“备马!”
向来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摄政王,声音里竟带着颤抖和滔天的杀意,“去乱葬岗!”
当霍销赶到的时候,沈辞已经快没有气息了。
他蜷缩在死人堆里,身上盖着一层薄雪,像是一片随时会消散的羽毛。
霍销颤抖着手将他抱进怀里。
太轻了,轻得像是一缕烟。沈辞的身体冰冷得吓人,只有心口还有一丝微弱的起伏。
“阿辞……”霍销第一次敢这样唤他,声音哽咽得不成样子,“别睡,求你,别睡。”
那一刻,霍销没由来地感到一阵巨大的恐慌。他杀过那么多人,从不知畏惧为何物,可那一刻,他怕得浑身发抖。
他怕自己来晚了。
霍销把沈辞带回了王府,用所有的内力护住他的心脉。御医告知,唯有苗疆毒谷的“火灵芝”能救命。
苗疆毒谷,那是九死一生的禁地。
可霍销连想都没想,当夜便孤身一人闯了进去。他不怕死,他只怕在这个世上,再也看不到那双眼睛。
他在毒谷里杀了两天两夜,被毒虫咬得皮开肉绽,左手的手背被毒藤贯穿,深可见骨。
可当他终于拿到那株散发着红光的火灵芝时,这个从不言笑的男人,却笑得像个得到了糖果的孩子。
他看着手中那株救命的药草,满身的伤痛仿佛都在那一刻消失了。
他有救沈辞的筹码了。
他终于,可以光明正大地把这个人留在身边了。
4. 归宿:你是我的万家灯火
沈辞醒来的那天,是一个阳光明媚的午后。
他睁开眼,眼神还有些迷茫。
霍销坐在床边,紧张得手心冒汗,连呼吸都刻意放轻了,生怕惊扰了眼前人。
“是你……救了我?”沈辞的声音沙哑,带着一丝不确定。
霍销点了点头,笨拙地端起药碗,声音放得极轻:“把药喝了,还热着。”
霍销以为沈辞会问顾清裴,以为他会闹着要回去。他甚至已经做好了准备,哪怕是被恨,也绝不会再放沈辞回顾家那个火坑。
可沈辞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目光落在霍销缠满纱布的手上。
良久,沈辞垂下眼帘,就着霍销的手,一口一口喝光了那碗苦涩的药汁。
“苦吗?”霍销有些局促地问。
沈辞愣了一下,看着霍销紧张的神情,嘴角微不可察地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有点。”
“苦就对了,良药苦口。”霍销手忙脚乱地从怀里掏出一包早就准备好的蜜饯,塞进沈辞手里,“吃了这个就不苦了。”
那是霍销第一次觉得,原来照顾一个人,比打胜仗还要让人满足。
他用三年的时间,一点点去捂热这块寒冰。
他收敛了一身的戾气,为了沈辞,在王府里种满了梅花;为了沈辞,学会了剥栗子、煮清茶。
直到大婚前夕。
那天,霍销试探着问:“阿辞,嫁给我,你会后悔吗?我是个粗人,名声也不好,不像顾清裴那样……”
沈辞正坐在梅花树下看书,闻言抬起头。那双眼睛里倒映着漫天飞雪,也倒映着霍销紧张无措的脸。
沈辞合上书,对他招了招手:“霍销,你过来。”
霍销乖乖地走过去,半跪在他膝前,像个虔诚的信徒。
沈辞伸出微凉的手指,轻轻抚摸着霍销眉骨上的疤痕,眼神里流露出一种让霍销心尖颤抖的温柔。
“霍销,”沈辞轻声说,“你知道吗?其实在我毒发濒死的那一刻,我向神明许过愿。”
“我许愿,若有来生,我想遇到一个满眼都是我的人。不论他是高低贵贱,不论他是神是魔。”
沈辞倾下身,微凉的唇轻轻印在霍销的额头上。
“上天待我不薄,没让我等到来生。”
那一刻,霍销这个在死人堆里爬出来的硬汉,眼眶瞬间红了。
他握住沈辞的手,贴在自己的心口,感受着那里剧烈的跳动。
“阿辞。”
“嗯?”
“我这辈子没做过什么好事,满手血腥。但娶你这件事,是我此生最大的功德。”
霍销看着沈辞笑意盈盈的眼睛,在心里默默补了一句:
我也曾身处永夜,直至遇见你,才知这世间,亦有晨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