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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第十二章 你当年为什么失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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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议结束后,池早早随着人流往外走,她刻意放慢脚步,不想与颜宋打照面。
“池老师。”一个温和的声音还是叫住了她。
池早早身体一僵,停下脚步,转过身。
颜宋就站在她身后几步远的地方,王院长和其他领导已经离开了,只有他一个人。
“颜……顾问。”池早早用了这个疏离的称呼。
颜宋似乎并不在意,他走近几步,目光落在她脸上,很平静。
“公寓还习惯吗?”
“还好。”池早早回答,顿了顿,还是没忍住问道:“你没告诉我,你是学院的客座教授。”
颜宋推了推眼镜,语气寻常:“刚确定下来没多久。而且,这并不影响我们之前的关系,不是吗?”
他的反问,再次将问题轻巧地拨开,他总是这样,在她试图划清界限时,用一句模棱两可的话,让一切回到原点。
池早早看着他,忽然觉得有些累,这种猜谜游戏,她不想再继续了。
“颜顾问,如果没什么事,我先去备课了。”她不想再纠缠,准备离开。
“等等。”颜宋叫住她,从公文包里拿出一个文件夹:“这是新艺术中心项目前期的一些艺术家征集方案,王院长建议也让新入职的老师看看,提提意见。你在这方面很有想法,希望能听到你的建议。”
公事公办的语气,合情合理的理由。
池早早看着那个文件夹,知道自己作为新老师,没有理由拒绝院领导和项目顾问的正当工作安排。
她沉默地接了过来。
“谢谢。”颜宋看着她,嘴角似乎有极淡的弧度:“期待你的反馈。”
说完,他点了点头,转身离开,背影挺拔,步伐沉稳,很快融入散去的人流中。
池早早拿着那个沉甸甸的文件夹,站在原地。阳光透过走廊的窗户照进来,在地面上投下明亮的光斑,但她却感觉不到丝毫暖意。
颜宋像一颗精准计算的棋,总能在她试图后退时,落下恰到好处的一子,将她重新拉回棋盘的中心。
她低头看着手里的文件夹,封面上印着抚江大学新艺术中心的Logo。
抚江大学的开学季忙碌而充实,池早早逐渐适应了讲师的身份,备课、上课、参加教研活动,生活被填充得满满当当,倒也暂时搁置了那些纷乱的心事。
颜宋似乎也彻底进入了“客座教授”和“项目顾问”的角色,在校园里偶遇,也只是客气地点头致意,公事公办地讨论几句艺术中心项目的进展,不再有任何逾越的言行。
这种刻意的距离感,反而让池早早松了口气,但心底某个角落,又隐隐有一丝难以言喻的失落。
人大概就是这样矛盾。
这天下班前,同办公室的几位年轻老师约着一起去学校后街新开的音乐餐吧聚餐,算是新学期的小小团建。
池早早本想推辞,但架不住同事们的热情,最终还是去了。
餐吧氛围很好,灯光柔和,音乐舒缓,大家点了些烧烤和小菜,起初只是喝着饮料闲聊。
不知是谁先提议喝点酒助兴,气氛逐渐热闹起来。池早早酒量很浅,推脱不过,勉强喝了几杯啤酒,脸颊很快就染上了绯红,头脑也开始发晕。
“池老师,再来一杯,欢迎加入我们艺术学院!”一个姓张的男老师明显喝高了,举着酒杯摇摇晃晃地凑过来,非要跟她碰杯。
“张老师,我……我真的不行了。”池早早摆着手,身体下意识地往后缩,胃里一阵翻涌。
“哎呀,别扫兴嘛,就一杯!”张老师不依不饶,几乎要把酒杯怼到她脸上。
其他同事也在旁边起哄。池早早感觉头越来越沉,周围的声音变得模糊而遥远,那种被逼迫的无助感让她十分不适。
她撑着桌子想站起来,却一阵头晕目眩。
就在这时,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从旁边伸过来,稳稳地接住了那只差点洒在她身上的酒杯。
“她不能喝了。”
一个低沉而熟悉的声音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力度。
喧闹的卡座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都看向突然出现的男人。
池早早迷迷糊糊地抬头,逆着餐吧迷离的灯光,她看到了颜宋那张轮廓分明的脸。他穿着简单的白衬衫和西裤,像是刚从什么正式场合过来,金丝眼镜后的目光扫过在场众人,最后落在她绯红滚烫的脸上,眉头微不可查地蹙起。
“颜……颜顾问?”有同事认出了他。
颜宋将酒杯放回桌上,语气平静,却带着无形的压力:“各位老师尽兴,池老师不太舒服,我先送她回去。”
他说着,弯腰,伸手想去扶池早早。
“我不跟你走……”池早早醉眼朦胧,凭着残存的意识,挥开了他的手,声音带着醉后的绵软和执拗。她记得要保持距离,记得那些疑惑和不安,不想再被他这种不由分说的照顾所左右。
颜宋的手僵在半空。
周围的同事面面相觑,气氛有些尴尬。
颜宋看着池早早抗拒的样子,眼神深了深。他没有强行拉她,而是俯下身,靠近她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低沉而清晰地说:
“早早,别闹。你忘了高三那次,你偷喝你爸的酒,也是我背你回家的?”
这句话像一道惊雷,猝不及防地劈开了池早早被酒精麻痹的神经。
高三?
偷喝爸爸的酒?
背她回家?
这件事……这件事只有她和秦池知道,那是高考结束后的晚上,她在家里心情复杂,偷偷开了爸爸珍藏的酒,没喝几口就醉了,是秦池翻墙进来找到她,把她背回了房间……她酒醒后懊恼了很久,秦池还笑话她是“一杯倒”,并且保证绝不会说出去。
这件事,连颜姝姝都不知道!
池早早猛地抬起头,醉意瞬间被震惊驱散了大半。
她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近在咫尺的这张脸,灯光下,他镜片后的眼睛深邃得像海,里面翻涌着她看不懂的、复杂而浓烈的情绪。
他不是颜宋……
他是……
周围同事好奇探究的目光让她无法问出口,巨大的信息量冲击着她,让她头晕目眩,几乎站立不稳。
颜宋,或者应该叫他秦池,没有再给她思考的机会,他伸出手,这次不再是扶,而是直接揽住了她的腰,将几乎虚脱的她半抱在怀里,对愣住的同事们点了点头。
“失陪。”
他不再看任何人,拥着浑身僵硬的池早早,穿过餐吧嘈杂的人群,走了出去。
晚风一吹,池早早的醉意更上头了,但脑子里那个惊人的认知却像烙印一样清晰。
她被他塞进副驾驶,系好安全带。
整个过程,她都像个木偶一样,没有任何反应,只是死死地盯着他。
车子平稳地行驶在夜晚的街道上。
车厢里一片死寂。
池早早看着他熟练操控方向盘的侧影,看着他握着方向盘的那只骨节分明的手,看着那张褪去了少年青涩、变得成熟冷峻,却依旧能看出旧日轮廓的脸。
无数被忽略的细节此刻疯狂地涌现出来:他对她喜好了如指掌,他拥有那张素描,他知道那些只有秦池才知道的、关于她的微小秘密,他看她的眼神里偶尔会泄露出的、无法用“表哥”身份解释的深沉……还有方茴那句“他连名字都不要了”……
原来,答案早已摆在眼前,只是她不敢,也不愿去相信。
“为什么……”她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带着酒后的沙哑和无法抑制的颤抖:“……为什么是颜宋?”
开着车的男人身体几不可查地绷紧了一瞬。他目视前方,没有立刻回答。车窗外的霓虹灯光流水般掠过他沉默的侧脸,明明灭灭。
过了许久,久到池早早以为他不会回答时,他才缓缓开口,声音低沉得像浸透了夜露:
“秦池……死在五年前那场车祸里了。”
他的语气平静得可怕,仿佛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
池早早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窒息般的疼痛蔓延开来。
死了?
所以,他不是改了名字,他是……取代了一个不存在的人?
用“颜宋”这个身份,彻底埋葬了“秦池”?
那场车祸……到底发生了什么?
她转过头,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流光溢彩,眼泪毫无预兆地滑落下来。不是为了自己那五年无望的等待和猜测,而是为了眼前这个男人话语里,那轻描淡写之下,可能隐藏着的、她无法想象的沉重与绝望。
车子在她公寓楼下停稳。
他没有像往常那样立刻让她下车,也没有解开安全带。他只是沉默地坐在驾驶座上,仿佛刚才那句石破天惊的话,耗尽了他所有的力气。
池早早也没有动。她看着车窗上自己模糊的、带着泪痕的倒影,和他沉默的侧影重叠。
许久,她深吸一口气,胡乱地抹掉脸上的泪水,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问出了那个最关键的问题:
“那场车祸……到底发生了什么?你当年……为什么失约?”
这一次,她没有再叫他颜宋。
车厢内,空气仿佛凝固了。
颜宋依旧维持着握方向盘的姿势,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
他垂下眼眸,浓密的睫毛在镜片后投下小片阴影,遮住了眼底翻涌的情绪,车窗外的路灯将他侧脸的线条勾勒得有些冷硬,又透着一股难以言说的疲惫。
池早早没有催促,只是静静地看着他,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跳动着,等待着那个迟到了五年的答案。酒精带来的晕眩感已经被巨大的震惊和紧张取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