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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1、继续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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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夜的紧急集合哨声划破基地的宁静时,顾驰野几乎是和虎擎苍同时坐起身的。
两人对视一眼,没说话,迅速开始着装。作战服、装备、武器——动作快得像演练过无数次。走廊里已经传来脚步声,其他队员也在快速集结。
走出宿舍楼时,顾驰野看见新兵宿舍的灯也亮了几盏,窗口有人影晃动。
他脚步一顿。
“我去说一声。”他对虎擎苍说,然后转身走向新兵宿舍。
推开那扇门时,里面十几个新兵已经坐起来了,有的在慌慌张张穿衣服,有的茫然地看着他。
“躺下。”顾驰野说,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继续睡。”
新兵们愣住了。
李锐第一个反应过来:“教官,是不是有任务……”
“我们的任务,与你们无关。”顾驰野打断他,目光扫过每一张年轻而紧张的脸,“继续睡。明天早上六点,训练场集合,别迟到。”
说完,他关上门,转身离开。
走廊里,他的脚步很快,心里却恍惚了一下。
一年前,也是这样的半夜,也是紧急集合。那时他还是新兵,躺在宿舍里,听着外面急促的脚步声和车辆发动的声音。后来他才知道,那是“神风”牺牲的任务。
也就是在那个夜晚,他看见虎擎苍蹲在训练场角落,哭得像个孩子。
那个强悍如山的男人,那个“土匪教官”,那个总是冷着脸的总教官——在无人看见的黑暗里,脆弱得像一片随时会碎的玻璃。
顾驰野的心,就是在那一刻,颤了一下。
他加快脚步,走向集合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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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务简报室里气氛凝重。
“边境线,贩毒团伙武装越境,人数十五到二十,全副武装。”虎擎苍指着地图,“我们的任务是拦截,抓捕主犯,必要时击毙。”
队员们沉默地检查装备。顾驰野给手枪上膛,动作流畅得像呼吸。他抬眼,正好对上虎擎苍的目光。
两人都没说话,但眼神交汇的瞬间,已经完成了一次无声的交流。
小心。
你也是。
车队在夜色中驶出基地。
顾驰野坐在车里,看着窗外飞速后退的黑暗。他想起一年前自己坐在类似的车里,紧张,兴奋,还有一丝掩饰不住的恐惧。
而现在,他平静得像去参加一次日常训练。
成长,有时候就是这么残酷——把那些鲜活的情绪,磨砺成冰冷的本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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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境线附近的丛林,黑得像墨。
小队悄无声息地潜行。夜视仪里,世界是一片诡异的绿色。顾驰野负责左翼,墨笙在右翼,虎擎苍居中指挥。
目标出现在视野里时,已经是凌晨三点。
十五个人,背着沉重的包裹,手里端着AK。他们走得很急,显然知道时间紧迫。
虎擎苍打出手势:包围,等待命令。
顾驰野潜伏在一处灌木后,枪口稳稳指向目标。心跳平稳,呼吸轻缓,整个人像融进了夜色里。
等待是最煎熬的。每一秒都像被拉长,空气里弥漫着紧张的气息。
然后,枪响了。
不是他们开的枪——是对面先发现了异常,慌乱中开了火。
“行动!”虎擎苍的声音在通讯器里响起。
战斗瞬间爆发。
枪声,喊叫声,子弹打在树干上的闷响。顾驰野迅速移动位置,开枪,掩护,再移动。训练场上的所有科目,在这一刻变成了肌肉记忆。
他看见虎擎苍冲在最前面,像一把尖刀直插敌人心脏。那个男人的身影在夜色中依然挺拔,动作干脆利落,每一个决策都精准得像机器。
顾驰野紧紧跟在他侧后方,互为犄角。
一切都很顺利——直到那个手榴弹。
不知道是从哪个方向扔过来的,混着一颗闪光弹,在空中划出弧线,直直落向虎擎苍所在的位置。
顾驰野的大脑在那一瞬间空白了一秒。
然后身体比意识更快地动了。
他扑过去,不是扑倒虎擎苍——来不及了。他扑向那颗即将落地的手榴弹,在它爆炸前的瞬间,用尽全力把它往回扔!
几乎在同一时间,闪光弹炸开。
刺眼的白光吞噬了一切。
然后是爆炸的巨响。
冲击波像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拍在顾驰野身上,把他整个人掀飞出去,重重砸在后面一堵废弃的土墙上。
“咳……”他闷哼一声,感觉五脏六腑都移了位。
强光过后,眼前一片模糊的白斑,耳朵里嗡嗡作响。他试图爬起来,但左肩传来剧痛——可能错位了,也可能更糟。
通讯器里传来虎擎苍嘶哑的吼声:“顾驰野!报告情况!”
顾驰野咬着牙,靠着墙壁坐起来。他摸索着自己的左肩,深吸一口气,然后——
“咔嚓。”
一声令人牙酸的闷响。
他把错位的关节强行复位了。剧痛让他眼前发黑,冷汗瞬间浸透了作战服。
“顾驰野!”虎擎苍已经冲到他身边,手电光在他脸上扫过,“伤哪了?”
“没事……”顾驰野眯着眼,眼前还是一片模糊,“只是有点看不清。”
虎擎苍的脸色在昏暗的光线下难看得吓人。他检查顾驰野的肩膀,又看了看他涣散的瞳孔。
“你他妈之前怎么答应我的?”虎擎苍的声音压得很低,但每个字都像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你说你会小心!你说你会平安!”
顾驰野垂下眼睛:“对不起……”
对不起,我没做到。
但我不能看着你受伤。
这句话他没说出口,但虎擎苍听懂了。
总教官的手在颤抖——不是因为恐惧,是因为愤怒,因为后怕,因为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已经恢复了冷静:“能走吗?”
“能。”
“撤退。”虎擎苍对着通讯器下令,“任务完成,目标已击毙。野鸭,准备接应。”
回去的路上,顾驰野靠着车窗,眼睛依旧模糊。虎擎苍坐在他旁边,握着他的手,握得很紧,像怕他消失。
没有人说话。
车厢里只有引擎的轰鸣,和压抑的呼吸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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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务室里消毒水的气味刺鼻。
军医仔细检查了顾驰野的眼睛和肩膀:“轻微脑震荡,视网膜暂时性损伤,需要恢复几天。肩膀韧带拉伤,固定两周。”
绷带缠上眼睛时,世界陷入黑暗。
顾驰野听见虎擎苍在问医生:“多久能恢复?”
“眼睛的话,三到五天应该能逐渐恢复视力。肩膀要慢一些。”
“会影响以后吗?”
“好好休息就不会。”
脚步声走近。虎擎苍在他床边坐下,很久没说话。
顾驰野伸出手,摸索着碰到虎擎苍的手臂:“我没事。”
“你这叫没事?”虎擎苍的声音很沉,“顾驰野,你能不能……”
“能不能什么?”顾驰野打断他,“看着手榴弹炸你?”
虎擎苍沉默了。
顾驰野在黑暗里笑了笑——虽然他也不知道自己笑得难不难看。
“别让我选。”他说,“我选不了。”
虎擎苍握住了他的手。掌心很暖,带着薄茧,和微微的颤抖。
“这几天别去训练场了。”虎擎苍说,“好好休息。”
“不。”顾驰野摇头,“我要去。”
“你的伤——”
“我要去。”顾驰野重复,声音很轻,但很坚定,“他们必须认清现实——这就是我们的工作,这就是可能会受的伤,这就是……代价。”
他顿了顿,摸索着抓住虎擎苍的手:
“而且,我想和你呆在一起。”
虎擎苍愣住了。
顾驰野在黑暗里,用一种近乎撒娇的语气说:“我看不见。但我就是想呆在你身边,听你训那些新兵,听你骂人,听你……在我旁边。”
他很少这样说话。很少这样示弱,这样直白地表达依赖。
虎擎苍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又酸又软。
他怎么能拒绝这样的顾驰野?
拒绝这个眼睛缠着绷带,肩膀吊着,却依然倔强地要站在他身边的年轻人?
拒绝这个……他爱到骨子里的人?
虎擎苍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
然后他俯身,用力地吻了顾驰野。
这个吻很深,很重,带着硝烟味,带着血腥味,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也带着无法言说的恐惧和爱意。
分开时,两人的呼吸都有些乱。
“好吧。”虎擎苍说,声音哑得厉害,“但你必须答应我——别硬撑。不舒服马上说,明白吗?”
“明白。”顾驰野点头。
“还有,”虎擎苍顿了顿,“等你眼睛好了,我们再算账。”
顾驰野笑了:“算就算。”
窗外的天色渐渐亮了。
顾驰野握紧虎擎苍的手,在黑暗里,轻轻地说:
“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