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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葬星谷疑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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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光散尽时,三人已身处绝谷。
四周是高达千仞的悬崖,岩壁如刀削斧劈,寸草不生。
谷底布满嶙峋怪石,石缝间流淌着暗红色的溪水,散发着淡淡的铁锈味。
最诡异的是天空——明明正值午时,谷中却暗如黄昏,抬头只能看见一片混沌的灰白,不见日月。
“这里……是什么鬼地方?”朱恒庚打了个寒颤。
贝宇鹏握紧剑柄,警惕地环顾四周:“瞬移玉符会将人传送到百里内随机地点,但如此险恶之地……绝非寻常。”
穆文远还沉浸在刚才涌入脑海的记忆碎片中。
那些画面太过震撼——丹霞真人炼制七玉时的天地异象,七位挚友歃血为盟的庄重,三人背叛时的血腥……以及最关键的那句话——玉碎可补,需以至亲之血为引,七星之力为炉,重铸玉魂。
至亲之血……七星之力……
他下意识摸向怀中,那块碎玉依然发烫,像在呼唤什么。
“文远,你刚才说知道修复玉佩的方法?”贝宇鹏问道。
穆文远回过神,将记忆碎片中的信息简单说了。
当听到“至亲之血”时,朱恒庚脸色一白:“至亲?你在这世上哪还有至亲?你父母不是早就……”
原主穆文远的父母,确实在他十岁那年就因病去世了。这也是他后来拜入丹霞派的原因——举目无亲,无处可去。
“也许……不一定需要血缘至亲。”贝宇鹏忽然道,“修仙界有些秘法,可以将师徒、挚友之血也视为‘至亲’。穆文远,你师父素玄真人待你如子,他的血或许可行。”
穆文远摇头:“师父刚取过心头血,元气大伤,不能再取。而且……我也不想再拖累师父。”
“那怎么办?”
穆文远低头看着自己的手。
这具身体是原主的,血液自然也属于原主。
如果原主的血就是“至亲之血”呢?
但他是穿越者,灵魂已换,这血还算不算“至亲”?
他不敢尝试,风险太大了。
“先别管玉佩了。”朱恒庚打断道,“当务之急是离开这个鬼地方。我总感觉……这里不对劲。”
确实不对劲。
谷中死寂得可怕,连风声都没有。
那些暗红色的溪水流淌无声,像粘稠的血浆。
更诡异的是,谷底那些怪石的排列——看似杂乱,但仔细看,似乎隐约组成某种图案。
“是阵法。”贝宇鹏沉声道,“这些石头是按星位排列的。你们看,那边七块巨石,是不是像北斗七星?”
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果然有七块特别高大的黑石,排列成斗状。
而在“斗柄”末端,还有一块较小的白石,像第八颗星。
“‘七星锁灵阵’?”穆文远心头一震,“这里也有?”
“不对,这不是完整的七星锁灵。”贝宇鹏仔细观察,“更像是……残阵。或者说,是阵法的‘影子’。”
他走到最近的一块黑石前,伸手触摸。
石面冰冷刺骨,但触感不像石头,更像是……某种金属。
“这是‘陨铁’。”贝宇鹏道,“天外陨石中提炼出的金属,对灵力有极强的感应和增幅作用。这么多陨铁石……绝不是天然形成的。”
“有人在此布阵。”穆文远得出结论,“而且这阵法,和观星崖下的‘七星锁灵阵’,必有联系。”
话音未落,远处突然传来一声低吼。
那声音不像野兽,更像是……人声,但扭曲嘶哑,充满痛苦。
三人立刻警觉,躲到巨石后。
片刻后,谷底深处踉跄走出一道人影。
那是个中年男子,衣衫褴褛,蓬头垢面。
他步履蹒跚,眼神涣散,嘴里喃喃自语,听不清在说什么。
最骇人的是他的双手——指甲乌黑尖锐,掌心布满血泡,像被什么腐蚀过。
“救……救我……”男子看到三人,眼中闪过一丝清明,伸出颤抖的手,“带我……离开这里……”
贝宇鹏正要上前,被穆文远拉住:“等等,不对劲。”
他注意到,男子的影子在扭曲——明明没有光源,地上却有一道拉长的影子,而且那影子……在动!像有自己的生命,正缓缓脱离男子的身体!
“退后!”贝宇鹏厉喝,拔剑挡在两人身前。
但已经晚了。
男子的影子突然立起,化作一个黑色人形,张开“手臂”扑向三人!
那根本不是影子,而是某种……邪物!
贝宇鹏一剑斩去,剑气穿透黑影,却像斩在空气中,毫无作用。
黑影瞬间缠上他的手臂,黑色雾气顺着皮肤蔓延!
“该死!”贝宇鹏运起灵力,手臂金光闪烁,将黑雾逼退。
但就这么一耽搁,那中年男子已经扑到面前,双手直掐朱恒庚脖颈!
“住手!”穆文远情急之下,抓起地上一块碎石砸去。
碎石砸中男子额头,鲜血迸流。
但男子恍若未觉,力气大得惊人,朱恒庚被他掐得脸色发紫,拼命挣扎。
贝宇鹏一剑刺向男子后心——他留了分寸,只想逼退对方。
可剑尖刺入□□的瞬间,男子突然发出凄厉的惨叫,身体急剧干瘪,像被抽干了所有水分,转眼变成一具干尸!
而那道黑影,则从干尸中钻出,化作一缕黑烟,没入地下消失不见。
“这……这是什么邪术?!”朱恒庚瘫坐在地,惊魂未定。
贝宇鹏脸色凝重:“是‘影噬’……监仙司禁术之一。将活人炼成傀儡,用其影子吞噬他人魂魄。但这术法早已失传,怎会在此出现?”
穆文远盯着那具干尸,心中寒意丛生。
监仙司……又是监仙司!
而且这葬星谷,显然是他们的一处据点,或者说……试验场。
“我们必须立刻离开。”他站起身,“此地不宜久留。”
可怎么离开?
四面绝壁,高逾千丈,连飞鸟都难越。
瞬移玉符已用,他们被困在这里了。
“找找有没有出路。”贝宇鹏道,“既然有人能进来,就一定有路。”
三人开始沿着谷底探索。
越往里走,诡异景象越多——散落的白骨,锈蚀的兵器,还有一些破损的阵旗、符箓碎片。这里显然发生过大战,而且不止一次。
约莫走了一刻钟,前方出现一座石台。
石台呈圆形,直径三丈,表面刻满符文,中央凹陷处,有一滩暗红色的液体,还在微微冒泡。
“这是……血池?”朱恒庚捂住口鼻,腥臭味令人作呕。
穆文远走近细看,心头一震——血池边缘,散落着几块碎布,颜色样式,分明是丹霞派弟子的服饰!
“这里……有同门来过。”他声音发颤。
贝宇鹏捡起一块碎布,上面还绣着名字:“是外门弟子陈锋……三年前执行任务失踪,宗门以为他遭了妖兽。”
“看来不是妖兽。”穆文远看着血池,“是人为。”
他忽然想起殷亭飞那份名单——那些研究星象阵法后“意外身亡”或“失踪”的弟子。难道……他们都曾被带到这里?
“你们看!”朱恒庚指着血池对面。
那里立着一块石碑,碑上刻满文字。
三人绕过去,借着微弱天光辨认——葬星谷,‘七星锁灵阵’之‘影阵’。凡窥探天机者,皆拘于此,以血养阵,以魂祭星。待七星连珠,影阵与主阵共鸣,血祭大成,封印可破。——监仙司,血屠立。
血屠!
果然是他!
“以血养阵,以魂祭星……”穆文远喃喃重复,“所以那些失踪的弟子,都被抓到这里,成了阵法的养料?”
“恐怕不止。”贝宇鹏指着血池,“这血池中的血,恐怕就是那些弟子的。他们在用活人血祭,强化影阵,等七星连珠时,与观星崖主阵共鸣,一举破开封印!”
三人对视,皆从对方眼中看到惊骇。
血屠的计划,比他们想象的更残忍,也更周密。
“等等,”朱恒庚忽然道,“这碑是血屠立的,说明他常来此地。那我们……”
话没说完,谷中突然响起一声长啸!
啸声穿云裂石,震得岩壁碎石簌簌滚落。
紧接着,四面八方涌出数十道黑影——都是刚才那种被影噬控制的傀儡!他们双眼空洞,行动僵硬,但数量众多,将三人团团围住。
“糟了!”贝宇鹏握紧剑柄,“中计了!瞬移玉符把我们送到这里,根本就是陷阱!”
“是殷亭飞?”朱恒庚脸色煞白,“他……他背叛了我们?”
穆文远心中剧震。
殷亭飞……真的是内奸吗?
可如果他真是血屠的人,之前在枫叶城为何要救他们?直接让血影卫得手不就好了?
除非……他有更大的图谋。
“先杀出去!”贝宇鹏厉喝,剑光暴涨,瞬间斩翻三个傀儡。
但这些傀儡根本不怕死,前仆后继,像潮水般涌来。
穆文远不能动用灵力,只能靠身法闪躲。
朱恒庚更不堪,被一个傀儡扑倒在地,眼看就要被咬中咽喉——
“住手。”
一个平静的声音响起。
所有傀儡瞬间僵住,像被按了暂停键。
然后,齐刷刷退开,让出一条路。
路的尽头,站着一道身影。
青衣,长剑,面容冷峻——正是殷亭飞!
“殷师兄……”朱恒庚爬起来,声音发颤,“你……你真的是……”
殷亭飞没有回答,只是看着穆文远,眼神复杂:“你不该来这里的。”
“是你把我们送来的。”穆文远握紧拳头,“为什么?”
“因为只有这样,你才能看清真相。”殷亭飞缓步走近,“你以为血屠是谁?监仙司的一个杀手?错了。”
他停在血池边,伸手蘸了一点血,抹在石碑上。
血液渗入碑文,那些字迹竟开始发光,浮现出新的内容——丹霞真人封印三百年,残魂渐弱,封印将破。然破封之时,真人残魂必散,永无归期。唯以七玉聚魂,以七星之力温养,方可重塑魂体。然七玉流散,聚之无望。
——余苦思三十载,得一法:铸‘影阵’于葬星谷,拘星象修士,以其血魂模拟七星之力,替代七玉。待七星连珠,以血祭催动影阵,强引主阵共鸣,可暂稳封印十年。
——此法有违天和,然为保真人残魂不散,余愿担此罪孽。——殷亭飞,癸卯年冬月。
穆文远如遭雷击。
这碑文……是殷亭飞写的?
血屠的影阵,不是为了破封印,而是为了……稳固封印?
“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朱恒庚彻底糊涂了。
殷亭飞转过身,看着三人,缓缓道:“三十年前,素月死后,我继续调查。花了十年时间,终于查清真相——所谓的‘凶星兆’,根本不是监仙司要破封印,而是他们在猎杀所有可能修复封印的人。”
“监仙司的真正目的,是让丹霞真人的残魂彻底消散,永绝后患。为此,他们不择手段。素月、吴师叔、刘玉龙……所有玉佩持有者,所有研究七星阵法的人,都在他们的名单上。”
“而血屠……”他顿了顿,“是监仙司培养出的最锋利的刀。他不仅杀人,还在破坏一切可能修复封印的线索。我追查他二十年,终于在三年前,将他击杀于此谷。之前,你们所见的那个扮作周德癸的血屠,不过是个继任者,与血七一样。只是,他传承了血屠最纯正的功法,在血影卫内部,可以顶替血屠的称号。”
“什么?!”三人同时惊呼。
“血屠……死了?”
“死了。”殷亭飞点头,“但他的计划还在继续。监仙司培养了他的接班人,继续执行‘清理’任务。而我在杀他时,也受了重伤,只能在此养伤。顺便……接管了他的影阵。”
他指着那些傀儡:“这些人,都是被监仙司抓来的星象修士。我用影噬控制他们,不是为了害他们,而是为了保住他们的命——影噬可以冻结他们的生机,让他们进入假死状态,避开监仙司的追杀。”
“那血池……”
“是我的血。”殷亭飞平静道,“影阵需要鲜血维持,但我不能用无辜者的血,只能用我自己的。这三年,我每月放血养阵,已近油尽灯枯。”
他挽起袖子,露出手臂——上面密密麻麻全是刀痕,新旧交错,触目惊心。
“所以……你一直在暗中保护那些被追杀的人?”穆文远声音发涩。
“不止。”殷亭飞道,“我还用影阵模拟七星之力,暂时稳定观星崖的封印。但这只是权宜之计,最多再撑十年。十年后若还找不到修复封印的方法,真人残魂必散。”
他看向穆文远:“而你,是我最后的希望。”
“我?”
“素月死前,曾用秘法推演过未来。她说数十年后,会有一个‘异世之魂’降临丹霞派,身负修复封印的契机。”殷亭飞盯着他,“穆文远,或者说……柳青,你就是那个异世之魂。”
穆文远浑身僵硬,血液都凉了。
他……他怎么知道我的真名?
“不必惊讶。”殷亭飞似乎看出他的心思,“素月精通卜算,她留下的预言里,写得清清楚楚。所以我从你穿越的第一天,就在观察你。你的言行举止,思维方式,都和原来的穆文远截然不同。”
他叹了口气:“我本不想这么快摊牌。但时间不多了。七星连珠只剩四天,监仙司的追杀越来越紧。而你的血咒虽解,但血屠的接班人已经盯上你,他比血屠更疯狂,更不择手段。”
“所以你就用瞬移玉符把我们送来这里?”贝宇鹏冷声道,“万一我们死在这些傀儡手里呢?”
“不会的。”殷亭飞摇头,“影阵受我控制,这些傀儡不会真的伤害你们。我只是想让你们看清真相,然后……做出选择。”
“什么选择?”
殷亭飞从怀中取出一块玉佩——正是林素月那块,完好无损。
“素月的玉佩,我一直保存着。加上素玄师叔那块,吴师叔那块(虽碎但可修复),我们已经有三块。另外四块,我知道下落——两块在监仙司总部,一块在皇室宝库,还有一块……”
他顿了顿:“在掌门手里。”
“掌门?!”朱恒庚失声。
“对。”殷亭飞点头,“掌门年轻时,也曾是玉佩持有者。但他为了宗门安危,选择与监仙司妥协,交出玉佩,换得丹霞派三十年太平。这事只有我和素玄师叔知道。”
穆文远脑中一片混乱。
掌门……
也是玉佩持有者?
而且还向监仙司妥协了?
“所以现在,你有两个选择。”殷亭飞将玉佩放在石台上,“第一,放弃修复封印,我送你们安全离开,从此隐姓埋名,或许能逃过追杀。第二……”
他眼神灼灼:“助我集齐七玉,修复封印,迎回丹霞真人。但这意味着,你要与整个监仙司为敌,甚至可能……与宗门决裂。”
谷中死寂。
只有血池偶尔冒泡的声音。
穆文远看着林素月那块玉佩,静静躺在石台上,像在等待一个决定。
他想起师父取心头血时的苍白脸色,想起那些失踪弟子散落的碎布,想起原主穆文远短暂而坚韧的一生。
然后,他抬起头:“我选第二条路。”
殷亭飞眼中闪过一丝光芒:“不后悔?”
“后悔。”穆文远坦然道,“但有些事,总得有人去做。”
贝宇鹏上前一步:“算我一个。”
朱恒庚苦着脸:“我……我虽然怕死,但也不能抛下你们。加我一个吧。”
殷亭飞笑了,那是穆文远第一次见他笑。
“好。”他收起玉佩,“那我们就……”
话未说完,谷口突然传来剧烈的爆炸声!
岩壁崩裂,碎石如雨。
一道血红身影冲破烟尘,悬浮半空。
那人穿着监仙司的血色官袍,脸上戴着一张狰狞的鬼面具,手中握着一柄血色长刀,刀身上刻着七个星点,此刻正闪烁着妖异的红光。
“殷亭飞……”面具下传来沙哑的笑声,“果然是你。三年前你杀我师尊,今日,该还债了。”
殷亭飞脸色骤变,一把将穆文远三人推到身后:“快走!他是血屠的传人——‘血魇’!”
血魇长刀一挥,血色刀气撕裂空气,直斩而下!
殷亭飞拔剑相迎,刀剑相撞,爆发出刺耳的金铁交鸣。
但仅仅一击,殷亭飞就连退三步,嘴角溢血——他本就重伤未愈,又常年放血养阵,实力已不足全盛时三成。
“师兄!”穆文远想冲上去,被贝宇鹏死死拉住。
“你帮不上忙!快走!”
“走?”血魇冷笑,“入了葬星谷,还想走?”
他长刀再挥,这次的目标,却是那块刻着碑文的石碑!
刀气斩中石碑,碑文炸裂,碎石飞溅。
而随着石碑破碎,整个葬星谷开始剧烈震动!
那些排列成星位的陨铁石,一块接一块亮起血光。
血池沸腾,无数血线从池中射出,连接每一块陨铁石。
转眼间,一个巨大的血色阵法在谷底展开,将所有人笼罩其中!
“不好!”殷亭飞脸色惨白,“他……他激活了真正的影阵!这是……血祭大阵!”
血魇悬浮阵眼,张开双臂,狂笑:“师尊布局多年,等的就是今日!七星连珠在即,正好用你们的血,为破封大祭添一份礼!”
血色阵法急速旋转,强大的吸力从阵中传来。
那些被影噬控制的傀儡,一个接一个爆成血雾,融入阵法。
血光越来越盛,渐渐凝成七道血柱,冲天而起,直指苍穹——而在血柱顶端,隐隐浮现出七颗血色星辰的虚影。
它们排列的形状,正是北斗七星。
与观星崖下的封印,遥相呼应。
殷亭飞咳出一口血,艰难地举起剑,对穆文远低吼:“快……用玉佩……只有七星玉佩……能破此阵……”
穆文远脑中空白,不解其意。
血魇的长刀,已斩到眼前。
贝宇鹏奋不顾身挡在穆文远身前,剑光与刀气碰撞——剑断,人飞。
“老贝!”朱恒庚嘶喊。
血魇狞笑,长刀再起,这一次,直取穆文远首级。
千钧一发之际,穆文远怀中,那块碎玉突然爆发出刺目白光!
白光中,缺失的那一角虚影彻底凝实,化作一枚玉珏,自动飞向另外两块玉佩——三玉合一,光芒万丈!
血魇的刀,停在半空,再难寸进。
而在白光中心,穆文远听见一个苍老而温和的声音:“孩子,别怕。”
“我教你……用七星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