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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2、我看着 ...

  •   天刚蒙蒙亮,训练场上还笼着一层薄雾。

      新兵们已经列队站好,一个个挺直背脊,眼神里带着刚睡醒的惺忪和紧张。昨天的紧急任务他们都知道——半夜的车队轰鸣,教官们彻夜未归,今早食堂里流传着各种小道消息。

      但当他们真正看到顾驰野时,还是集体倒吸了一口凉气。

      他们的格斗教官、那个昨天还能一打三的顾驰野,此刻眼睛上缠着厚厚的白色绷带,左肩吊着三角巾固定,被虎擎苍扶着,一步步慢慢走向训练场中央。

      迷彩作战服上,左肩位置晕开了一片深色——是血,已经干了,但在清晨的光线下依然触目惊心。

      队伍里传来压抑的抽气声。

      李锐站在第三排,眼睛瞪得老大。他想起昨天中午在食堂门口和顾教官的对话,想起那句“在需要的时候,把‘怕’这个东西暂时关掉”。现在他看着教官肩上的血,绷带后的眼睛,忽然觉得那句话重得像山。

      “教官……”一个新兵小声地叫了一声,声音里带着不敢置信。

      顾驰野停下脚步。他虽然看不见,但耳朵灵敏得很。他转向声音传来的方向,绷带后的脸没什么表情。

      “看什么看,”他开口,声音不高,但每个字都像冰碴砸在地上,“没见过伤员吗?”

      队伍死一般寂静。

      顾驰野顿了顿,补充:“这就是你们跑慢了的下场。”

      话音落下的瞬间,虎擎苍不轻不重地拍了一下他的右肩——本来是想提醒他别这么说,但忘了顾驰野现在浑身是伤。这一拍,让顾驰野疼得倒抽一口冷气,嘶了一声。

      虎擎苍瞬间手忙脚乱:“抱歉……我忘了。”

      他压低声音,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音量说:“但你不准开这种玩笑。”

      顾驰野没说话,只是用还能动的右手,摸索着找到虎擎苍的手,轻轻捏了捏。

      意思是:知道了。

      虎擎苍的脸色这才稍微缓和,但依然紧绷着。他扶着顾驰野在训练场边的长凳上坐下,动作小心得像在对待易碎品。

      新兵们看着这一幕,眼神复杂。

      有人害怕——原来当特种兵真的会受伤,真的会流血。

      有人怀疑——伤成这样还来训练场,图什么?

      也有人……心里某个地方被触动了。

      李锐盯着顾驰野肩上的血迹。那片深褐色在迷彩服上晕开,像一朵诡异的花。他想起了昨晚半夜,顾教官推开他们宿舍门,说“继续睡,与你们无关”时的样子。

      那时顾教官还完好无损。

      现在却缠着绷带,看不见,肩膀吊着。

      就隔了一个晚上。

      “全体都有。”虎擎苍走到队伍前,声音恢复了平时的冷硬,“今天上午,耐力训练。十公里负重越野,现在开始。”

      新兵们愣了一下,然后迅速去拿背囊。

      “等等。”顾驰野突然开口。

      所有人都停下动作。

      顾驰野坐在长凳上,面朝训练场方向。虽然他看不见,但那个姿势,那种气场,依然让所有人不敢怠慢。

      “李锐,出列。”他说。

      李锐心里一紧,小跑出列:“到!”

      “你带队。”顾驰野说,“领跑,控制节奏。最后一名,全队加练两公里。”

      李锐愣住了:“教、教官,我……”

      “有问题?”顾驰野问,绷带后的脸微微转向他。

      “……没有!”李锐咬牙。

      “那就去。”

      队伍出发了。负重十五公斤的背囊压在新兵们的肩上,脚步沉重。李锐跑在最前面,脑子里乱糟糟的——为什么选他?因为他昨天问了那个问题?因为顾教官想考验他?

      虎擎苍走到顾驰野身边坐下,递给他一瓶水:“眼睛感觉怎么样?”

      “还是一片白。”顾驰野接过水,拧开,喝了一口,“医生说最快明天能有点光感。”

      “肩膀呢?”

      “疼。”顾驰野实话实说,“但能忍。”

      虎擎苍没说话,只是看着他。晨光落在年轻人脸上,照出绷带边缘细微的绒毛,照出下巴上没刮干净的胡茬,照出嘴角因为忍痛而抿紧的线条。

      “你其实可以不来。”虎擎苍说。

      “我知道。”顾驰野说,“但我想来。”

      他顿了顿,补充:“而且,他们需要看见。”

      虎擎苍明白他的意思。新兵需要看见真实的代价,需要明白这身军装到底意味着什么。不是电影里的潇洒,不是游戏里的刺激,是血,是伤,是可能再也看不见光明的风险。

      远处,新兵们已经跑完第一圈。汗水湿透了作训服,呼吸粗重。李锐在前面喊着口号,声音因为用力而嘶哑。

      顾驰野静静地坐着,听着那些脚步声,呼吸声,还有远处隐约的鸟鸣。

      忽然,他感觉到肩上的伤口传来一阵刺痛——是刚才走路时牵动了,现在血又开始渗出来,温热地浸透了绷带和作战服。

      他皱了皱眉,但没动。

      虎擎苍却注意到了。总教官的脸色瞬间黑了下来,像暴风雨前的天空。

      “伤口裂了?”他的声音很低,但压抑着怒火。

      “没事。”顾驰野说。

      “顾驰野。”虎擎苍一字一顿,“你答应过我什么?”

      顾驰野沉默了几秒,然后说:“我回去就处理。”

      “现在就去。”

      “等他们跑完。”顾驰野坚持,“我想……听听。”

      虎擎苍盯着他,盯着这个倔得像头驴的年轻人。他看见血渍在顾驰野肩头慢慢扩大,深褐色变成新鲜的暗红。他看见顾驰野因为疼痛而微微发白的嘴唇,看见他握着水瓶的手指因为用力而指节泛白。

      但他也看见,顾驰野绷带后微微仰起的脸,那种近乎固执的坚持。

      虎擎苍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再睁开时,眼里的怒火变成了深深的无奈。

      “十分钟。”他说,“最多十分钟。然后必须回去处理。”

      “好。”顾驰野点头。

      训练场上,新兵们还在奔跑。十公里对于刚入营不久的他们来说,依然是地狱。有人脚步踉跄,有人喘得像个破风箱,但没人停下。

      因为他们知道,教官在看着。

      即使教官看不见,也在看着。

      李锐跑在队伍最前面,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不能停,不能慢,不能……让顾教官失望。

      他想起顾教官肩上的血,想起那句“这就是你们跑慢了的下场”。他现在明白了,那不是威胁,是事实。在真正的战场上,跑慢一步,可能就是生与死的距离。

      而他,不想让任何一个人,因为他带队不力而“跑慢”。

      “加把劲!”李锐回头吼,“还有三公里!撑住!”

      顾驰野坐在长凳上,听着那些声音,很清晰——脚步声,呼吸声,口号声,还有风吹过训练场旗杆的声音。

      他能想象出那些画面——年轻人们咬牙坚持的样子,汗水滴落的样子,眼神从迷茫到坚定的样子。

      就像一年前的他。

      就像很多年前的虎擎苍。

      虎擎苍在他身边坐下,肩膀轻轻碰着他的肩膀。

      “时间到了。”虎擎苍说。

      顾驰野点头:“嗯。”

      他扶着虎擎苍的手臂站起来。动作很慢,因为每动一下,肩膀都传来尖锐的疼痛。血已经渗到了作战服表面,在清晨的光线下,红得刺眼。

      新兵们正好跑完最后一圈,瘫倒在地,大口喘气。

      李锐撑着膝盖,抬头看向训练场边。他看见虎教官小心地扶着顾教官,看见顾教官肩头那片扩大的血迹,看见两位教官慢慢离开的背影。

      那个画面,像刀一样刻进他脑子里。

      “李锐……”旁边一个新兵喘着气说,“顾教官他……真的看不见吗?”

      李锐看着那个远去的背影,很久,才说:

      “他看得见。”

      “什么?”

      “他看得见。”李锐重复,声音很低,但很坚定,“他看得比我们都清楚。”

      训练场上,晨雾渐渐散去。

      阳光终于穿透云层,照在那些年轻而疲惫的脸上。

      也照在远去的两个背影上。

      一个搀扶着另一个。

      一个的肩膀上,开着一朵血染的花。

      但他们依然往前走。

      没有回头。

      因为前面还有路。

      因为后面,已经有人开始懂了。

      李锐擦了把脸上的汗,站直身体。

      他看着顾驰野和虎擎苍消失的方向,看了很久……

      ——
      顾驰野坐在病床上,任由军医重新处理伤口。

      虎擎苍站在窗边,看着训练场的方向。

      “他们会记住今天。”虎擎苍突然说。

      “嗯。”顾驰野应了一声。

      “你也是。”虎擎苍转过身,看着他,“永远记住,你答应过我要平安。”

      顾驰野在绷带后笑了。

      “我会的。”他说,“我保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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