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逢雪》月栖玫香

28、第 28 章

　　陌隐把夜里在府衙查探到的情况一一和她讲了，太阳落山时，他知道府吏们要将流民转移了，便一路跟随到了城中西南一处十分破败且隐蔽的大院子里，这里原先是一个大养殖场，四周是荒郊野外的田埂。天色已经黑了，里面的情况看不真切，陌隐为了不引人怀疑，在周围观察片刻就回来了。
　　“流民们被带到那里去干什么呢？”钟心意突然想到什么，“你之前不是说修炼九翡琉璃秘籍必须不断吸人血气吗？这些人是不是被带过去就都……”钟心意突然噤声，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陌隐摇头，“应该不会。那里地势没有遮挡，处理尸体会是很大的麻烦。”
　　外面吹过一阵冷风，窗户发出响动，钟心意有些害怕了，对陌隐道：“你以后还是带我一起行动吧！晚上总剩我一个人在这里很不安全。”
　　陌隐好奇地瞥她一眼，道：“你—？”钟心意听出了他漫不经心的讽刺，果然他直白道：“你是有什么内力神功还是会什么有用的秘术？你觉得我带上你究竟是多了一个帮手，还是一个需要我保护的麻烦？”
　　“我从未见过你这么……刚愎自用的人！”钟心意摇摇头，他居高临下的毛病丝毫没有改变，干脆威胁道：“好，你既然瞧不上我，那就请便，等你出去了我就砸了你这破石头，反正本神医最近戴这耳环也戴腻了，要换换款式！今夜该我睡床了，你就好好坐着吧！”
　　“你！——”
　　钟心意裹紧被子背对着陌隐假寐，陌隐只能憋着，尽管生气但为了海云石又不能奈她何……
　　过后陌隐冷静想想觉得钟心意说得不无道理，自己的命石在这样一个毫无缚鸡之力的人身上，而他自己整日整夜在外面追查线索，确实不能太放心。
　　但九逢山没有女子，他自小更没有和女性相处的经验，整日就是钻研医术提升内力修为，后来师傅走了他正式成为山主，心中又学会装上门派的众生弟子。
　　可是，不知是从那次一起看山间的日出开始，还是在落雁山见她梨花带雨又一身倔强的模样开始……陌隐不得不承认，现在这个女子在他心里开始占据一点点角落。
　　或许这就是江湖所谓的朋友吧？钟心意也是他人生当中第一个可以被称为朋友的人……
　　夜深人静的时候，陌隐刚撑着脑袋睡着，突然床上的人开始发出抽泣声，声音越来越急促，钟心意渐渐有些不受控制地大哭，陌隐一挥衣袖燃起蜡烛，她非但没醒还抽搐地更加严重。陌隐赶紧拍打她后背，她慢慢恢复意识睁开眼睛的时候，脸上已满布泪痕。钟心意从沉痛中渐渐回神，一瞧见身旁是陌隐，突然弹坐起伸手环住了他的脖颈，脸就埋在他带着淡淡草药香气的颈窝里平复情绪。
　　眼泪滴到陌隐脖子里，他有些痒，但是他并未打断她，一条腿半跪在床边由着钟心意慢慢收拢情绪。
　　钟心意哭够了才缓缓抬起头来，胳膊还松松环在陌隐的脖子上没有放下。
　　“我梦到我落水了，被救起来后父亲递给我手炉暖手，母亲给我掩好被子，坐在一旁温和地抚摸我的头发，还夸我越来越坚强了……”她边讲边不受控制流下眼泪。
　　“我们一定会找到凶手的对吗？”钟心意眼睛里面是渴望的光，陌隐还没来得及回答她，她突然又埋进陌隐颈窝里，喏喏道：“你不会丢下我走的是吗？”
　　钟心意突然被父母丢下的阴影陌隐完全能感同身受，师傅突然被害后，他也体会过那种失去至亲的难耐痛苦，况且她此前落水应该也是被吓得不轻。
　　“是的，不会。”陌隐认真回答她的每一个问题，伸手轻轻拍着她后背。梦境太真实，钟心意有点不敢睡了，一定要陌隐在一旁陪她，黑夜中听见他在一旁的呼吸声和清幽气味，钟心意才缓缓闭眼。
　　一大早婆婆以为陌隐依旧不在，直接端着早点进了钟心意房间，“乖女，早饭还热着，快……”老婆婆话还没说完，就和睡在床外面的陌隐对视了一眼，她立马尴尬地转身要出去。钟心意被老婆婆的声音吵醒，也迷糊坐起身，一边叫住了婆婆一边把陌隐推下去接过了饭菜。
　　今天的早点很丰盛，老婆婆的小咸菜腌好了，端给他们尝鲜。钟心意忽然想起什么问陌隐道：“我攒的老本儿还剩下多少铜板？”
　　“我给了老婆婆一半，大概还剩下一半。”
　　钟心意没再说他什么，陌隐这人不愧是山主，悟性还是很可以的嘛，没有原先那么冤大头做派了。
　　陌隐本来已经做好了计划，经过昨夜他只好也把钟心意也列为同伙了。他打算两人扮作流民模样，卧底其中，不出意外的话他们也会被带到那处隐蔽的房子里，到时就能一探究竟。
　　他把这个计划讲给钟心意听的时候，她却问道：“你打算什么时候就去？”
　　“今晚。”
　　“今晚？也就是说我们今天就要离开这里了？”
　　“对。你身体现在已经完全恢复了，应该没问题。”
　　“不是我身体的问题。”钟心意犹豫问道：“我们能不能稍微晚点，明天再出发？今天……今天其实是老婆婆女儿的忌日，他们一直对我像是对待女儿一样，我今天还打算陪老婆婆去看看她的小外孙……”
　　陌隐思忖一翻，皱眉道：“多管闲事。”
　　钟心意急了，“什么叫多管闲事？凡世间除了所谓的正事，还有感情，人与人之间的感情。人是有感情的，如果眼里除了自己的事情再无其他，活得太枯燥无味了。”
　　陌隐不置可否，钟心意坐到床边做准备，也懒得再和他讲道理。
　　钟心意和老婆婆出门后，陌隐到集市买了两身不起眼的粗布衣裳，又翻进了一家人气很高的酒肆茶馆，一楼大厅是说书的地方，观众在台下听得聚精会神，茶水点心摆满桌台，时不时响彻雷鸣般的掌声。
　　陌隐跟着一个小厮到了下人房间，在没人的屋里用新买的两身衣服换了两身打着补丁的破旧衣衫，一身小厮的一身丫鬟的。
　　他顺着原路返回时，刚要离开，忽听见远处传来十分熟悉的声音，一回头发现杨珩对陆影打过招呼后径直进了二楼的一间厢房里，陌隐算算时间，船的确也是时候驶至芜城了。他趁着没人注意推门进了杨珩房里，杨珩此时背对着房门头也没回，以为是来送吃食的小厮。
　　“东西放那儿就行。”
　　陌隐站在那里，轻轻扇了一下凌风扇，杨珩的后背突然感到一阵强大的推力迫使他向前趔趄一步，吓得他赶紧回头才看见站在那里依旧淡定的陌隐。
　　“陌山主，竟然是你！我正发愁不知道去哪里能找到你们呢，你就出现了。”杨珩一边说话，一边一瘸一拐地朝他蹦跶过来。
　　陌隐看他这样子应该是脚伤还没痊愈，但转念一想杨珩既有陆影贴身照顾，他也就懒得再多事配置什么万能金疮药了。朝夕相处这么久杨珩竟然没发现陆影其实是女儿身，陌隐看着他怀疑这眼神是怎么做上一军之将的？
　　“陌山主你刚巧也下榻此地？对了，钟大夫的身体好些了吧？”杨珩尴尬咧嘴，有些不好意思提起自己造的孽。
　　“她已没事，可以放心。”
　　“那就好，那就好……船黎明时刚靠岸，我带着陆先生打算先住在这里，待杨家十几名精锐人马到达后我们再一齐入府衙。”
　　“不可！”
　　“为何不可？我身上有圣上御赐的令牌，此次出巡应当由府衙接待才对，况且这芜城的情况，恐怕也只有城守最清楚。”
　　陌隐给他看了一眼自己刚刚换来的破衣烂衫，把准备卧底的计划告诉了杨珩，杨珩当即传了书信，叫他的人马到达后先在城外驻扎，切勿打草惊蛇。杨珩还自告奋勇要和他们一起去卧底，但陌隐觉得他行动不便恐怕只会有所拖累，还是劝他留在此地探听消息准备接应得好。
　　陌隐临走时刚巧陆影推门进来，她拿着药瓶纱布给杨珩换药，看见陌隐在这儿问道：“小意在哪儿？身体怎么样了？”
　　“她一切安好。”
　　“哎——！”陆影本来就是为了陪着姐妹才上的船，他们不告而别后她已经很久没有见过好姐妹了，连一点消息都没有，走得时候病得那么严重，她要跟着陌隐一起去亲眼看钟心意才能真的放心。
　　杨珩从后面拦住了她，明明他脚伤站不稳当而且只用了一只胳膊，但是陆影发现她用尽全身力气都没办法挣脱，眼看着陌隐越走越远很快消失在走廊尽头，她一把推开杨珩，不知为何拦她。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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