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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楚风——关于剑修之间除了论剑也可能论点别的这件事 ...

  •   楚风——关于剑修之间除了论剑也可能论点别的这件事
      清源仙宗,剑道院后山“砺剑坪”。
      两道身影,一白一玄,相对而立。白衣胜雪的是谢云流,玄衣如墨的是楚风。两人中间,空气仿佛凝结,唯有山风拂过衣袂的细微声响,以及彼此剑意无声碰撞引动的、几乎肉眼可见的灵力涟漪。
      他们不是在比斗,只是在“论剑”。这是剑道院两位首席之间,近乎日常的交流方式——以剑意相磨,以心神相砥。
      谢云流的剑意,如其人,冷冽纯粹,如九天之上寂然飘落的雪,不染尘埃,不带丝毫杂念。每一次剑意的吞吐,都精准、凝练,只为追求极致的“剑”本身。
      楚风的剑意,则更为复杂。锐利依旧,但深处却藏着一丝难以捉摸的“意”,像冰层下涌动的暗流,像玄铁淬火时那一闪而逝的、不稳定的焰色。少了几分谢云流的绝对空明,多了点……属于“人”的、微妙的滞涩感。
      又一次剑意交锋后,两人同时收势。
      谢云流闭目片刻,似在回味,而后睁眼,目光清湛无波:“楚师弟,你今日剑意,第三转时锋芒稍露,不及往日圆融。有心事?”
      楚风神色不变,玄色衣袖下的手指却几不可察地蜷了一下。连谢师兄都看出来了?他自认已将那份隐秘心绪藏得极深,深到连自己有时都能欺骗过去。
      “些许杂念,无碍。”他声音平淡,听不出情绪。
      谢云流点点头,不再追问。对他来说,剑道之外,皆是旁骛,除非影响练剑,否则不必深究。他转而道:“前日观你新悟的那式‘分光掠影’,于虚实转换间尚有罅隙,可是灵力流转‘冲脉’与‘带脉’交接处,未能随心?”
      话题回到纯粹的剑道上,楚风松了口气,凝神与之探讨起来。
      然而,那丝被谢云流点破的“不圆融”,却如一根极细的刺,扎在楚风心头。
      他知道问题出在哪里。
      出在那个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会让自己心神不宁的人身上。
      不是清秀温婉、总是偷偷看他的林雪儿。不是灵动跳脱、总能用奇怪方式引起他注意的苏淼。也不是含蓄害羞、试图用玉佩传情的赵师妹。
      而是——**膳堂的刘大娘**。
      准确说,是刘大娘手下,那个总是戴着藏蓝色头巾、挽着袖子、沉默寡言、在蒸腾的热气与锅碗瓢盆碰撞声中,麻利地揉面、切菜、分餐的帮厨姑娘,阿阮。
      楚风第一次注意到阿阮,是在一个再寻常不过的清晨。他照例去膳堂用早膳,辟谷丹吃多了,偶尔也想换换口味。那日他点了一碗最简单的灵米粥。递粥过来的,就是阿阮。
      她的手并不像一般女修那样白皙细嫩,指节分明,带着常年劳作留下的薄茧和细微烫伤痕迹,但很干净。盛粥的动作稳而快,粥碗落到他面前时,一滴未洒。她低垂着眼,没看他,只说了一句:“小心烫。”声音有点低,带着点清晨的沙哑,没什么特别的情绪,就像在完成一件再普通不过的工作。
      楚风点点头,接过。指尖无意间碰到了她的手指,很短暂的接触,一触即分。她的手温热,带着面粉和清水的气息。
      就那一刻,楚风心里某个地方,莫名动了一下。不是林雪儿她们那种让他下意识想保持距离的、带着明确倾慕意味的目光,而是一种……更踏实、更生活化、甚至带点笨拙力量感的东西,猝不及防地撞了进来。
      之后,他开始不自知地留意。
      他注意到阿阮总是最早到膳堂,最晚离开。她揉面时,手臂线条流畅而充满韧劲,面团在她手下听话地变换形状。她切菜时,刀工快且均匀,笃笃笃的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节奏感。她很少笑,大多时候表情平静,甚至有些严肃,但偶尔被蒸汽熏红了脸,或者被刘大娘夸了一句时,眼角会极快地弯一下,像石子投入深潭,漾开一圈几乎看不见的涟漪,又迅速恢复平静。
      她不像林雪儿她们,身上带着灵植的清雅、丹药的微苦或矿石的冷硬。她身上是烟火气,是粮食的醇厚,是柴火的温暖,还有一种沉默的、近乎执拗的认真。
      楚风觉得自己大概是练剑练傻了,或者走火入魔了。不然怎么会对一个膳堂的帮厨姑娘,产生这种……奇怪的感觉?这太不“楚风”了,太不符合他冷面剑修、内门天才的人设了。
      可他控制不住。
      他会“恰好”在她当值打饭的窗口多排一会儿队,哪怕那个窗口的菜式并不是他最想要的。他会默默观察她递出餐盘时,手腕的弧度,和那句千篇一律的“下一个”。他甚至能分辨出,哪天她揉的面格外劲道(她心情似乎不错?),哪天切的菜丝有点粗细不均(累了?还是走神了?)。
      这份隐秘的、连自己都觉得荒谬的关注,像一颗投入剑心潭水的石子,起初涟漪微小,渐渐却扰动了他一贯沉静的灵力运转。练剑时,一招“平沙落雁”使出,脑海中会莫名闪过她稳稳放下粥碗的画面;冥想时,试图摒除杂念,鼻尖却仿佛萦绕着那股混合了麦香与蒸汽的味道。
      最要命的一次,是前几日。他路过膳堂后厨附近,听到里面传来刘大娘中气十足的嗓门:“阿阮!你这丫头!说过多少次了,剁灵兽骨头要用巧劲,顺着纹理!你这哐哐哐的,跟砍柴似的,费刀又费力!”
      然后,是阿阮闷闷的、带着点不服气的声音:“知道了,刘姨。我再试试。”
      楚风脚步一顿,鬼使神差地,指尖凝起一缕极其细微的剑气,透过墙壁缝隙,精准地“点”在厨房里某块待宰的灵兽腿骨关节连接处。
      “咔嚓。”一声轻响。
      里面传来阿阮惊讶的“咦?”声,随即是刘大娘的笑骂:“哎哟,今天这骨头倒是脆生!行了行了,就按这个来!悟性这不挺好嘛!”
      楚风收回手指,指尖残留着剑气激荡的微麻感,脸上没什么表情,心跳却漏了一拍。他迅速离开,仿佛做了什么亏心事。
      他知道这样不对,很不对。这完全偏离了剑道,偏离了他对自己的认知。可每当看到阿阮那双平静如深潭、却偶尔掠过一丝倔强的眼睛,感受到她身上那种与修仙界浮躁截然不同的沉稳气息,他就觉得……心里那潭名为“修行”的冰水,好像被投入了一块烧红的炭,虽然不适,却也有了点不一样的温度。
      今天与谢云流论剑时的心神不宁,便是因此。他竟在剑意流转中,下意识模仿了阿阮剁骨头(不,是切菜)的某种节奏,导致锋芒过露,失了圆转。
      “楚师弟?”谢云流的声音将楚风从纷乱的思绪中拉回。
      楚风定了定神:“谢师兄请讲。”
      “无甚。”谢云流看着他,清冷的眸子里罕见地掠过一丝极淡的疑惑,“只是觉得,你近日……气息略浮。可是修炼上遇到关隘?”
      楚风沉默片刻,摇了摇头:“并无。许是……近日俗务略多。” 这借口拙劣得他自己都不信。他楚风哪有什么俗务?
      谢云流显然也不信,但他并非追根究底之人,只道:“剑心需静。若有困扰,可于剑中求答案。”
      于剑中求答案?楚风暗自苦笑。这答案,他的剑能给吗?难道要他创一招“庖丁解牛剑法”不成?
      论剑结束,两人各自离开。
      楚风没有回自己的洞府,而是不知不觉,又走到了能远远望见膳堂后门的小径上。此时并非饭点,后厨安静,只有袅袅炊烟升起。
      他靠在远处一棵老树下,抱剑而立,目光落在那扇朴素的木门上。
      他不知道阿阮是否察觉到了什么。应该没有吧?她看起来那么专注在自己的活计上,眼里只有面团、菜刀和灶火。她甚至可能连他是谁都不太清楚,只知道是众多需要打饭的弟子中,一个比较沉默、偶尔会点灵米粥的。
      这种单向的、毫无指望、甚至有点掉价的关注,让楚风感到一阵陌生的烦躁和自我怀疑。他本该像谢云流一样,心无旁骛,只有手中剑,心中道。可现在……
      就在这时,膳堂后门“吱呀”一声开了。
      阿阮端着一个大大的木盆走了出来,里面似乎是清洗好的蔬菜。她将木盆放在井边的石台上,直起身,用手背擦了擦额角的汗,然后,像是感觉到了什么,忽然转过头,目光直直地朝着楚风藏身的老树方向望来。
      楚风呼吸一滞,身体瞬间绷紧,下意识就要移开目光或闪身避开。
      但阿阮的目光只是在他这个方向停留了一瞬,脸上没有任何惊讶或别的表情,平静得就像看到了一块普通的石头或一截树枝。然后,她转过身,开始熟练地抖开蔬菜上的水珠,准备晾晒。
      她没认出他?还是……根本不在意?
      楚风说不出心里是松了口气,还是更闷了。
      他看着她晒菜的背影,动作依旧利落,藏蓝色的头巾在午后的微风里轻轻拂动。
      算了。
      楚风收回目光,转身,朝着砺剑坪的方向走去。
      剑还是要练的。
      至于心里那点陌生的、恼人的、带着烟火温度的涟漪……就当作是修行路上,一场意外的、不合时宜的走神吧。
      或许,多练几遍“分光掠影”,把那该死的罅隙补上,就能把这不该有的“不圆融”,也一并炼化?
      他握紧了手中的剑柄,冰凉的触感传来,却压不住心底那一点微弱的、固执的温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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