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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林雪儿——关于我的日常是如何被离谱解读为深情暗恋这件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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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我的日常是如何被离谱解读为深情暗恋这件事
清源仙宗外门的清晨,通常是从打坐的蒲团和《引气诀》的嗡嗡低诵开始的。但最近,我,林雪儿,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尤其是我每次路过膳堂、传功堂,甚至只是去百草园当值的路上,总感觉有一道格外……灼热?的目光黏在背上。一回头,又只看见同期那个叫李旭阳的师兄,要么匆匆低头扒饭,要么对着墙壁猛练御物术,要么对着一丛普通灵草露出谜之微笑。
怪哉。我们很熟吗?
一切得从三个月前那碗糟心的“七宝灵羹”说起。那日好友赵师妹与人打赌输了,被迫多买一碗羹,正巧瞅见刚从火法对练场下来、灰头土脸还秃噜了一绺头发的李旭阳,便戳了戳我:“雪儿,好师妹,帮个忙,把这‘多余’的处理给他,看着怪可怜的。”
我本欲拒绝,但眼角余光瞥见膳堂门口,那道清冷挺拔的身影——剑道院的楚风师兄,正抱剑而立,似在等人。晨光勾勒出他侧脸的轮廓,下颌线清晰如刻。我的心跳没出息地漏了一拍,手一抖,托盘就接了过来。
“哦。”我闷声应了,低头快步走向李旭阳那桌,把碗一放,含糊说了句“师兄练功辛苦”,压根不敢看他的反应,满脑子都是门口那道影子走了没。放下碗转身时,似乎听到李旭阳那边传来一声倒吸气的声响,大概是被烫到了?我没回头,脸颊有点热,不知是跑的,还是因为别的。
(后来我才知道,李旭阳将那碗羹解读成了:林雪儿师妹见我练功辛苦,特意送来独一份的关怀,还细心挑走了我不爱吃的赤灵枣核。天地良心,那锅羹那天根本没放枣!)
自那以后,李旭阳师兄看我的眼神,就日渐诡异起来。带着一种……仿佛勘破了什么重大秘密般的了然和激动?
比如百草园轮值那次。我分到的月光草染了“霉斑病”,需加强通风并用“驱瘴草”的气息辅助治疗。我全神贯注调整着“微风阵”的角度和灵力输出,力求将那几株驱瘴草的气息均匀送达到每一片病叶。这可是个精细活,关乎我的任务评价。
正当我屏息凝神,指尖灵力微调时,隔壁李旭阳师兄的惊呼声传来,夹杂着“这该死的噬灵蚜”、“痒死了”之类的抱怨。有点吵。但我没空理会,我的阵法到了关键处。
阵成!清风徐来,带着驱瘴草特有的辛辣清凉气息。很好,月光草的霉斑似乎淡了些许。我松了口气,这才注意到,李师兄那边也安静了,似乎虫害问题也解决了?大概是巧合吧,驱瘴草的气味可能对噬灵蚜也有点效果。
我擦了擦额角的细汗,心情不错。一抬头,却撞上李师兄隔着几垄药圃投来的目光。那眼神……亮得惊人,充满了感激和一种难以形容的……深情?还对我重重地点了点头,仿佛在传递什么只有我们懂的讯号。
我:“???”
莫名其妙。我低下头,继续侍弄我的月光草。只是心里有点嘀咕:李师兄是不是修炼火法太猛,有点烧坏脑子了?
传功堂的御物术课,是我的噩梦。我的木水灵根,操控精细物件总嫌灵力过于柔和绵软,不够凝聚。面前的小玉简像个醉汉,左摇右摆,就是不肯老实悬停。偏偏那日楚风师兄罕见地来旁听(据说是陪他一个刚入门的表弟),就坐在后排靠窗的位置。
阳光透过窗棂,在他肩头跳跃。他坐得笔直,侧脸沉静,即便只是随手控制面前的一支笔,那起落间也带着一种独特的韵律,仿佛暗含剑理。我看得有些走神,心跳不齐,手下灵力一岔——
“咳!”喉咙发痒,忍不住轻咳一声,指尖一颤,玉简“啪嗒”掉在桌上。手忙脚乱去捞,又不小心碰掉了桌角的笔。
真是诸事不顺!我懊恼地捡起笔和玉简,脸颊发烫,感觉后排楚风师兄的目光似乎若有若无地扫过这边,更觉丢人。赶紧收敛心神,重新尝试。深呼吸,凝神……这次好像稳了点?
就在我稍微找到点感觉时,忽然察觉到斜后方有道视线异常执着。微微偏头,用眼角余光一瞥——又是李旭阳师兄!他正看着我的方向,眼睛发亮,在我看向他时,迅速收回目光,装作认真操控他那同样飞得歪歪扭扭的玉简,但嘴角却勾起一抹……“我懂了”的诡异笑容?
我更困惑了。他懂什么了?懂我御物术很烂?这有什么好笑的?
(李旭阳的内心戏:雪儿师妹又在用咳嗽和掉笔提醒我调整呼吸节奏了!果然,我一凝神,玉简就稳了!她真是用心良苦!)
后山留影壁,是我偷偷练习剑气感应的地方——当然,是感应楚风师兄可能留下的剑气。听说他偶尔会来这里练习精细控制。我拿着自己的小木剑(是的,木剑,假装自己也是个剑修),对着石壁比划,想象着楚风师兄挥剑的姿态。有时,我会用削尖的炭笔,在石壁上轻轻摹写他可能刻过的字迹(我偷偷捡过他扔掉的、带有剑气残余的习字纸)。也会摘几片宁神花叶子,练习用微弱的灵力在上面留下整齐的切口——楚风师兄的剑气,据说能削铁如泥而不伤旁物。
那日,我照例去“感应”。却意外发现石壁上真有新的刻字!字迹凌厉,力透石壁,正是楚风师兄的手笔!内容是一段《基础灵力控制歌诀》。我激动又虔诚地用手指临摹那些笔画,感受着残留的、微乎其微的剑气锐意,心潮澎湃。临走前,我把练习用的、切得还算整齐的几片宁神花叶子留在附近,仿佛这样,就离那个清冷的世界近了一点。
第二天,我发现李师兄也在留影壁附近转悠,对着石壁上的字和地上的宁神花叶子(已经被晒蔫了),露出一种混合了震撼、感动和无限温柔的复杂表情。看到我时,他欲言又止,眼神闪烁,最终化为一个沉重而了然的点头。
我:“……” 算了,他高兴就好。
(李旭阳:她果然在这里给我留下了指点和关怀!连宁神花都备好了!如此含蓄又深沉的爱意!)
真正让我开始觉得事情大条了的,是联合任务后的“止血散事件”。
任务回来,我手臂不小心被荆棘划了道小口子,去丹房领统一的止血散。负责发放的师姐正忙得团团转,让我自己从一堆瓶子里拿。我随手拿了一个,回到住处准备上药时,才发现瓶底有一个歪歪扭扭的雪花图案——是我前几天练习微型符纹时,顺手在好几个瓶子上都画过的标记之一,为了区分不同批次的练习品。
“画得真丑。”我嘟囔着,没在意,上好药就把瓶子放在了杂物架角落。
几天后,在去听一场公开讲法的路上,李旭阳师兄突然从旁边快步赶上,与我并肩而行。他神色激动,脸颊泛红,手里紧紧攥着一个……眼熟的止血散瓷瓶。
“林师妹,”他压低声音,眼神灼灼,“多谢……你的‘心意’,我收到了!定会好好珍惜!” 说完,像揣着绝世珍宝一样,把瓶子捂在胸口,加快脚步走到前面去了,留下一个“一切尽在不言中”的背影。
我僵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又低头看看自己早上随手从杂物架拿的、用来装零碎灵石的同款瓶子(底下也有个雪花),一股凉意从脚底板窜上天灵盖。
他说的“心意”,该不会是指那个止血散瓶子吧?!那雪花?!那是我练手的涂鸦啊!宗门统一发放的东西!
我想冲上去解释,但讲法即将开始,人群拥挤。更重要的是,我看到楚风师兄一身简素青衣,正从前面的廊柱后转出,走向讲法堂。我的注意力瞬间被全部吸走,脚步不由自主地跟了上去,把李旭阳和他那离谱的误会暂时抛在了脑后。
(后来我才辗转知道,丹房那批止血散发放时出了错,李师兄拿到了我画了雪花的那一瓶,而他受伤的手臂……似乎是在任务中为了保护别人?这倒让我对他稍有改观,但误会也更离谱了!)
我开始刻意避开李旭阳师兄。他的眼神让我头皮发麻,那自以为是的“默契”让我浑身不自在。我把更多时间花在偷偷关注楚风师兄上,打听他的课业、任务,偶尔“偶遇”,虽然他从不多看我一眼,但能远远看到,我就觉得练功都有劲了些。
直到“仲夏灵植夜市”那天。
我本不想去,但赵师妹死拉硬拽,说夜市有难得一见的“月光昙”开花,非要拉我作陪。我们正在一个卖发簪的小摊前流连,赵师妹拿着一支雕成小剑形状的木簪在我头上比划:“雪儿,这个适合你,有点楚师兄那种冷冽劲儿……哎哟!”
她忽然噤声,用力扯我袖子。
我茫然回头。
只见璀璨的琉璃灯笼下,李旭阳师兄站在那棵挂满祈愿牌的许愿树前,周围不知何时安静下来,许多同门的目光聚焦于此。他脸颊因激动而潮红,眼睛亮得吓人,直直盯着我,然后,用那种仿佛吟诵史诗般的腔调,开始了他的“告白”。
“雪儿!百草园的清风,是你为我驱散阴霾的温柔!”
我:“……”
(那是我的驱瘴草阵法!为了我的月光草!)
“传功堂的声响,是你点拨我于无声处的智慧!”
我:“……”
(那是我御物术太烂外加走神咳嗽掉笔!)
“留影壁的字迹与宁神花,是你对我道途最深切的关怀与指引!”
我脸色刷地白了,手下意识攥紧了衣角。楚风师兄的字!我的宁神花练习!他怎么知道的?还这样当众说出来!
“而这雪花的印记,”他高高举起那个该死的止血散瓶子,灯光下,那歪扭的雪花刺眼无比,“是你刻在我心上的独属约定!你的心意,隐忍而炽热……”
我的大脑“嗡”的一声,血液仿佛瞬间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冻结。尴尬,铺天盖地的尴尬,像最冰冷的潮水将我淹没。还有愤怒,对他如此曲解、还当众宣扬的愤怒,更有一种被赤裸裸暴露在众人目光下的羞耻感。尤其是……楚风师兄好像也在附近?他听到了吗?他会怎么想?以为我是个随便给人留标记的轻浮女子吗?
我看着李旭阳那张充满期待和自信的脸,看着他身后那些看热闹的同门,看着赵师妹惊愕的脸,感觉世界都在旋转。
不能让他再说下去了!
我用尽力气,逼自己冷静下来,迎上他的目光,用我能发出的最清晰、最冷静的声音,一条条,将他精心编织的幻梦戳破。
每说一句,他眼中的光就熄灭一分,脸上的血色就褪去一分。当我说出“留影壁上的字,是剑道院楚风师兄练剑所留”时,他整个人都晃了一下。说到雪花标记是批量练习涂鸦时,他手里的瓶子终于脱手坠落,发出清脆又沉闷的声响。
四周死寂,然后爆发出巨大的喧哗。
我最后看了一眼李师兄那惨白如纸、仿佛世界崩塌的脸,心里并无多少快意,只有无尽的疲惫和荒唐。我匆匆补上最后一句,并非想刺激他,只是觉得必须彻底划清界限,也……或许带着一点微妙的心思,想让可能在场的那个人(楚风)知道,那字迹,我是认得的,是珍视的,虽然与他无关。
“我们走。”我拉住还在发愣的赵师妹,几乎逃也似的挤出了人群。身后,李旭阳师兄似乎还僵在原地,但我不敢回头。
一直跑到灯火阑珊、人迹稀少的后山小径,我才停下来,靠着冰凉的石头,大口喘气。
“我的天哪……”赵师妹抚着胸口,眼睛瞪得溜圆,“李旭阳他……他脑子里都在想什么啊?戏也太多了吧!”
我苦笑着摇摇头,心里乱成一团麻。尴尬褪去后,涌上来的是后怕和一丝歉意。我是不是……说得太绝了?当众之下……可是,不那样说,误会只会更深。
“不过,雪儿,”赵师妹凑过来,促狭地眨眨眼,“你最后那句‘心中已有钦佩向往之人’……是谁呀?该不会真是楚……”
“别瞎说!”我急忙打断她,脸颊却控制不住地发烫,“没有的事!只是为了让他死心!”
赵师妹“哦”了一声,拉长了调子,明显不信,但也没再追问。
那晚,我失眠了。脑海里反复回放着夜市上那一幕幕,李旭阳崩溃的脸,众人的哄笑,还有……我说出楚风名字时,自己那擂鼓般的心跳和隐秘的、连自己都不愿深究的期待。
月光从窗棂洒入,落在枕边那支赵师妹强塞给我的、小剑形状的木簪上。
我叹了口气,把脸埋进被子。
这都叫什么事儿啊。
我只想安安静静地暗恋一个人,怎么就这么难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