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恨明月不高悬》木笔_

5、反击

　　冯二月找不到执意躲着她的吴漫浪。
　　电话不接、微信不回，甚至社交媒体都把她拉进黑名单。若是询问赵姐、程程之类的共同好友，得到的要么是语焉不详的敷衍，要么是明显心虚的谎言。
　　至于吗？
　　冯二月心中的焦急与愤怒只剩下“离谱”，甚至最想对吴漫浪说的话从质问变成哭笑不得的三个字。
　　常言道永远叫不醒装睡的人，吴漫浪显然忘记了自古还有一句“魔高一尺道高一丈”。秦桧还有仨朋友，冯二月拍戏五年显然也没有白费时间。
　　“吴漫浪社媒好友里有个账号和她互动很多，我查了下是初禾传媒的老板，叫苏荷，是吴漫浪发小，你看能不能找她问一下。”
　　接受委托的朋友调查时意外解锁苏荷这个人物，给冯二月指了一条明路后又投入调查工作中。
　　卫裳的团队正巧属于苏荷公司，凭借往年的合作顺利从王导处拿到苏荷联系方式，约下下午茶时间见面。
　　“为什么不找卫裳呢？”苏荷啜饮瓷杯里的红茶，“你们不是荧幕CP吗？”
　　“我与卫裳老师只不过是普通合作关系，不太方便以私事麻烦他，更何况吴小姐曾为了我还与他发生过矛盾。”
　　冯二月小心观察苏荷的神情，徐徐说出自己的目的：“吴小姐最近躲着我，听说苏总与她青梅竹马，所以就想来尝试一下，也许您能指点我在哪找到吴小姐。”
　　苏荷偏头看向落地窗外的风景，态度冷淡：“找她做什么？反正你的事业蒸蒸日上，吴漫浪又有她姐姐护着，网络上的抨击再厉害也伤不到她根本。你现在去找她，除了让事情更复杂，还有什么意义？”
　　“但这次舆论本就是冲我们两个人来的，我本就有责任与她一起承担。”冯二月身子前倾十分诚恳，“如果现在我默认让吴小姐抗下所有指责，那我和网上营销号说的、靠着吸食别人血肉的菟丝花有什么区别？”
　　苏荷不为所动，冯二月鼓足勇气再次开口，语气比之前更加坚定：“而且苏总，您真的认为事情已经解决了吗？现在网上对吴小姐的抨击不堪入目，即便她真的不在意，这些恶意也并不会随着时间消失，只会在传播中积少成多，最终成为吴小姐心中的一根隐形的刺。更不用说因为吴小姐的声明，有些人变本加厉抹黑她的成长。
　　“想要彻底解决问题，只有抓出幕后主使彻底澄清，这才是对吴小姐和我、对所有人最好的交代。”
　　苏荷静静听着，余光审视冯二月：“如果你们找不到幕后主使呢？”
　　“我会承认是我主动接受了资源倾斜，无论如何，作为既得利益享受者，我不会让吴小姐独自承担粉丝的审判。”
　　声音在空气中消散，苏荷的视线终于回到冯二月身上，她靠在椅背上，指尖轻轻点着手中的茶杯。良久，她的嘴角终于牵起一点轻浅的弧度。
　　“我开始相信四年前吴漫浪和我说，你就是爱丽丝本身这句话了。”
　　《爱丽丝的第三间房》！
　　冯二月猛然睁大眼睛，爱丽丝这个名字早已刻在心底，这正是让她四年前展露头角的角色，是她心心念念的、让她能够尽情展现光芒的剧本的女主角！
　　苏荷的这句话仿佛一道闪电，瞬间劈开冯二月心中的迷雾。
　　她找了多年想当面感谢的知音伯乐，在此刻终于有了明确的画像。
　　“《爱丽丝的第三间房》剧本的作者，是吴小姐？”声音忍不住颤抖，充满被压抑的激动与兴奋。
　　“是她。”苏荷右手撑住脸颊陷入回忆，“那时候她大三，去精神病院做完志愿回来后，熬了几个大夜写出个病情类型的剧本，正巧碰上有小剧场公开收集剧本，投稿后也过了审核，结果在选角期间因为要一人分饰多角没人愿意，回宿舍就做好了被退回剧本的打算。”
　　苏荷停顿一下，审视的目光多了几分欣赏：“然后你出现了。
　　“谁也没想到，你会如此坚持出演《爱丽丝》，和剧本的适配度也像是量身定做，高兴得她连续一周在我耳边念叨你的演技多么优秀。”
　　冯二月似叹非叹地吐出浊气，怪不得吴漫浪如此坚定地选择自己，怪不得初次见面对她的现状如此生气，原来从一开始，自己受到的知遇之恩就是同一个人。
　　“我曾试图结识《爱丽丝》的作者，剧场老板却说作者要求匿名，当时我以为是作者不喜欢我的表演才……”
　　“因为她当时觉得自己配不上你。”提到这个，苏荷忍不住嘲笑，“吴漫浪这人其他都好，偏偏有点骑士病。非说要等自己成为最佳编剧后再来找你，结果没想到闭关读书几年，出来发现你现在就需要帮助，于是急忙赶到剧组帮你改戏、递本子，还偷摸把自己写的剧本混着大ip一起给你，就是目前正在拍的《春风不渡》。”
　　一通百通。
　　冯二月思绪快速运转，感觉自己这些年所有的疑惑似乎都有了答案。
　　她感动道：“所以当初我用花瓶砸伤人的事，也是她帮忙压……”
　　“那是我。”
　　苏荷礼貌打断，面对冯二月的诧异露出微笑，“不过你也可以当做是她，毕竟如果不是她告诉我你有多重要，我也不会在苏安祺那小子想报复你的时候帮忙。”
　　“好、好的，谢谢您，我一直都很感谢当初您愿意伸出援手……”冯二月尬笑找补，“我欠您一个人情，以后您要有用得着我的地方尽管开口。”
　　苏荷玩笑道：“不用，你让吴漫浪还我就行。”
　　她拿起手机敲击屏幕，下一秒冯二月收到新消息提醒，点开一看是一个位置分享。
　　“这是她读书期间租的房子，这几天为了调查一直住在那。”
　　冯二月点头道谢，切出微信打车前往目标地点。
　　吴漫浪租的房子在老小区，靠近学校交通发达，唯一不好的是门卫有些松懈，冯二月很容易就能混进来，找到住户按响门铃。
　　“落下什么东西没拿了吗……”声音戛然而止，看清面前是谁后吴漫浪瞬间要关门，却被冯二月眼疾手快拦住。
　　冯二月的声音很轻：“你不是要当金主吗？哪有躲着人的金主。”
　　她强硬推开门走进房间，反手关门，靠在展览柜上似笑非笑：“吴小姐，您想当剧作里的悲剧英雄，问过我的想法没有？”
　　吴漫浪眼神飘忽，嘴硬道：“这事对大家都好，最初本来就是我拖累了你，我也是为了及时止损……”
　　“托举还是拖累我自有判断。”冯二月毫不客气地打断，上前一步握住吴漫浪肩膀，低头与她对视，说道，“我知道您想保护我，但吴小姐，我独自在圈里摸爬滚打了快五年，早就不是需要别人替我遮风挡雨的幼苗，这件事我们明明可以一起面对，一起揪出躲在网络背后的罪魁祸首。”
　　吴漫浪沉默，忽而开口询问：“你怎么会知道我在这儿？”不等冯二月反应，她用确定的语气抛出答案，“苏荷。”
　　冯二月点头。
　　吴漫浪低声暗骂：“多嘴！这人果然讨厌。”
　　“因为苏总其实也在关心您吧？当初我能得到她的帮助，也都是借了您的光呢。”
　　对于吴漫浪的疑惑，冯二月有些惊讶：“就是三年前我用花瓶伤人事件，那个叫安琪的男生，苏总没告诉过您？”
　　“我没听说……”吴漫浪愣了一瞬，随即恍然大悟，“我说那段时间她怎么气色变好了，原来是抓到了苏安祺的把柄！”
　　“这话怎么说？”
　　“你不知道。”吴漫浪泄气坐在沙发上，“苏安祺是她同父异母的弟弟，成年后一直不安分，直到你那一砸，让苏荷找到机会。给你帮忙既能送你们老板一个人情，又能让她爹在网上看见你一次就膈应苏安祺一次，一举两得。”
　　她咬牙低声暗骂，“可恶，又欠她一个人情！”
　　较真的幼稚模样逗笑冯二月，屋内的尴尬气氛被冲淡了许多。
　　“所以，您这些天躲着我调查有新进展了嘛？”
　　“我找人一起分析了营销号文本和骂我最积极的账号，发现都在同一时间、从同一个局域网IP段登陆，于是顺着排查用户数据，找到了背后藏着的那个人……”
　　随着吴漫浪坦白，冯二月的手机也收到好友发来的最新进展。
　　「sis你绝对想不到那个人是谁！我联系到了最初爆料的账号，想办法扒到了给她们黑料文案的人，你猜是谁？」
　　聊天框弹出新一条气泡，提到的名字与吴漫浪所说重叠在一起——
　　卫裳的助理。
　　“……原来是他。”
　　冯二月轻声感叹，算不上有多惊讶，她心中摇摇欲坠的石头总算落了地。
　　“怕事情败露就让助理去干脏活，我早说此男并非好人，你之前还不信我。”吴漫浪冷哼，话里有莫名的委屈，“他忮忌我带给你比他还好的资源，又畏惧你的热度越来越高再也攀不上，所以找人拉你下泥潭，逼我把你推出去挡刀，最后在你走投无路时抛出橄榄。”
　　“可他没想到吴小姐并没有放弃我，”冯二月呼出浊气，眉眼弯弯地看向吴漫浪，“您的声明虽然鲁莽，但很真挚，它确实让一部分人动摇了，让我们不至于尚有转圜之地。”
　　吊灯在她眼中倒映出光，冯二月的脸上再一次出现吴漫浪记忆里，充满自信与信任的神气。
　　“来吧，吴小姐，现在主动权在我们手上，是时候对这场闹剧进行最终的反击了！”
　　吴漫浪被带动起兴致：“你有什么计划？”
　　“最简单的办法，是否定这个人从而反驳他的所有举证。用卫裳的黑料来转移观众视线如何？我记得公司上半年被迫搁置的剧组就和卫裳合作过，也许她们会有发现。”冯二月来回踱步，思忖道，“我能找人控制舆论帮忙引导，不过卫裳的黑料可能有点难弄，他对外形象一贯是靠谱前辈，何况现在我出了事，他一定会更加小心地伪装。”
　　“常在河边走不可能不湿鞋，我不相信他是第一次害人，而很多事只要做过就会留下把柄。”吴漫浪拿着手机哒哒打字：“我去狗仔群问问，有没有人留存卫裳的资料。”
　　冯二月点头，没来得及说话就被吴漫浪的来电铃声打断。
　　想起卫裳背后是谁，吴漫浪很不情愿接通视频：“苏荷。”
　　苏荷直入主题：“我看见你在高价收卫裳的黑料。”
　　“对啊，忘了你还在，要不你先退群吧。”
　　苏荷不语，只快速发给吴漫浪一个网盘链接：“别白费功夫了，所有黑料我已经全部买断。”
　　“……挑衅我？”
　　“没那么闲。网盘密码发你了，随便怎么用，让卫裳被捶到地心最好。”
　　吴漫浪察觉八卦：“他惹你了？”
　　苏荷从牙缝挤出冷笑：“这场闹剧我知道的不比你多，既然他选择背刺，就该承担后果。毕竟总有些宠物被惩罚后才会认清身份，不是么？”
　　吴漫浪表示不是很想懂她与卫裳是什么关系，她更关心这份情报背后自己要付出的代价。
　　“免费，今年过年替我去相亲就行。”
　　“……我把姐姐给我的股份分你点行吗？”
　　冯二月怜爱地拍着她的手背安抚，从刚才的对话中明白了卫裳与苏荷的关系，除了惊讶心中更多的是疑惑。
　　“您就不怕卫裳从此塌房脱粉，被迫退出演艺圈？”
　　苏荷拖长声音：“男艺人嘛，谁没有点瓜？
　　“只要硬件在、会媚粉，再加上一点点演技，最后都会被粉丝溺爱的。实在不行，我再送他上个综艺自嘲一下，到时候自有路人粉丝为他辩经。
　　“放心吧，他可是第一性啊。”
　　冯二月哑口无言。
　　即使不愿意承认，苏荷说的也是让人无力的、不争的事实。
　　但这也让她们使用黑料更加心无愧疚。

　　一夜之间营销号口风迅速转变，卫裳打压女演员、买水军诽谤同事的八卦满天飞，让冯二月她们没想到的是，明月传媒有好几位艺人联合发声，原来公司上半年被搁置的剧组全是因为女主陷入舆论危机，深挖发现她们都是曾经拒绝卫裳合作的演员。
　　一时间“自私吸血鬼”成了卫裳的代名词，深觉背叛的粉丝纷纷评论留言，或退坑痛斥，或维护吵架。
　　与此同时《春风不渡》播出，冯二月的表现如同四年前的爱丽丝一般，再次收获观众大量关注与赞美。
　　虽然仍旧有人以“一个巴掌拍不响”为由批评冯二月不该接受吴漫浪的资源、或是指责她忘恩负义背刺卫裳多年培养，但这些难听的声音很快就被厨子的大量二创淹没沉底。
　　“二创是无敌的。”
　　冯二月开小号逛着超话，趴在沙发上，对一旁坐在地毯上打字的吴漫浪发出由衷的感叹。
　　吴漫浪正在创作新剧，打下一行字又删除两行字：“怎么说？”
　　“我原以为《城池》绝对会扑，没想到有老粉帮我剪了高光cut，吸引了不少人去看。”
　　吴漫浪停下动作，脑子运转几秒：“噢我想起来了，你昨天转发微博的那个视频？确实厉害。”
　　“也不看看是谁的粉丝。”冯二月得意，看见一条评论忍不住笑，凑上前去，“你看她们都在问，吴小姐，下一部戏写好了吗？要选谁做你的女主？哎呀这个问题不好，怎么能明知故问呢。”
　　“你还愿意演我的本？”吴漫浪敲下最后一个字符，伸了个懒腰，双手撑在后方偏头看向冯二月，“就不怕又被牵扯进什么舆论，万一我们应付不了怎么办？”
　　“少从门缝看人了，出道这么多年，什么风雨没见过。”冯二月眼皮都没抬，在超话点赞不亦乐乎。
　　吴漫浪唇角上扬，看见评论有人惋惜一周前影视剧盛典上的实力演员奖不是冯二月，抬眼问道：“你想要那个奖吗？我可以花钱买。”
　　“当然不。”冯二月蹙眉，回得迅速，“万一今年评奖是公平的呢？总不能伤害那个可能存在的努力的女生吧。”
　　她神情认真，执着的模样像极了四年前，坚持出演爱丽丝的女学生。
　　时隔四年，伯牙的琴声再次吸引了钟子期。
　　“冯二月，我一直当你的金主好不好？”
　　冬日暖阳爬进客厅，视线被阳光照着变得模糊，吴漫浪郑重许诺。
　　“我会让你成为最佳女主角，成为最受欢迎的影后！”
　　暖白的阳光下，她看见对方轻轻点头，笑着看她：
　　“我等着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