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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杀孽 ...

  •   戚少商在哪里?
      他好恨!下定决心杀一个人是多么不容易?老天爷却还要来搀和一脚。万里无云的天气,山清水秀的山地,哪里来的狂沙暴!
      为什么他做什么都不顺利?为什么他总是不成功!
      你们知不知道我下决心杀戚少商是多么的不容易!
      为什么千算万算还是杀不了!
      这贼老天,这他妈的混帐土地。这片该活活见鬼去的山水人!
      一定要杀,没有回寰的任何余地。我什么都与他说了,他非死不可。

      崖下发现了两个寨兵的尸体。
      好,他知道寨兵们压根就不可能老老实实地听他的话。不听话,留着干什么?杀!
      杀到戚少商钻出来为止!
      乱法说:“一刀刀砍多麻烦,让他们自己挖坑自己跳,自己铲土自己埋。”
      顾惜朝没有回答,却突然转过脸去,冷冷的瞧着他,直瞧得他心中发毛。
      他强笑道:“公子……”
      “这法子挺好,”顾惜朝说,“冷将军,你听明白了没有?”

      这一招没有逼出戚少商,却逼出了三寨主阮红袍。
      她喜欢戚少商。
      顾惜朝冷冷的瞧着她,且看她的计谋如何施展。
      她说:“你说说看,在你心里,如戚少商的还有谁?有名的没有名的都算。像他那样的人,你遇到过几个?”
      她说:“我爱他,他心中另有其人。所以我要杀他。”
      乌鸦岭。
      红袍杀死了六寨主马掌柜。
      不过是诱敌深入的伎俩。可他竟然真的听到了戚少商的一声惨叫:“不要——”
      二寨主劳穴光和七寨主孟有威,全身绑了炸药缩在墙角。
      七大寨主连手也斗不过我一人,你们这是干什么?有什么用?你们就那么想要死么?
      二人粉身碎骨。戚少商呢?他确实听到了戚少商的声音。乌鸦岭废屋已炸平了。戚少商,你还活得了吗?
      “我一刻也不想留在这屠宰场。四乱,你们去将戚少商的剑找出来,去大帐交给我。”
      他想知道那是不是上阳台的那一把剑,虽然有印象也早已模糊。
      他想知道上阳台的那白衣人究竟是不是戚少商。
      他知道不是的,戚少商绝对不可能见过他却装作不认识,他没有那个必要。
      他还是想知道梦里那句“上阳台,死约会,不见不散”是怎么回事。
      虽然他可能永远也不会知道了。
      他很累,想睡一觉,希望睡着就不要再醒。
      四乱却给他带来了不好的消息。青龙剑没有找着,戚少商还活着。

      顾惜朝永远不知道,晚晴是在什么样的情况下离家出走的。
      她自幼温顺乖巧,父亲说的每一句话,做的每一个决定,她从来没有悖逆过一次。而父亲也爱她如掌珠,从来不忍心拂逆她的任何要求。现在她是宰相之女,更加娇宠无比。这人间的东西,她想要什么,几乎便能得到什么。
      其实她最想要的,也无非是和自己心爱的那个少年,永远在一起,幸福快乐的生活下去。可是,她知道,在一起或许还有可能,幸福快乐?
      她走进那间黑暗的禅房之前,就已清楚知道那阴影将陪伴他一生了。连她自己初听说顾惜朝的母亲竟是娼妓,也是不由得大吃一惊,心生反感,她还有什么资格要顾惜朝走出这个阴影?何况就因为这个莫可言状的原因,他连到手的功名也失去了。当年云州,悬梁刺股数年苦读,她都是亲眼看过来的啊!
      她能做的也只有面对这现实,装作什么都不知道,陪着他,伴着他,直到有一天他也可以当作其实什么都没有发生,他也可以装作什么都已忘掉。
      可是,当她站在帘下,亲耳听到自己父亲和表哥,她最亲的两个男人谈论这件事的时候,她还是仿若觉到,晴天霹雳。
      “晚晴是我的掌上明珠,我爱她若无价之宝,岂能坐视她下嫁于娼妓之子?当日在云州,既然升迁无望,只能托庇于李国昌,将晚晴聘与顾惜朝本就是无奈之举;如今我为宰相,他顾惜朝再才大如海,也不过是一个外藩的干儿子,本来念在他义父的份上也不必跟他计较,可这少年也太过恃才傲物,狂妄嚣张了。他来长安却见也不来见我一面,分明是想撇清关系,怕人家说他的功名是奉承宰相得来的。既是不愿与我相干,我便让他知道知道,一个无权无势的少年想做探花郎,哼,便是尧舜之世,也未必可得。”
      黄金麟的声音道:“甥儿也早见这少年不顺眼了。只是姨丈这样做,晚晴怎么办?他们毕竟还有婚约,现在人人都知道顾惜朝不过是个下等娼妓的儿子,晚晴怎么还能下嫁与他?”
      父亲呵呵笑道:“这个你不用担心。顾惜朝既已在我手下,派他什么差事便都随我意了;如今我要他去对付戚少商,那江湖上赫赫有名的九现神龙,岂是随随便便可以栽在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儿手上的?便教他们斗去,斗来斗去,鹿死谁手,老夫都是一样的渔翁得利。”
      父亲的话,女儿听来,已是柔肠寸断。
      一个没有月亮也没有星星,安静的晚上,宰相府花园的角门,她乘坐一辆小小的油壁车离开家,踏上了江湖路。陪伴她的只有一名看她自幼长大,忠诚无比的老苍头。
      风雨飘摇的晚唐江湖路,哪有那么好走?这一去无怨无悔,前路却不死不休。她没有碰上打家劫舍的土匪,却在河南境内遇上了一队溃亡的散兵。那老苍头被人一枪穿心而死。看着散兵们淫邪的笑脸,她手里握紧了给自己准备的毒药。
      她没有死,也没有被□□。千钧一发的时候一个黑衣汉子赶走了散兵,救下了她。她一口气松下,却紧跟着便昏晕倒地,人事不省。那黑衣汉子照顾了她三天三夜。
      她醒来,见到的只是一张看上去平凡温文,却无端端令人觉得可以信赖,可以依托的脸。他微笑看着自己:“你醒了?别担心,你的仆人我已经安葬了。”
      他说:“在下铁游夏,朋友们都叫我铁手。姑娘叫什么名字?”
      ——你是我的珍宝。顾惜朝说。
      晚晴垂下眼睑。“我叫小珍。”她轻轻地说。“我要去连云寨,找我的夫君。”
      她从来没有问过他,你是什么样的人,你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这些问题她从来不问。但是第二天清晨走出他们存身的破庙,便看到那人在整理车马。看到她出来,他温和的一笑,请她上车。
      之后他坐上了她的车辕。仿佛那是多么简单,多么正常的一件事,仿佛天荒地老他就应该做的一件事,也仿佛这就是他一生呕心沥血都要做的那一件事。
      他们还未到连云寨附近,便听说连云寨已为顾惜朝所破,寨主戚少商被通缉的消息。
      接着他们便遇见了戚少商。

      顾惜朝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
      该笑,自然是因为晚晴来了。虽然她美丽的脸隐藏在车帘后,虽然为她赶车的那个黑衣汉子,他从没见过,也掂量不出他几斤几两。当此情景,他却只觉连哭的心都有,如何笑得出来?
      车里的她身边是悲愤的穆鸠平和浴血的戚少商,戚少商浴血更如烈焰狂焚的眼却只盯着顾惜朝。那恨,扯天裂地,鬼泣神号。
      就在前一天,他还亲眼看着他的兄弟,那灵秀聪慧的姑娘死在他怀中。
      她死时心已碎,晚晴高明的医术加铁手浑厚的内力也救不回她一命。戚少商如何能不恨?
      她看着帘外的顾惜朝。顾惜朝看着帘内的她。
      惜朝,惜朝,你何苦还要再追来?我不管你做了什么,你可知你单人独骑追来,单是铁手便非你所能敌,何况还有一个穆鸠平。
      她又看一看铁手。这黑衣的汉子一张沉静的脸上毫无表情,不知在想些什么,再回想他平日所为所说,无一不是慷慨豪侠的大丈夫气概,顾惜朝若真的如穆鸠平所说这般无情无义,卑鄙狠辣,只怕铁手绝对不会坐视不理的。她想起铁手在初遇戚少商和穆鸠平、戚少商伤重昏迷的时候悄悄对她说:“不要叫我铁手,叫我游大哥。”心中突然有些平静了。他不愿透露自己真实名姓,自然便不会轻易出手强管。
      顾惜朝并没有将那容貌沉静平凡且已英华内敛的铁手当作绝顶高手来看。油壁车停下,他滚鞍下马,立在车当前,却一言不发。有风猎猎吹过,拂起他青衫的下摆,一瞬间这高瘦的少年看上去那么单薄。她忽然有错觉,那双细长的凤眼中仿佛有一丝丝的乞求之意。
      戚少商忽然别过脸去。细心如发的晚晴听到他一声极轻极轻的叹息。
      穆鸠平开心大笑起来,说道:“顾大寨主,你是不是怕我们杀了你的老婆啊?不想我们杀她,就跪在地上送我们走!”
      晚晴心中一动,怎么可以……她看着顾惜朝再无一丝犹疑,撩衣跪了下去。
      “老八,谢顾大寨主高抬贵手。”
      戚少商低声说着。他的眸子已经垂了下来,他在想自己的心事。晚晴偷偷看着他,然后,又偷偷的看向铁手。
      最后她将目光转向窗外,就那么盯着那青衫单薄的身影,马车渐行渐远,那身影逐渐缩小,却一直在那里,泥塑木雕般跪着。
      她的心痛起来,像有烙铁在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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