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玫瑰与蛇》姜哥

2、1205号实验室

　　南山智园地下停车场，门禁识别「1205」车牌，栏杆抬起。
　　林予安戴着鸭舌帽，副驾载着那只航空箱——箱底贴有她半小时前打印的「Rosaceae」二维码。
　　她没驾照，却能把方向盘打得到位：舅舅年轻时开过货车，她偷学的手感。
　　倒车镜里，保安亭灯暗，值班员正低头刷短视频，屏幕蓝光映出他猥琐的笑。
　　她轻点油门，车滑进负三层，C区，1205号专用车位。
　　墙壁喷着哑光黑字：
　　Drone & AI Lab　非请勿入
　　「勿入？」她勾唇，把帽檐压到眉骨，「我偏要闯。」
　　电梯厅没有摄像头——死角。
　　她掏出那张金属门禁卡，「滴」——28F按钮亮起。
　　电梯门合拢瞬间，她对着镜面反光拉高卫衣拉链，遮住下半张脸，只露一双杏仁眼。
　　轿厢四壁是不锈钢拉丝，映出无数重她，像被复制粘贴的乖孩子。
　　上升过程，她默数：
　　27...28...29...30
　　电梯却停在28F，再按30，无反应——权限受限。
　　「28就28。」她反手把航空箱拉杆抽出，箱轮声在空荡走廊像机关枪。
　　28F中央控制室，180°玻璃墙。
　　沈砚坐在高背电竞椅，赤脚踩在地暖地板上，温度38℃，怕冷。
　　主屏九宫格，右下角画面正是电梯轿厢——林予安低头压帽檐，他只能看见她后颈那截新生黑发，与白色耳机线。
　　「来了。」他声音低哑，像在品尝滚烫咖啡前的吹气。
　　键盘上，他按下「Enter」，一条机械女声回荡走廊：
　　「访客请沿绿色地贴前往会客区。」
　　同时，天花板轨道灯「咔哒」切换，地毯边缘亮起幽绿LED，像给小白兔指路。
　　沈砚起身，从冰箱取出一瓶冰水，倒进玻璃杯，三颗冰 cubes 相撞，清脆。
　　他没喝，只是握着，等手心温度降到与冰持平。
　　林予安跟着绿光，走到玻璃墙前。
　　灯「刷」全亮，她眼前突然出现一片无人机森林——
　　上百架M300悬挂在铝合金支架，桨叶被卸掉，只剩裸机，像标本。
　　玻璃另一头，沈砚倚在门框，白衬衫袖口卷到小臂，露出黑色纹身：
　　//1205
　　他右手晃着玻璃杯，水珠沿腕骨滑进肘弯。
　　「Rosaceae，」他念她ID，「欢迎。」
　　林予安把航空箱往前一推，轮子撞到玻璃，「咔」：
　　「猫送你，换情报——谁在我花店放定位器。」
　　沈砚没答，目光落在她锁骨——蛇缠玫瑰因受热，边缘微卷，像想挣脱。
　　「先签合同。」他侧让，比了个「请」。
　　会客区只有两张椅子，一张高脚凳，一张矮沙发。
　　他坐高的，把矮的留给她，心理学上的压制。
　　桌上摊着一份A4，标题：
　　《无人机外场测试协议》
　　内容却离谱：
　　a) 乙方需配合72小时贴身数据采集，包括心率、体温、定位。
　　b) 测试期间不得失联，失联>10分钟，设备自动报警。
　　c) 甲方提供食宿，乙方不得拒绝「合理近距离观察」。
　　林予安扫到「贴身」两字，抬眸：「你疯了？」
　　沈砚把玻璃杯推给她，「冰水，降火。」
　　杯底压着一枚银色U盘，是他刚刚在桌下塞进去的。
　　「看完再骂。」他声音低，却带着哄。
　　她插上笔电，里面只有一个视频文件：
　　【L.Y.A.1205.mp4】
　　点开——
　　画面是夜晚的花店后门，舅舅鬼祟靠近，把一枚同款定位器贴到门框，再往里塞了一张名片：沈砚。
　　视频右上角时间戳：23:11，昨晚。
　　林予安指尖发凉，「你想证明什么？」
　　「想证明，」沈砚俯身，双手撑在桌沿，把她圈进范围，
　　「——我不是你的敌人，至少现在不是。」
　　距离近到她能闻到他身上的雪松，混着极淡的血腥，像刚拆过针。
　　她合上笔电，「条件。」
　　「跟我上30F，做完一次完整测试，我还你自由，外加销毁你舅舅的犯罪证据。」
　　「如果我不呢？」
　　他抬手，主屏切到无人机实时画面——
　　舅舅正被两名保安押进园区门卫室，手里还攥着那张带血的体检缴费单。
　　「警察已经在路上，」沈砚声音轻，「非法定位、买卖人体信息，够他喝一壶。」
　　林予安咬肌微紧，「你威胁我？」
　　「我在帮你，」他指腹掠过她腕间旧疤，「也帮我自己。」
　　电梯再启动，这次他刷了瞳孔，30F按钮亮起。
　　门开，一条全透明空中走廊，连接两栋塔楼，脚下是200米高空。
　　LED地贴这次变红色——危险警告。
　　风噪在双层夹胶玻璃外嘶吼，像催促。
　　林予安有轻高反，踏出第一步就腿软。
　　沈砚伸手，掌心向上：「握住，不会掉下去。」
　　她犹豫一秒，把手交给他。
　　掌心温度交换——他比她暖。
　　走到中段，他突然停步，指了指玻璃地面：
　　「看下面。」
　　她低头——
　　一盏车灯在地面画出1205字样，随后熄灭，像暗号。
　　「我让人做的，」他声音贴着她耳廓，「只为欢迎你。」
　　疯子，她骂，却止不住心跳加速——88→102，被他手环实时捕捉。
　　30F中央，一座六边形蜂巢结构，玻璃壁内是无人机队列。
　　上百架M300已装回桨叶，LED灯闪着蓝、红、金，像沉睡舰队。
　　天花板轨道滑动，一架裸机降落到她面前，机腹吊着一枚银色圆环——
　　指环大小，内圈刻着 1205。
　　「戴上，测试开始。」
　　「这是什么？」
　　「心率+体温+定位+情绪识别，四合一。」
　　「我要是不戴？」
　　沈砚抬手，主屏弹出警告窗：
　　「失联倒计时 00:09:59」
　　红色数字一秒一秒减少。
　　林予安把戒指推进右手无名指——刚好卡住关节。
　　「很好，」他声音低哑，「从现在起，你属于实验，也属于我。」
　　沈砚在键盘敲下回车，蜂巢灯全灭，只剩那架裸机顶部一束冷白追光。
　　「目标：让心跳降到60以下并保持60秒。」
　　「失败呢？」
　　「无人机进入悬停警戒，会自动报警给园区保安。」
　　——等于暴露她非法闯入。
　　林予安闭眼，数呼吸：4-7-8 减压法。
　　可越数越快，戒指震动，红光闪。
　　沈砚走到她身后，掌心覆在她左胸上方——隔着卫衣，不触碰皮肤，却能感受心跳。
　　「想象你在阁楼，」他声音极轻，「天窗漏月光，你数瓦片，一、二、三...」
　　那是她曾在论坛匿名写过的童年记忆，他竟背得出来。
　　奇迹般，心跳从102降到75。
　　60秒倒计时走完，无人机灯光转绿，发出「滴」完成音。
　　林予安睁眼，额头一层薄汗，「第二项？」
　　沈砚却低头看她无名指，眸色沉得能吞人：
　　「先留点悬念。」
　　蜂巢一侧是全景玻璃，外接露台。
　　沈砚推开推拉门，夜风裹着雨丝扑进来。
　　他递给她一杯热可可，无糖，苦味清晰。
　　「为什么要帮我？」她问。
　　「我也在救自己，」他望向远处闪电，「1205，是我被母亲锁在实验室的天数。」
　　——镜面数据，互为标本。
　　闪电亮瞬间，她看见他侧颈有一道旧疤，像被玻璃割开，缝合痕迹极细。
　　「疼吗？」她不自觉出声。
　　「疼，」他回头，目光落在她手腕针眼，「但有人比我更疼。」
　　雨声淹没心跳，两人并肩，却各怀秘密。
　　沈砚抬手，一架Mini 3 Pro从充电巢弹出，桨叶启动，声压仅38dB，像猫呼吸。
　　「任务：跟住它，在黑暗里找到出口。」
　　他递给林予安一副AR眼镜，视野内只有荧光绿轮廓线。
　　「如果我失败？」
　　「它会自爆，火花足以触发消防，你被封在30F。」
　　——疯子。
　　眼镜戴上的瞬间，世界陷入绝对黑，只剩无人机绿色骨架。
　　沈砚按下灯控，蜂巢灯全灭。
　　林予安深吸气，追着绿影跑。
　　无人机忽上忽下，穿过玻璃廊桥，钻进蜂巢孔洞。
　　她弯腰、腾挪，膝盖撞到钢柱，疼得泪花闪，却不敢停。
　　最后一步，无人机悬停在她鼻尖，绿灯闪三下，「滴」通过。
　　AR眼镜自动透明化，她看见沈砚就站在终点，手举信号灯。
　　「用时 3'15''，不错。」
　　她气喘着摘下眼镜，却听见自己心跳——88，稳定。
　　「第三项？」
　　「先处理伤。」他蹲身，从口袋掏酒精棉片，撕开，按在她膝盖。
　　刺痛让她缩腿，他掌心却稳住她小腿，掌心温度透过牛仔裤渗进来。
　　「别动，」声音低哑，「我不想你留疤。」
　　沈砚给她贴创可贴，肤色防水，边缘用指腹压紧。
　　「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我需要完整数据，」他抬眸，「疤会破坏心率曲线。」
　　——科学家式的冷血浪漫。
　　林予安把杯里可可一口饮尽，苦味在舌尖炸开，像壮胆。
　　「继续。」
　　沈砚却转身，走向玻璃墙，抬手一挥，半透明帘降下，隔绝蜂巢。
　　「第三项，需要双方配合。」
　　「内容？」
　　「共感实验。」
　　他摘下自己腕表，递给她：「戴上，它会实时回传我的脉搏。」
　　林予安狐疑套上，屏幕数字：72 → 74 → 76
　　——他也在紧张。
　　「实验开始，」他靠近一步，「不许摘。」
　　沈砚伸手，掌心向上：「握住。」
　　林予安迟疑一秒，把手交给他。
　　戒指与腕表同时「滴」一声，绿灯同步闪。
　　「目标：让两条心率曲线重叠，并保持90秒。」
　　「怎么做？」
　　「感受我。」
　　他指尖穿过她指缝，十指相扣，掌心完全贴合。
　　温度交换——她凉，他暖。
　　AR眼镜里跳出两条波浪线，一蓝一红，上下跳动。
　　「闭眼，」他声音低，「想象同一幅画面：阁楼天窗，月光，数瓦片。」
　　她照做，心跳却越来越快——88→92→96
　　沈砚反而放慢呼吸，72→68→65
　　蓝线下降，红线上升，逐渐靠近。
　　90秒倒计时走完，两线重叠，屏幕弹出绿色「COMPLETE」。
　　林予安睁眼，才发现两人距离已不足十厘米，
　　他呼吸落在她睫毛，像微电流。
　　她猛地后退，却被他一把揽住腰：
　　「别摔，实验还没完。」
　　突然，整个30F灯全灭，应急灯亮起幽红。
　　广播机械声：「UPS切换，预计30秒。」
　　黑暗中，沈砚手环震动——是保安室紧急呼叫：
　　「沈工，园区配电房有人非法入侵，疑似你舅舅雇的电工。」
　　沈砚低骂一声，把林予安按进玻璃墙角：
　　「待这，别动。」
　　他转身要走，却感觉手腕被拉住——
　　黑暗中，林予安声音轻却坚定：
　　「带我一起去。」
　　沈砚沉默一秒，把腰间一把小型战术手电塞给她：
　　「跟紧，一步别落。」
　　应急灯红影下，一个戴鸭舌帽的男人正撬配电柜，听到脚步回头——
　　是舅舅家的表兄林强，手里攥着绝缘剪。
　　「予安？」林强愣住，「你怎么在这？」
　　沈砚挡在她前面，声音冷：「退后。」
　　林强却笑，对沈砚举了举剪子：「雇主说了，只要让1205断电，再加十万。」
　　沈砚抬手，无人机自动降下，红外点落在林强胸口：
　　「给你三秒，消失。」
　　林强骂了句「疯子」，转身就跑，却被无人机俯冲撞倒，绝缘剪飞出，砸碎应急灯。
　　黑暗里，林予安打开手电，光束下她脸色苍白，却站得笔直：
　　「告诉舅舅，我不再做备用骨髓。」
　　林强爬起，恨恨瞪她，一瘸一拐消失在走廊。
　　灯恢复，沈砚回头，看她手电光在抖，却倔强不坠。
　　「做得很好。」他伸手，想揉她发顶，却在半空停住，改拍她肩。
　　林予安却主动一步，额头抵在他肩窝，声音闷：
　　「别再让我一个人。」
　　沈砚心口像被什么击中，掌心最终落在她后脑，轻叹：
　　「不会。」
　　配电房事件结束，30F恢复灯火通明。
　　沈砚带她回到玻璃房，推拉门敞开，雨停了，云幕拉开，露出一线月。
　　「第四项测试，改天吧。」
　　「那我是不是可以回家？」
　　「可以，」他抬手，戒指绿灯闪，「但我会跟。」
　　林予安挑眉：「跟到什么程度？」
　　「共感实验还没完，90秒只是起步。」
　　他伸手，指腹擦过她下唇，沾到一点可可苦：
　　「我要你全部心跳。」
　　她拍开他手，却笑：「疯子。」
　　「彼此。」
　　无人机在头顶悬停，镜头对准两人，像见证。
　　月光落在他们脚边，像一条银色分界线，
　　谁也没退，谁也没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