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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 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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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今日是林大夫上门复诊的最后一天,守在门口的衙差不用再当门神,继续抓小偷小摸去了,也就是王婆家可以自由进出。
“王婆,你病糊涂了。咱们都是老交情了,若不是看着这情分,我用得着眼巴巴赶着来你这。”
贺令娴还没有走进屋子就听到这埋怨的话语,声音听着陌生,但这娇滴滴的语气,她不会认错。
来人正是赵娘子。
无利不起早,王婆家一解禁就直奔而来,有什么样的利益能勾得她一大早就跑来找王婆。
康复后的贺令娴身子轻盈,放慢脚步,悄悄躲在房外,她想看看她们准备搞什么利益勾当。
“当日衙差来得这么快,少不得你吹枕边风吧。都说赵捕头是你的老相好,看来这话不假啊。你们这一弄,可把我吓得不轻,病了好几天,这药费都不知道在哪找回来。”
“哎呦,这这这,都是传闻,当不得真,当不得真。这药费嘛,这不就在你王婆眼皮子底下。刚才一进门,我就瞅见那个丫头,这身段,这气质,一看就是好苗子,这长大后可迷倒不少人。”
刚才她在忙着熬药,背对门,难怪没有发现有人看着她,凭借背影就说好苗子,吹牛也不怕吹破牛。赵娘子明显冲着她来的,这勾当买卖就是她,主要是看王婆是怎么想的。
她不由贴耳去听,几乎整个耳朵挨着门上,可王婆却没有回应。
“王婆,你别犯傻了。难不成你想给她找个良人,再准备一大笔钱财作为嫁妆送给她,还是说你想养她一辈子?你别犯糊涂了,别忘了你自个儿子才成家,你儿媳妇可不稀罕多个小姑子。”
贺令娴听见王婆哀叹了一声,接着说:“我自然不可能养她一辈子,但这小姑娘也真是可怜......”
赵娘子嗤笑了一声,说:“可怜?这世道谁不可怜。我说,要不是她还是个南边来的黄花大闺女,还卖不上高价呢。只能卖到下等窑子,一天接上好几个客人,恶心得要死,还赚不上几个钱。”
王婆说:“这小姑娘很善良,要不是她这几天辛苦照看,我还不知道在哪呢?”
赵娘子说:“那我们一人退一步,我让她现在楼里当几年清倌人,等她大点再接客。这可是很大的退让,我楼里的姑娘们还没有过这样的待遇。”
进了她的楼,什么时候接客还轮得到一个小姑娘决定?她赵娘子可不是吃素的。若不是时下这楚楚可怜的南方小美人正吃香,她何至于低声下气求王婆这个老糊涂。
王婆除了哀叹,并没多说什么。
王婆这是准备要把她卖给赵娘子?
这青楼妓院可不是她想要的好去处。一入青楼,这不死也得脱层皮,单单这妓院里里外外的打手,她区区一女子,双拳难敌四手,恐怕不止四手,是八手,甚至十二手。不行,这样她没有活路可走啊。
“王婆,你醒了吗?该喝药了。”
贺令娴捧着装有汤药的瓷碗,迈进屋子。一进屋子,她便看到王婆靠在床头,一个女人坐在床边上,握住王婆搭着毛毯上的手,听闻她的声音,侧身看向她。
那女人身形丰腴却不臃肿,穿着艳色衣裳,皮肉保养得宜,虽有岁月痕迹,却被脂粉遮掩得恰到好处,瓜子脸上镶嵌着一双桃花眼,眼波流转间尽是活络,看人时目光像带着钩子。
这是她第一次真正看清楚赵娘子的相貌,先前她发物作祟导致面容肿胀,视线模糊,根本看不清想买她当妓女的人长什么样。
“你瞧,这小姑娘长得多俊,尤其那水灵灵的眼睛,像是会说话一般,看着就让人心软,想紧紧抱进怀里好好爱护一番。那些臭男人最喜欢这款,柔弱可怜,眼泪一掉,让他们干嘛就干嘛,哪舍得小美人吃苦。”
赵娘子用手帕捂着嘴,眉目弯弯,笑着说。王婆也依着赵娘子的话语,盯着她的脸,没有说话。
贺令娴看了一眼就收回视线,忽略王婆和赵娘子刀子割肉一样的打量,直直走向王婆,轻声说:“王婆,药好了。要现在服用吗?”
温热的药汁散发着一股黏稠的苦涩气味,静谧地笼罩在三人之间。
“这个小模样嫁给大户当妾侍也说得过去。起码不用费什么嫁妆,还能赚一笔聘礼。”赵娘子笑意盈盈地说着,灵光一闪,忽然拍着手,“哎哎哎,这买卖真有些说法,听说城南三十岁的打铁匠才死了妻子,她现在嫁过去刚刚好。那打铁匠出手也是阔绰,据说他娶第三任妻的时候,就给了老丈人家三十两银子。”
这鹤州三口之家一年的花销不过十两银子,这三十两的聘礼可以说是诚意十足。把她许给打铁匠,一纸婚书,后面想和离就难,毕竟他才三十岁就死了三任妻子,这妻子的死因恐怕和他脱不了干系;若她要和离,她和打铁匠总要死一个。
贺令娴盘算了这个也不是好去处,妥善脱身难度有点高之外,还得赔上自己贞操,陪一个不喜欢的男人睡觉,不太值得。
“赵娘子,容我想想。你先回去吧。”王婆说,伸手拿过贺令娴手里的瓷碗。
赵娘子说:“好嘞。这南边来的小姑娘,脸就是嫩,滑溜溜的。我后天再来哈。”
赵娘子说完,欣然起身,伸手摸了一把贺令娴。她想躲开却没有躲过,涂着丹寇的手指从上至下划过脸庞,熟练得像随手摸路边的一朵野花。
还没等赵娘子离开床边,就听到有人在大门口喊:“仙儿。仙儿。”
“你听听,仙儿仙儿的喊,就说这小姑娘会讨男人欢心。”赵娘子抬手用手帕掩唇轻笑。
“王婆,是林大夫来了。”
“仙儿你去请林大夫进来。”
贺令娴和王婆同时出声。
她走出屋子,后面跟着赵娘子,敞开的大门口站着林大夫。
“哎,这不是林大夫嘛。王婆等你好久呢。”赵娘子带着几分嗔怪的口吻说,越过她,腰肢轻摆,走到林大夫身前。
路过她身边时,带起一阵脂粉香气,浓郁得让人沉闷。
她见林大夫直接绕了过去,徒留赵娘子呆立在原地,一会儿又见怪不怪一样笑着离开王婆家。
贺令娴上前说:“林大夫,早啊。王婆在屋子等着你。”声音有点哽咽。
林大夫看着贺令娴的眼蒙上一层水光,朝她问好的笑容也是勉强中带着凄凉,担忧的问:“那赵娘子来的作甚?”
贺令娴吸了一下鼻子,低声说:“她想让王婆把我卖给她。”
赵姨娘是城中青楼的老鸨,这一点他知道,他作为大夫,病人无分贵贱,他平常也给青楼里的姑娘看病。楼里的姑娘们也是可怜人,遇上癖好奇怪的客人,身上时常青一块紫一块,下面同样惨不忍睹,他已经医治过好几个这样的可怜人。
仙儿年纪这么小,他怎么忍心看到清纯善良的她踏上悲惨的道路。林大夫于心不忍。
林大夫安抚道:“仙儿,别担心,我劝劝王婆。”
贺令娴边说边领着林大夫走进屋子。看见瓷碗放在床头柜上,王婆正闭目养神。
林大夫给贺令娴和王婆把完脉,写了一个药方子,药方子上的笔墨还没有干,需要再晾一会。
“仙儿身体已经完全好了,以后注意些就好。至于王婆这边,这次病来得凶猛,伤了底子,需要服用药材滋补,养一段时日方能完全好起来。”林大夫下了结论。
药材滋补,这就意味着得花钱;养一段时日,这就是说要花一大笔钱。贺令娴心里想着。
林大夫说:“仙儿,你先出去。我有些话和王婆说。”
贺令娴看看王婆,王婆点了点头,她便拿着喝完药汁的瓷碗离开房间。
林大夫关上房门,走到床边的凳子坐下,斥问:“我刚才见赵娘子上门,王婆这是打算恩将仇报,把仙儿卖入青楼?”
王婆看林大夫这做派,不禁反问:“仙儿仙儿,林大夫这么心疼仙儿,不如林大夫娶了仙儿?这样仙儿免了青楼受苦,林大夫也有知心人。”
林大夫长得人模人样,不算寒碜,年纪不过二十五,比仙儿是大了十来岁,但她觉得,年纪大的男人更疼妻子,更容易包容媳妇儿。
林大夫回应:“我心疼仙儿,那是因仙儿善良。岂能乘人之危,当那没良心的畜生!”
王婆白了林大夫一眼,说:“你不愿做畜生,愿意当好人。那我问你,仙儿不入青楼,不嫁人,谁养她一辈子?”
这个问题是刚才赵娘子提出,王婆想不到解决方法,谁都想当好人,但好人难当,谁愿意一直养着一个孤女?
“林大夫,仙儿的善良,我眼睛也不是瞎子,能看的到。”王婆坦言的说:“林大夫孤家寡人,你不想养仙儿,孤男寡女难免被说闲话,是怜惜她。但我有儿子,有儿媳,不可能养她一辈子。我能容忍,我那儿媳可不好说话。”
王婆和林大夫各自有各自的难处,贺令娴的去处成烫手的山芋。
林大夫问:“那也不能送仙儿去青楼,就没有好法子安排仙儿吗?”
王婆沉默了一会儿,开口说:“林大夫不愿意娶仙儿,仙儿无非就两条路,要么进青楼陪客,要么给人当妾侍或者填房,那刚死了媳妇的打铁匠就不错。”
林大夫立马拒绝:“不行、不行!这打铁匠一看就有猫腻,仙儿嫁给他,就是推仙儿送死。王婆作为牙子,平日不是认识很多富商大户,看看能不能给仙儿安排个好差事。”
王婆将毛毯往扯了扯,嘲讽的说:“哎,林大夫,你看我现在是能四处走动的模样吗?更别说,官府才将我这解禁,富商大户躲都躲不及,还上门呢。”
林大夫在房间内来回踱步,他也不知道怎么妥善安处贺令娴。
“赵娘子后天上门要人,我可怜的仙儿,要被卖进青楼这火坑,夜夜陪恩客。希望她不要责怪王婆。王婆也是没有办法,谁叫林大夫这么心硬,不肯娶仙儿。”
林大夫被王婆这番无耻的话语气得摔门而去。
贺令娴的去处怎么样,两人也没有定出个说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