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的题卷》楠望盛铭

2、班会

　　夜幕一落，云川一中的灯就挨个亮了起来，暖黄的光从教室窗户漫出来，把校园裹得软软的，连路边的树影都变得温柔了。晚风总算吹散了白天的热劲儿，带着香樟树的清香味儿刮过，树叶“沙沙”响，还夹杂着远处食堂飘来的饭菜余味。吃过晚饭，萧屿跟着张强、李默往致高楼走，通知说七点要开高中第一次班会，三人步子都慢悠悠的，没谁着急赶时间。
　　三人沿着南路慢慢挪，路两旁的柠檬桉长得笔直，树皮在灯光下泛着淡淡的白，树影被拉得老长，在水泥地上晃来晃去，像有人在地上摆手。
　　张强走在最前面，东张西望个不停，嘴里絮絮叨叨没停过：“你们说班会会讲啥啊？会不会直接说军训的事儿？我听学长说军训贼苦，站军姿能站到腿打颤，叠被子还得叠成‘豆腐块’，棱棱角角都得对齐，稍微不标准就得被教官骂，还得返工重叠，想想都头大！”
　　李默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镜片反射着灯光，慢悠悠地接话：
　　“应该先让大家互相认识认识，毕竟都是新同学，连名字都叫不上多尴尬。军训安排肯定也会说，提前有个底，到时候也不至于手忙脚乱。我初中军训过，其实只要听教官的话，动作标准点，也没那么难熬，就是晒得慌。”
　　萧屿跟在后面，没怎么搭话，只是下意识地踢着路边的小石子，石子滚出去老远，又被他一脚勾回来。白天在宿舍见到谢知予的惊讶劲儿还没过去，一想到接下来三年要跟这个冷冰冰的学霸同班又同宿舍，心里就莫名不得劲儿。他习惯性低着头，指尖搓着衣角，把校服衣角搓得都有点发皱，眼睛却忍不住悄悄瞟周围。致高楼十层的楼体亮堂堂的，像座灯塔似的，楼梯间里偶尔能看到几个同学匆匆上楼的身影，脚步声“噔噔噔”地响。
　　走进高一（20）班教室，里面已经闹哄哄的了，声音快掀翻屋顶。同学们三三两两凑在一起，你问我初中是哪个学校的，我跟你说暑假去哪儿玩了，还有人拿着手机互相加好友，好奇的目光在一张张陌生脸上扫来扫去。萧屿找了个靠后的位置坐下，张强和李默自然地坐在他旁边。他把书包塞进桌肚，双手放在桌面上，手指无意识地抠着桌角的木纹，那木纹坑坑洼洼的，抠得指尖都有点发麻，心里的紧张一点儿没少，眼睛还是忍不住悄悄打量教室里的人。
　　教室里的桌椅摆得整整齐齐，桌面擦得干干净净，还留着点消毒水的味道，黑板擦得锃亮，反光都有点晃眼，讲台上放着投影仪和几本书，旁边还堆着一摞新作业本，封面印着“云川一中”的字样。墙壁上空荡荡的，还没贴标语奖状，透着股新鲜劲儿。萧屿的目光扫过一张张脸，有的同学正眉飞色舞地讲旅行趣事，手舞足蹈的，引得旁边人哈哈大笑；有的跟他一样，安安静静坐着，要么低头戳手机，手指在屏幕上飞快滑动，要么四处张望，眼里满是对新生活的好奇和忐忑。
　　就在这时，一个熟悉的身影走了进来。萧屿的目光顿了顿——是谢知予。他还是白天那件白T恤，下身换了条黑色运动裤，裤脚卷了一点，露出脚踝，双手插在裤兜里，神情淡淡的扫了一圈教室，嘴角没什么表情，仿佛周围的喧闹跟他没关系似的。旁边已经有同学认出他了，悄悄用胳膊肘碰了碰身边人，压低声音嘀咕：
　　“那就是谢知予吧？中考全县第一那个！”
　　“看着好高冷啊，都不跟人说话的？”
　　“听说他成绩贼牛，每次都甩第二名好几十分，理科几乎满分！”
　　谢知予跟没听见似的，径直走到前排空位坐下，放下书包就拿出一本书翻起来。书页带着白天晒太阳后的油墨香，他翻书的动作轻轻的，指尖划过纸页没什么声响，跟教室里的喧闹格格不入，好像给自己围了个看不见的屏障，旁人都进不去他的世界。
　　“没想到谢知予真跟咱们一个班！”张强立刻凑过来，压低声音对萧屿和李默说，语气里藏不住兴奋，还偷偷瞟了一眼谢知予的方向。
　　“以后能跟全县第一当同学，也太幸运了！我数学贼差，每次考试都拖后腿，以后不会的题直接问他，说不定能提分呢！到时候我请他喝饮料！”
　　李默推了推眼镜，点点头，声音也放低了：“他确实厉害，中考七百五满分，他考了七百三十八，文理都好，听说作文还拿了满分，被当成范文全县传阅。以后有不懂的问他，肯定能学到东西，他解题思路应该很清晰。”
　　萧屿没说话，只是手指抠桌角的动作更用力了。心里只觉得这巧合也太巧了，早上在荣誉墙撞了他，中午发现是同宿舍，现在又同班，一天之内凑齐了三次交集，跟绕不开似的。他收回目光，继续低着头，心里莫名有点烦——说不清是因为这频繁的相遇，还是因为谢知予身上那股生人勿近的劲儿，又或者是自己都不愿承认的羡慕和自卑，觉得跟这样的学霸站在一起，自己太差劲了。

　　七点整，班主任陈静准时走进教室。她穿了件浅蓝色连衣裙，裙摆跟着脚步轻轻晃，腰间还系了个小小的蝴蝶结，看着温婉又知性。她戴一副细框眼镜，眼镜腿是浅粉色的，脸上挂着温和的笑，看着就亲切。教室里瞬间安静下来，所有目光都集中在她身上，连刚才还在小声说话的人都赶紧坐直了身子，腰板挺得笔直。
　　“同学们，大家好！”陈静走到讲台上，拿起粉笔在黑板上写下自己的名字，字体清秀工整，还带着点飘逸。
　　“我是你们的班主任，也是你们的语文老师，我叫陈静。很高兴在云川一中认识大家，接下来的三年，我会陪着你们一起度过高中生活，见证你们从懵懂少年慢慢长大。”
　　她的声音温柔又有劲儿，像春风拂过耳朵，让教室里的气氛松快了不少。陈静简单说了说自己的教学经历，说她在一中教了十五年语文，送走了一届又一届学生，最喜欢跟高中生打交道，觉得这个年纪的孩子纯粹又有朝气。还说希望不光是老师，还能做大家的朋友，学习上、生活上有任何问题，都可以随时找她沟通，她办公室就在致高楼七楼，门永远敞开着。
　　介绍完自己，陈静话锋一转：“今天晚上的班会，主要有三件事：一是让大家互相认识认识，以后要一起待三年，低头不见抬头见，熟悉熟悉很重要；二是跟大家说说高中学习的一些注意事项，高中知识比初中难不少，帮大家尽快适应节奏，少走弯路；三是详细讲讲接下来一周的军训安排，让大家有个心理准备，提前做好相应的准备。”
　　“首先说学号规则。”陈静拿起手里的名单。
　　清了清嗓子，“学号是按照大家考进一中的中考成绩从高到低排的，班里第一名就是1号，以此类推，咱们班一共有55个同学，所以学号从1号到55号。在这里我要强调一下，这样的排序只是为了方便班级管理，比如收发作业、排座位、军训列队这些，并不代表以后的成绩排名。高中是一个全新的开始，不管你以前成绩好还是不好，只要肯努力，都有机会实现逆袭，大家都有无限可能。”
　　话音刚落，教室里就响起了一阵小声的议论，同学们脸上都露出了好奇的神色，纷纷猜测着谁会是班里的第一名，也暗暗期待着自己的学号。坐在萧屿前面的两个女生悄悄回头张望，眼神在教室里扫来扫去，还对着谢知予的方向努了努嘴。
　　张强用胳膊肘碰了碰萧屿，压低声音说：“肯定是谢知予啊！全县第一还能不是班里1号？我赌五毛！输了我请你喝冰可乐！”
　　萧屿没应声，只是轻轻“嗯”了一下，心里也这么觉得。
　　他知道自己成绩不算好，能考上一中全靠最后半年的冲刺，每天刷题到半夜，成绩在所有新生里排在中下游，学号肯定会排在后面，只是不知道会具体排到多少名。他微微攥紧了手心，指尖都有点发白，心里有些紧张，既期待又有些抗拒听到自己的名字，生怕会被排在太靠后的位置，引来别人的关注和议论。
　　陈静笑了笑，抬手示意大家安静下来：“好了，大家不用猜了，现在我来念一下大家的学号和名字，念到的同学请站起来示意一下，让大家认识你。1号，谢知予。”
　　谢知予从座位上缓缓站起来，身形挺拔，脸上依旧没什么多余的表情，只是对着全班同学微微颔首，动作干净利落，没有丝毫拖泥带水，然后便坐下了。整个过程不超过三秒钟，却自带一种沉稳的气场，让人无法忽视。
　　“哇，果然是谢知予！”
　　“不愧是学霸，一来就是1号，实至名归啊！”
　　“早就听说他了，没想到这么厉害，中考分数简直逆天！”
　　教室里又响起了一阵惊叹声和小声的议论，不少同学看向谢知予的目光里都带着敬佩和好奇，还有几个女生悄悄拿出手机，想偷拍他又不好意思，只敢偷偷瞄。
　　萧屿也抬起头看了一眼谢知予的背影，心里暗暗想道：这人确实挺厉害的，中考成绩全县第一，现在又是班里的1号，难怪这么多人认识他。只是他身上的那种清冷感，总让人觉得不容易靠近，像一座冰山，只能远远看着，不敢轻易打扰。
　　陈静继续念着名单：“2号，苏雅；3号，赵宇轩；4号，王浩；5号，陈佳琪……”
　　一个个名字和学号被公布出来，被念到的同学陆续站起来示意，有的大方地对着全班笑了笑，还简单说了一句“大家好，以后请多关照”；有的则略显羞涩地鞠了一躬，然后快速坐下，脸颊都红了；还有的性格开朗，甚至简单介绍了自己的兴趣爱好，比如喜欢画画、打篮球，引得大家阵阵掌声。萧屿的心一直悬着，耳朵紧紧盯着陈静的声音，随着学号越来越大，他的心跳也越来越快，手心已经微微出汗了，把校服裤子都浸湿了一小块。周围的同学一个个站起来又坐下，他能清晰地感觉到时间在一点点流逝，而自己的名字却迟迟没有被念到。
　　“50号，周雅雯；51号，郑凯；52号，孙浩宇；53号，刘敏；54号，萧屿。”
　　听到自己的名字，萧屿愣了一下，像是被突然点名的走神学生，大脑短暂地空白了一秒。他慢慢站起来，下意识地低着头，盯着自己的鞋尖，脸颊瞬间变得滚烫，从脸颊一直烫到耳根，能清晰地感觉到周围有几道目光落在他身上，带着好奇和探究，像小针一样刺得他浑身不自在。全班55人，他是54号，倒数第二。这个名次像一根细小的刺，轻轻扎在他心上，让他有些难堪，也有些失落。他知道自己成绩不好，却没想到会排在这么靠后的位置，心里酸酸的，有点不是滋味。
　　他匆匆对着全班同学含糊地鞠了一躬，脑袋都快低到胸口了，不等陈静说话，也不等大家有什么反应，就赶紧坐下了，心脏还在砰砰直跳，像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似的，耳朵里嗡嗡作响，甚至没听清陈静念下一个名字的声音，只觉得周围的空气都变得粘稠起来，让他有些喘不过气。
　　“55号，王磊。”
　　最后一个学号念完，一个胖乎乎的男生站起来，憨厚地笑了笑，脸上的肉都挤在了一起，大声说道：“大家好，我是王磊，请多关照！以后大家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说！我人胖力气大，搬书、换水这些活儿我包了！我还喜欢吃美食，以后有好吃的我也会和大家分享！”
　　他的大方和热情逗得全班同学笑了起来，教室里的气氛也变得更加轻松，刚才那种因为学号排名带来的微妙氛围也消散了不少。
　　陈静放下名单，目光温和地扫过全班同学，语气诚恳地说道：“好了，学号已经公布完了，大家应该对自己的初始排名有个了解。我再强调一遍，高中的学习是一个新的开始，不管以前的成绩怎么样，只要努力，都有机会进步。成绩好的同学不要骄傲，继续保持；成绩暂时落后的同学也不要气馁，找到适合自己的学习方法，慢慢追赶，老师相信你们都能在高中取得理想的成绩。”
　　她的话像一股暖流，轻轻抚平了萧屿心里的不安和失落。萧屿抬起头，看着讲台上温和的班主任，心里稍微放松了一些。或许，高中真的像她所说的那样，是一个全新的开始，只要自己肯努力，就真的有机会改变现状，不用一直活在成绩落后的阴影里。
　　接下来，就是自我介绍环节。陈静让大家按照学号顺序，一个个站起来介绍自己，说说自己的名字、兴趣爱好，还有对高中生活的期待之类的，不用太长，简单明了就好。
　　“从1号开始吧，谢知予，你先来。”陈静笑着说道。
　　谢知予再次站起来，声音清冷，语速平稳，没有丝毫拖泥带水：“大家好，我叫谢知予，兴趣爱好是看书、做题。希望接下来三年和大家好好相处，共同进步。”
　　说完，他就直接坐下了，简洁明了，没有多余的话，和他的人一样，干净利落，带着一种生人勿近的距离感。
　　同学们一个个轮流介绍自己，性格外向的同学说得绘声绘色，不仅介绍了自己的兴趣爱好，还分享了自己的特长和初中的趣事，比如去海边赶海、爬山迷路，引得全班同学阵阵发笑；有的则和谢知予一样，简单几句就结束了自我介绍，声音小得几乎只有前排的人能听到，说完就赶紧坐下，脸颊通红；还有的同学很有想法，分享了自己的高中目标，比如考上理想的大学，或者提高某一科的成绩，赢得了大家的掌声。
　　萧屿坐在座位上，心里一直很紧张，不停地在心里默念着自己的自我介绍。他不太擅长在陌生人面前说话，一想到要在全班55人面前介绍自己，就觉得手心冒汗，心跳加速。他在心里反复练习着：“大家好，我叫萧屿，来自云川县，兴趣爱好是看书，希望以后能和大家好好相处，请多关照。”可越练习越紧张，生怕到时候说错话，或者声音发颤，引来别人的嘲笑。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就轮到了53号刘敏。刘敏是个细心踏实的女生，扎着马尾辫，说话声音细细的，她介绍自己喜欢整理东西，还主动提出愿意帮班级管理卫生相关的事务，认真负责的样子赢得了大家的掌声。
　　然后就到了萧屿。他深吸了一口气，感觉心脏都快要跳到嗓子眼了。他慢慢站起来，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平稳一些，可一开口还是有些发颤：
　　“大家好，我叫萧屿，没什么特别的兴趣爱好，平时喜欢看看书，以后请大家多多关照。”
　　说完这句话，他不等陈静示意，也不等大家有什么反应，就赶紧坐下了，脸颊烫得厉害，都不敢抬头看周围同学的反应，心里暗自懊恼：怎么说得这么差，连自己来自哪里都忘了说，听起来肯定很没礼貌，别人会不会觉得我很孤僻？
　　陈静看着他紧张的样子，温和地笑了笑，没有说什么，只是对着他点了点头，眼神里满是鼓励，然后继续让下一个同学介绍。萧屿悄悄抬起头，正好对上陈静的目光，发现她的目光里没有丝毫责备，只有理解和支持，心里稍微安定了一些。
　　最后一个介绍的是王磊，他依旧保持着憨厚的笑容，大声说道：“大家好，我是王磊，喜欢吃美食，也喜欢运动，虽然现在有点胖，但我以后会努力减肥的！希望能和大家成为朋友，以后有好吃的我也会和大家分享，有重活也尽管叫我！”他的真诚和幽默再次引得全班大笑，自我介绍环节也在欢快的气氛中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