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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第 36 章 ...

  •     06

      这晚由爱人一勺一勺喂下营养均衡的米汤,夜里七点出头,你便睡下了。一觉睡得天昏地暗,中途感觉谁把你叫醒喂了几片药,喝下小半碗豆浆,刚刚咽下就又昏迷过去。再醒来是第二天下午三点,你睡了近一整天。唤醒你的是饥饿。
      睡醒窗帘拉合,室内一片昏暗,窗帘中央投下一线金色的缝隙。天花板是熟悉的方形吊顶,圆圆的室内灯轮廓模糊。薄被搭在肩头,睡裙挤到腋下,堆叠褶皱硌着后背。想着把它拉下来,抬手伤口拉扯,绷带里传来锐痛,连带着胃液一同灼烧。…好痛。空气里回响低微的呻吟。紧接着是窸窸窣窣的起身声音。你身边有人。他直起腰,昏暗中轮廓宽厚结实,身体倾靠过来;悬在你的上方,握住你僵在半空的手压下去,而后一手穿过你的后颈与枕头的间隙,一手托住你的腿根,稳稳将你半托半抱成了坐姿。
      他一直在陪你吗?

      “季晓…”你喃喃地叫他,指尖搭在他的腰。
      你发现他穿上衣服了。
      他神色寻常,没有看你,扶稳你就下床去拉窗帘。浓光一瞬洒落,强得刺眼。床尾影子掠过去,掌心塞进牙刷和水杯。卧室门打到最开。你乖乖闭着嘴巴在床上洗漱,看着他背影离开,在明亮的客厅拿保温杯一勺一勺从电饭煲里盛汤,往玻璃餐盒里放糊成一团五颜六色的软食。…好多。感觉他还要准备一段时间。你撑起上身、尽可能缓慢地旋转身体,下床打算去卫生间。卧室门开着,居家款好男人放下汤勺跑近前来扶你,你嘴里含着泡沫含糊地说不用。他当没听见。你艰难地直着腰漱口,低头吐掉,小声说,“我可以自己走的。就几步路。”

      “现在是术后多久?”他问。

      “…四十八小时…吧。”你迟疑道。

      前天四点做手术,昨天四点你就出院了。
      现在下午两点五十。

      他看着你。

      “…好吧。四十七小时。”你小声更正。

      “下次记得叫我。”他吐出一口长长的气,声音无力,“要洗漱不用非得下床吧。”
      “…但是。”你嗫嚅地说,“我想上厕所。”
      “啥。哦哦,哦,”他说,“哦哦,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回避一下。”
      “…啊。我以为你会扶我。”
      “啊。哦对对,女生是坐着○的。”
      “…………错乱了吗!”你面红耳赤,突然好想捂住耳朵,“干什么啦突然这么呆!”
      他就非常委屈,“因为我好久没跟老婆住一起了啊!”
      你顿时理解了,声音弱气下去。“…好像对哦。是这样。有道理。”

      两人一块儿呆了几秒。
      然后他问,“是不是还要帮你脱○○。”
      你犹豫道,“好像是哦。”
      然后他问,“是不是还要帮你穿○○。”
      你呆呆道,“好像是哦。”

      两人一块沉默了几秒。

      你和他一向克制。两人都有边界感,不会在这种时候闯进去,一般都会等着。再说家里两个洗手间,没必要非得一起挤。这种稍微有点程度微妙的事情,还一次都没有过。
      在那边放纵的时候当然是各种各样的经历都体验过。但在他面前,还残留着作为人最基本的羞耻感。

      两个人保持着安静解决了这场需求。

      出卫生间爱人照常稳妥地把你扶上床,下午茶喝不知道是什么的很香很鲜的汤。医生的建议是前几天先吃流质,所以只是汤。不能加乱七八糟的佐料,以为会不好吃,但居然很好喝!玻璃杯里插着吸管,你喝得满脸幸福。间隙他一勺一勺喂给你碾得很碎的各种糊糊。五颜六色的,味道很淡,但是怪好看的,阳光下颗粒亮闪闪。你好奇问道,“这个是什么呀?”
      他说:“宝宝辅食。”
      你,“……尊嘟假嘟。”模仿幼儿。
      他:“尊嘟。我看都说让吃软的。正好儿童餐干净健康。”
      “老公好聪明哦!”你大力支持,“天才!”
      “你就只有逗我的时候这么喊。”他神色稀薄下去。
      “…对不起。老公。”
      “还有做错事的时候。”
      “…对不起。”
      一勺新的宝宝辅食。勺子扁扁的,你含住它咽下去。床边爱人的表情再一次冷淡起来,一种极力不去把它表现在脸上接近压抑的神色。他不再看你了,只望向你的嘴唇。但他还在小心地喂你。汤好像没那么好喝了。你的胃有点痛。整个肚子连同伤口都在痛。咀嚼的速度变慢了。他问,“不好吃吗?”
      你浅浅地摇头。“好吃的。就是肚子有点痛。”
      “哪儿痛?”季晓放下食盒。掌心覆盖在你的小腹。温暖隔着纱布渗进去。“这儿?我挂个号,待会去医院看看。”
      “是,但是,”你犹豫一下,说,“好像不是伤口。…我生理期快到了。”
      “…对哦。是这两天。”他一呆。
      “刚刚还没感觉,洗漱完就。”
      “来了吗?”
      “我也不知道…就是有点感觉。”
      “…我看一下。”
      “要怎么看啊。”
      “腿,张开点。”
      “啊,啊,等下,呜,你怎么,”
      “你昨天说我可以自己撩起来的。老婆。”
      “太突然了…!!我还在喝汤啊!”
      “…这样看看不出来哈。”
      “是的耶你发现了耶!”你回得很不高兴,半途瞬间惊慌失措,“等下你拿张纸——”
      “确实来了。”爱人移开手掌,抽纸擦手,说。“怎么办,能在床上换吗?”
      “…也可以吧。”

      “……”
      “……”

      总之就这么安静地又解决了一场需求。

      解决完他去洗手,坐回来继续喂你吃饭。
      八月末尾,下午三点半,天色正好,阳光明媚。空气中弥漫酸甜的果香。喂你吃过迟来的午饭,他去厨房洗碗,腰间系上可爱的小熊围裙。身侧柔软的枕头有他的气味。你抱住他的枕头,专注地凝望他。肩宽腿长的爱人站在开放型厨房内部的L型折角,一举一动都分外寻常;激越水流在玻璃餐盒内部流淌,沿着他的手指和手臂滑落,滚动蜿蜒的湿痕。碗筷洗净擦干,他解开围裙挂上高处挂钩,转身正对上你的视线。

      客厅和主卧稍微错开角度。厨房后是落地窗。窗外是晴空如洗,蔚蓝明亮。
      这个角度,他是逆着光的。
      看不清表情。

      看你几秒,绕出厨房回房间,坐回了你的身侧。床边摆放一方深棕色软垫木凳,和你的梳妆台配套。他刚刚就坐在这里给你喂饭。
      他问,“干什么一直盯着我。”
      你说,“在思考怎么挽回男朋友的心。”
      他说,“哦,我降级成男朋友了。”

      明明是他刚刚说的你总在这种时候叫他老公…
      原来不叫也不高兴吗?
      那该不该叫啊?

      你不知道该怎么应对,不由得微微抿起了唇。其实只是下意识的神色,因为实在困惑,也有点挫败,在思考做些什么才能让他心情好些。是自己先做得不对,回到家被原谅了,理应做些什么弥补;结果时机不太对,反倒要让他来照顾自己。他不高兴很正常。——想着这些,被他看见你的表情,反倒刺痛一样错开了眼。
      最后是他,先说了一句抱歉。

      床边阳光暖融融的。卡通图案的枕头上有细细的绒毛。摸起来也暖暖的。指腹不自觉来回摩挲,不知不觉蹭到发烫。你轻声问。“不打算回去工作了吗?”
      每次不知道该说什么,你都会聊到工作。

      季晓沉闷地应了一句,“嗯。”

      他表情更不好看了。

      你反应了一下才意识到这是个坏问题。
      季晓决定不工作的理由很明显,支撑他不工作的现实因素也很明显:因为你给他了一大笔钱。
      这钱是哪来的不言而喻。甚至你现在躺在这里动弹不得的原因也不言而喻。在他眼里故事还不知道是个什么版本,之前你们谈到离婚,提起财产分割,你说要把全部资产给他,他说合着你跟其他男人发生关系还是给他赚钱?之后说了一句很难听的话。
      再然后你们就,搞得很难看。
      双方都对此怀有阴影。
      这问题真是糟透了。

      “季晓…”你有点求饶地说,“我错了。”
      “……”
      “你到床上来坐着嘛。”
      “大白天的。”他说。
      “那怎么了嘛。反正你都要陪我的。”
      “…我状态不对。”他低声说。
      “我发现了。刚刚○○和换○○○的时候你都有反应诶。”
      “……怎么发现的。而且不是那个意思吧。”
      “啊。不是吗。话说我这种状态你也会有感觉啊。”
      “对,我是变态。”
      “好坏哦。我身上还在流血的。”
      “…………么。”

      很低的说了一句话。

      你反应了半分钟才意识到他说的是什么。
      「不是说被玩坏的么。」

      第一时间以为他发现你的隐瞒了,背后冒出一片冷汗,小腹紧缩了一下。然后才迟钝地从上下文联想到,他的意思是,因为你半是诱导的那句受伤原因,他看到你的伤口就只能联想到糟糕的事。

      …………啊。
      怪不得看起来很不开心。
      ……伤口好转之前,他的状态大概都不会好起来吧。

      要怎么回复呢。好像也无话可说。你伸手拉他的手指,很粗的温暖的手指,把两根手指握在掌心,轻轻地摇了一下,说,“你怎么样我都喜欢,季晓。…我知道你过不去,之前的事…,是我的问题——”

      话到这里他粗暴地打断了你。
      “谁说都是你的问题了?”

      “……”

      “我自己心态有问题。”季晓低下声音,又露出那副极力压抑的神色,说,“调整一段时间就好了。…我们先好好养伤,好吗?老婆。我们不提那些了。让它过去吧。”

      不提…吗?

      就像之前一样。

      不去提,他自己压在心里。压到最深最里最让人难以窥探的隔膜之内温暖火焰的最底层。然后再若无其事和你演恩爱夫妻的戏码。若无其事每天热情和你开玩笑。

      但明明他自己又介意。很介意。非常介意。
      压在心里,压得很实很实,像几吨重的大石头一样,根本过不去。
      对你,事情早在刀刃劈开的时候就过去了。
      现在过不去的是他。

      “季晓。”你哀求地轻轻叫他,“季晓,你离我近一点,好不好?…我们到床上来说。”
      你不想再这样把事情压着。当然也不是要逼他说什么,只是昨天睡前拥抱,两人感觉都很好,你觉得距离拉近可能会让他心情好一点。

      爱人半分隐忍地看着你,一言不发。你不知道自己究竟戳中他的哪个点。和他的这种僵持也让你感到挫败。好似理应如此,但你仍然难过。他到最后也没到床上和你聊天,他说白天不想躺在床上。
      讲到这里,把放在客厅的平板电脑、笔记本电脑、游戏机和挂在轮椅上你的帆布包拿到床边,分门别类摆在你的大腿,紧接着掏出手机塞进你手里,温和地说,“我出门买点菜。你自己在家待一会儿,等我回家,好吗?老婆。有事给我打电话。就在楼下超市。我二十分钟内回来。——你陪朋友聊聊天,手术的事,别让她们担心。你父母那边我解释过了。”

      他是要走吗?

      你茫然地看着他。
      他避开你的视线,声音仍然克制温和。
      “下午的辅食有没有不爱吃的?或者你看看想吃什么,给我发消息。……我先下去一趟,很快回来。”

      ……

      他离开了。

      晚夏,八月末尾,下午四点,术后四十八小时。家,婚房,主卧,怀里是残留爱人气息的软枕,腿上是残留爱人气息的薄被。明媚阳光倾洒在薄被之上一字摆开的电子设备,银白笔记本电脑折射碎光,像那日金属锐器映射的金色光斑。他走了,你该看向哪里?空茫之中,被硬塞进去的通讯设备发出接连三声提示音。你如梦初醒,空茫望去,掌心屏幕亮起,绿色软件显示数十条未读消息;指尖上下滑动,大多来自另一个世界。最新两条是那个人发的。

      『怎么样?』
      『恢复得还可以么,黎潮。』

      ……隐隐约约地,感觉到哪里不对。
      但答应过要回他消息了。

      你徘徊在这半分空茫的孤寂中,怔怔片刻,
      指尖迟钝而滞涩地,回了一条。

      『不劳您费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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