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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 9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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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魂塔的光芒在苍南上空萦绕了三年。
这三年里,苍南再未出现过混沌侵蚀的痕迹。断龙崖上长出了成片的灵树,那些曾被外神爪牙撕裂的土地,如今覆盖着青翠的草皮,偶尔有野兔从林间窜过,惊起几只停在枝头的海鸟。守夜人总部的大门永远敞开着,门口的石碑上刻着新的规矩:凡愿学防御之术者,无论出身,皆可入内。
林砚的头发长了些,用一根简单的木簪束在脑后。他不再像从前那样整日握着斩厄剑,更多时候,他会坐在归魂塔底层的石阶上,看着往来的百姓。有抱着孩子来求平安符的妇人,有背着柴刀来请教符文刻画的樵夫,还有些半大的孩子,总缠着他讲当年斩杀外神的故事。
“林首领,您当年真的一剑劈开了混沌深渊?”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姑娘仰着脸,手里攥着块刚从海边捡来的贝壳。
林砚接过贝壳,用指尖在上面轻轻一划,一枚简单的避水符便浮现出来:“不是我一个人。是无数把剑,无数双手,一起劈开的。”
小姑娘似懂非懂地接过贝壳,蹦蹦跳跳地跑向不远处的母亲。那妇人笑着朝林砚点头致意,眼底的感激如同苍南的海水,深沉而绵长。
苏清瑶从归魂塔内走出时,正看到这一幕。她如今褪去了素白劲装,换上了一身湖蓝色的衣裙,腰间依旧别着那柄短刃,只是刃身已很少沾染鲜血。这三年来,她走遍了苍南的城镇村落,将守夜人的基础符术教给百姓,那些曾经只在典籍中记载的符文,如今成了渔民船上的护符,成了农夫田埂上的驱虫咒。
“又在给孩子们讲故事?”苏清瑶走到林砚身边坐下,递给他一个油纸包,“张婶刚做的鱼饼,还热着。”
林砚打开油纸包,浓郁的香气混着海风吹来,让他想起了精神病院的那段日子。张姐总说,苍南的鱼饼要加三分海盐,才能吃出大海的味道。他咬了一口,咸鲜的滋味在舌尖蔓延,眼眶微微发热。
“叶孤城传来消息,”苏清瑶的声音拉回他的思绪,“北方边境的‘黑风谷’出现了能量波动,像是混沌残留的气息。”
林砚点头,将最后一块鱼饼塞进嘴里:“我明天过去看看。”
“我跟你一起去。”苏清瑶站起身,短刃在阳光下闪过一丝冷光,“正好去看看北方的雪,听说比苍南的雾还冷。”林砚看着她眼中的期待,想起三年前她独自踏上旅途时说的话:“要亲眼看看这片土地,才知道守护的究竟是什么。”如今,她看过了苍南的海,看过了江南的雨,却还没见过北方的雪。
“好。”他应道,“让他们备好两匹快马。”
次日清晨,两人骑着守夜人驯养的灵驹,朝着北方疾驰而去。灵驹日行千里,沿途的风景渐渐从蔚蓝的海岸变成连绵的青山,又从青山变成枯黄的平原。越往北走,风越冷,空气里隐约能闻到一丝熟悉的腥气——那是混沌残留的味道,只是比当年在断龙崖闻到的淡了许多。
第五日傍晚,他们抵达了黑风谷外围的小镇。镇子不大,只有一条主街,街边的房屋大多挂着褪色的红灯笼,看起来有些萧索。镇口的老槐树下,几个穿着兽皮的猎户正聚在一起,低声议论着什么。
“听说了吗?昨晚又有人在谷口失踪了。”
“可不是嘛,都三个月了,前前后后丢了十几个人。官府派来的人进去查了,连骨头渣都没出来。”
“我看呐,八成是山里的精怪成了气候,得请个厉害的法师来镇压才行。”
林砚和苏清瑶对视一眼,翻身下马,朝着猎户们走去。苏清瑶取出一枚守夜人令牌:“我们是守夜人,来查黑风谷的事。”
猎户们看到令牌,都露出敬畏的神色。守夜人斩妖除魔的故事,这几年早已传遍大江南北。一个络腮胡猎户连忙站起身:“两位大人来得正好!这黑风谷邪门得很,白天看着跟普通山谷没两样,可一到晚上,就会起黑雾,雾里还有怪声,听着……像是小孩子哭。”“失踪的人,都是在黑雾出现后不见的?”林砚问道。
“是。”络腮胡猎户点头,“有次我弟弟想进去看看,刚走到谷口,那黑雾就跟活过来似的,一卷就把人拖进去了,连呼救声都没留下。”
林砚沉吟片刻:“今晚我们进去看看。”
“大人不可!”猎户们连忙劝阻,“那黑雾邪性得很,沾着就会浑身发痒,过几天身上就会长黑疙瘩,烂得流脓!”
苏清瑶从行囊里取出几张清心符:“这符能暂时抵御邪祟侵蚀,你们先拿着。今晚锁好门窗,无论听到什么都别出来。”
猎户们接过符纸,千恩万谢地散去了。林砚和苏清瑶找了家客栈住下,趁着夜色未深,先去黑风谷外围探查。
黑风谷入口狭窄,两侧的山壁如同被巨斧劈开,怪石嶙峋,上面覆盖着一层薄薄的黑霜。苏清瑶用短刃刮下一点黑霜,放在鼻尖轻嗅:“有混沌的气息,但很淡,像是被什么东西稀释过。”
林砚指尖凝聚起一丝银白色灵力,朝着山壁探去。灵力刚触碰到黑霜,便传来一阵细微的刺痛,像是有无数细小的虫子在啃噬灵力。他皱眉收回手:“不是自然形成的混沌残留,像是人为饲养的。”
“饲养?”苏清瑶有些惊讶,“谁会饲养这东西?”
林砚没有回答,目光投向谷内深处。那里漆黑一片,隐约能看到树木的轮廓在风中摇晃,像是蛰伏的巨兽。他握紧腰间的斩厄剑:“进去看看就知道了。”两人一前一后走进谷中。越往深处走,黑雾越浓,空气中的腥气也越发刺鼻。那些黑雾并不像普通的雾气那样流动,反而像是粘稠的墨汁,贴在皮肤上冰凉刺骨。苏清瑶将清心符贴在两人衣襟上,符纸发出淡淡的金光,将黑雾隔绝在外。
“听。”苏清瑶突然停下脚步,侧耳倾听。
黑雾中,果然传来一阵细碎的哭声,像是有无数个孩子在低声啜泣。那哭声忽远忽近,带着一种诡异的诱惑力,让人忍不住想朝着声音来源走去。
“是‘噬魂雾’。”林砚沉声道,“低阶混沌衍生物,能模仿生灵的声音,引诱猎物自投罗网。”
他抬手挥出一道剑气,银白色的光芒在黑雾中炸开,哭声戛然而止。但片刻后,更密集的哭声从四面八方传来,像是有无数双眼睛在黑雾中盯着他们。
苏清瑶握紧短刃,警惕地环顾四周:“不对,这噬魂雾的浓度,比典籍记载的高太多了。”
话音刚落,前方的黑雾突然翻滚起来,形成一道巨大的旋涡。旋涡中心,隐约浮现出一个模糊的身影,那身影穿着破烂的黑袍,手里拄着一根缠着锁链的拐杖,拐杖顶端镶嵌着一颗黑色的珠子,正散发着浓郁的邪气。
“守夜人?”黑袍人的声音沙哑刺耳,像是用指甲刮过生锈的铁器,“没想到这么快就找上门来了。”
林砚将苏清瑶护在身后,斩厄剑缓缓出鞘:“你是谁?为什么要饲养噬魂雾?”
黑袍人发出一阵怪笑,笑声在谷中回荡,让黑雾都跟着震颤:“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些雾,可是好东西啊。你看那些失踪的人,他们的恐惧,他们的绝望,都成了雾的养料。等养料足够了,就能召唤‘影母’大人了……”
“影母?”苏清瑶脸色一变,“那是传说中孕育影奴的高阶外神!你竟然想召唤它?”“没错!”黑袍人猛地抬起头,兜帽下露出一张布满黑色纹路的脸,“当年巴尔大人被你们斩杀,影母大人震怒,却碍于空间壁垒无法降临。我只要献上足够的祭品,就能打开通道,让影母大人的分身降临!到时候,整个北方都会变成影奴的乐园!”
他说着,猛地将拐杖顿在地上。拐杖顶端的黑珠爆发出刺眼的光芒,周围的噬魂雾瞬间变得狂暴起来,化作无数条黑色的触手,朝着林砚和苏清瑶卷来。
“不知死活!”林砚冷哼一声,斩厄剑在黑雾中划出一道银白色的弧线。剑气所过之处,黑色触手纷纷被斩断,化作一缕缕黑烟消散。
但更多的触手从黑雾中涌出,仿佛无穷无尽。黑袍人站在漩涡中心,疯狂地念着晦涩的咒语,黑珠的光芒越来越盛,谷内的混沌气息也越来越浓郁。
苏清瑶取出几张爆破符,朝着黑袍人掷去:“先打断他的咒语!”
符纸在黑雾中炸开,金色的火光暂时逼退了噬魂雾。但黑袍人身前突然浮现出一面黑色的盾牌,盾牌上刻着无数扭曲的符文,将爆破符的威力尽数挡下。
“没用的!”黑袍人狂笑,“这面‘蚀骨盾’,是用百具生魂炼制而成,专门克制你们这些守夜人的法术!”
林砚眼神一凝,体内灵力骤然爆发。他没有再攻击那些触手,而是将斩厄剑高举过头顶,银白色的光芒凝聚成一点,如同黑暗中升起的星辰。
“斩厄九式,第三式——破妄!”
这一剑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势,却带着一种洞穿虚妄的力量。银白色的剑气无视了那些扑来的触手,无视了黑袍人身前的蚀骨盾,径直朝着他手中的黑珠射去。
“不!”黑袍人脸上的狂笑瞬间凝固,他想躲闪,却发现身体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禁锢住,只能眼睁睁看着剑气射向黑珠。“咔嚓!”
黑珠应声碎裂,黑袍人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整个人如同被抽空了骨骼,软软地倒在地上,身上的黑色纹路迅速褪去,露出一张布满皱纹的老脸。那些噬魂雾失去了黑珠的控制,顿时变得混乱起来,在谷中四处乱窜,最终渐渐消散在空气中。
林砚走到黑袍人身边,看着他奄奄一息的样子,皱眉问道:“你是谁?为什么要为外神效力?”
黑袍人艰难地睁开眼,看着林砚手中的斩厄剑,眼中闪过一丝悔恨:“我……我是三十年前……被外神俘虏的守夜人……他们答应我,只要召唤影母降临,就能让我死去的妻儿……复活……”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最终彻底断绝了气息。林砚看着他的尸体,沉默了片刻。他想起归魂塔里那些因执念而无法安息的残魂,原来有些痛苦,比死亡更能折磨人。
苏清瑶在谷内搜查了一圈,回来时手里拿着一个破旧的令牌,令牌上刻着守夜人的徽记,只是已经锈蚀不堪:“他说的是真的。这是三十年前北方分部的令牌,记载里说,当年分部遭到外神突袭,全员殉职,没想到他竟然活了下来。”
林砚接过令牌,指尖拂过上面的锈迹:“把他的名字刻进归魂塔吧。”
“可是他……”苏清瑶有些犹豫。
“他虽有错,却也是外神的受害者。”林砚将令牌收好,“归魂塔不仅是安息之地,也是警醒之地。要让后来者知道,外神最擅长的,不是蛮力,而是诱惑。”
两人走出黑风谷时,天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小镇上的百姓听到消息,都涌到镇口迎接,脸上带着劫后余生的喜悦。林砚将从黑袍人身上搜出的一些疗伤丹药分给众人,又留下几张净化符,让他们清理谷内残留的混沌气息。
离开小镇前,那个络腮胡猎户非要塞给他们两袋风干的肉脯:“大人,这是我们山里最好的黄羊肉,路上带着垫肚子。北方的雪大,你们多保重。”
林砚接过肉脯,朝他拱了拱手:“多谢。以后若有异常,可到苍南守夜人总部送信,我们会派人来查看。”
两人骑着灵驹继续北上,没过几日,果然遇到了北方的第一场雪。雪花纷纷扬扬地落下,覆盖了枯黄的草原,也覆盖了远处的山峦,整个世界都变成了一片洁白。
苏清瑶伸出手,接住一片雪花,看着它在掌心慢慢融化:“真冷啊。”
林砚脱下自己的外袍,披在她身上:“再往北走,就是‘冰封雪域’了。传说那里有上古时期留下的封印,镇压着一头沉睡的外神。”“那我们去看看?”苏清瑶眼中闪过一丝好奇。
林砚点头:“正好去看看,那些古老的封印,还需要不需要加固。”
两人在雪中行了半月,终于抵达了冰封雪域。这里的雪终年不化,天地间一片苍茫,连风声都带着刺骨的寒意。雪域中心,矗立着一座巨大的冰山,冰山之上刻满了古老的符文,符文散发着淡淡的金光,将整座冰山笼罩其中。
“就是这里了。”林砚勒住缰绳,看着那座冰山,“典籍上说,这座‘镇魔冰狱’,封印着外神‘冰魄’的一缕残魂。”
他们牵着灵驹,小心翼翼地走上冰山。冰面上的符文比想象中更加复杂,有些符文已经黯淡无光,显然是年代久远,力量渐渐流失。林砚指尖凝聚起银白色的灵力,轻轻点在那些黯淡的符文上,灵力注入的瞬间,符文便重新亮起,散发出温暖的光芒。
苏清瑶也学着他的样子,用短刃在冰面上刻画新的符文,加固那些松动的封印。两人一左一右,在冰山上忙碌着,雪花落在他们的发间、肩头,很快便积了薄薄一层,却丝毫没有影响他们的动作。
当最后一道符文被点亮时,整座冰山突然剧烈震颤起来。冰面下传来一阵沉闷的咆哮,仿佛有巨兽即将挣脱封印。林砚和苏清瑶对视一眼,同时后退几步,握紧了手中的武器。
冰山之巅,一道巨大的裂缝缓缓张开,裂缝中涌出刺骨的寒气,寒气中夹杂着无数冰针,朝着两人射来。林砚挥剑挡开冰针,目光落在裂缝中浮现的身影上。
那是一头形似白熊的巨兽,浑身覆盖着晶莹的冰甲,一双眼睛如同两团幽蓝的火焰,散发着冰冷的杀意。它的体型虽然不如当年的巴尔庞大,却带着一种更加古老、更加纯粹的邪恶气息。
“是冰魄的残魂!”苏清瑶沉声道,“它竟然提前苏醒了!”
冰魄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巨大的熊掌猛地拍向冰面。刹那间,无数冰刺从两人脚下冒出,如同锋利的长矛,朝着他们的身体刺去。林砚拉着苏清瑶飞身跃起,避开冰刺的同时,斩厄剑朝着冰魄挥出一道剑气。
银白色的剑气落在冰魄的冰甲上,发出“铛”的一声脆响,竟然只留下一道浅浅的白痕。冰魄得意地嘶吼一声,再次挥舞熊掌,朝着两人拍来。
“它的冰甲太硬,普通攻击没用!”苏清瑶一边躲闪,一边观察着冰魄的动作,“你看它胸口,那里的冰甲颜色较浅,应该是弱点!”
林砚点头,眼中闪过一丝锐光。他突然转身,朝着冰山边缘跑去,冰魄果然咆哮着追了上来。苏清瑶趁机绕到冰魄身后,短刃上凝聚起金色的灵力,朝着它的后腿刺去。
冰魄吃痛,转身去攻击苏清瑶。就在这一瞬间,林砚突然折返,体内灵力毫无保留地爆发出来,斩厄剑在空中划出一道完美的弧线,银白色的光芒如同流星坠地,狠狠斩在冰魄胸口的薄弱处。“吼——”
冰魄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胸口的冰甲瞬间碎裂,露出里面幽蓝色的内核。林砚没有犹豫,剑势一变,再次挥出一剑,将那枚内核彻底击碎。
冰魄的身躯剧烈地抽搐了几下,庞大的身体渐渐化作无数冰晶,消散在风雪中。冰山上传来一阵轻微的震颤,那些古老的符文重新亮起,比之前更加璀璨,将整座冰封雪域笼罩其中。
林砚看着冰魄消散的地方,松了口气。他转身看向苏清瑶,发现她的手臂被冰针划伤,正渗出血迹。他连忙走过去,用银白色的灵力为她疗伤:“没事吧?”
苏清瑶摇摇头,看着他专注的侧脸,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扬:“没想到北方的雪这么美。”
林砚抬起头,正好对上她的目光,两人都愣了一下,随即相视一笑。风雪落在他们的发间,落在归魂塔的方向,落在苍南的海岸线上,仿佛在诉说着一个未完的故事。
他们在冰封雪域待了三日,将所有的封印都加固了一遍。离开前,林砚在冰山之巅埋下了一枚传讯符,只要封印出现松动,归魂塔就能立刻收到消息。
“接下来去哪?”苏清瑶骑在灵驹上,看着漫天飞雪,眼中满是期待。
林砚望向南方,那里有归魂塔的光芒,有守夜人的剑,有百姓的笑:“回家。”
灵驹踏着积雪,朝着南方疾驰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