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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暗巷 ...

  •   等那傻子跟着自己的身体一起冷静下来,陆冬迎才撑住膝盖站起身,沉默着环顾一圈,走进卫生间洗了脸,出来时象征性说了句抱歉,准备离开。

      刘长杰见他衬衫湿了大片,眼睑像染了一层胭脂红,好好的人如今失魂落魄的,感觉心脏抽痛了一下。铁门即将被推开,他脑子不清醒脱口而出:“外套穿上吧……会冷。”

      那背影顿了顿 ,没有回答。

      “还记得回去的路吗?”刘长杰记起,从汤粉铺到小洋楼,直线短短几百米的距离,却要绕过八九个抬头不见天日的巷道。

      “不记得了……”

      做错了事,成年人不能真像小孩一样将情绪都大开大合宣泄出去。刘长杰低头看自己仍夹着骨板的左手,刚才场面再激烈也没被压到一丝一毫,按骨创愈合周期算,很快他的左手便能康复如初,从外表上不会看出骨头有开裂过的缝痕。

      他抹了把脸,尽量成熟一些揭过这件事:“你在屋里等一会,我先下楼跟陈赋做完店里的工作,再送你回去。”

      将人拉回房间拿了件干净的上衣,刘长杰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没有开口先下了楼,店里的生意不能耽搁,那是他赖以生存的活计。

      “刘大哥,这笼的米浆没铺匀。”

      陈赋发现刘大哥带人上楼后就魂不守舍了,对那个姓陆的紧着维护,但他还是认为姓陆的有猫腻。姓陆的跟齐义琅在某些地方很像,不同的是外貌出众因此更具迷惑性。完全是一种直觉,他可不想刘大哥被骗:

      “刘大哥,你知道我为什么要赶走那个同学吗?”

      忽然搭话,刘长杰抬起头,示意他别打哑迷直接说。时机对了陈赋就将东西坦白:

      “因为他是同性恋,我打的那三个也是。这些人都是心理变态,被缠上就会有麻烦。他们在学校厕所那个……本来单纯路过也不关我的事,被他强行拉站队,烦了我好几周,那些高三生才会盯上你和奶奶,想威胁我可不是欠揍吗。”

      “……你怎么现在才说?”刘长杰本来够心烦,事一件件压在头上,得知陈赋遭过这茬,很难控制不去迁怒:

      “当时警察校领导家长都在,你就应该讲清楚,他们不受教育回学校继续欺负人,性质就很严重!”

      “重点是不关我们的事!”陈赋恼道:“刘大哥!你就是心太宽了,我说的都是我看到的,如果真的很严重为什么当事人不自己提?我们很了解他吗?需要替别人解决他们的问题?”

      刘长杰噤了声。现在火气重,不应该跟小孩争论什么是非观。他是有那么一刻觉得自己做错了的,但回味又感到无力和难过。为什么?都要反过来说他心太宽。

      “还有那个姓陆的,刘大哥你就了解他?我一看他也不是正经……”

      “够了。快点弄好收工,你回去还能复习功课。”刘长杰打断他,不想再谈。

      检查完铺里的电闸和燃气,刘长杰在铺里堂厅又独坐了十分钟。他脑里混沌,将事情反复对了遍账,原来他和陆冬迎从认识开始,便在不断模糊边界进行暧昧,双方都绕过意识促成现在的局面,进展之快,自己作为年纪大的一方难辞其咎。

      但这是错的。他站在中年人的角度,遇到陆冬迎这样特别的一个人,其实无论男女,都只是贪恋那份年轻朝气、贪恋被投射依赖,有形无形中更贪恋陆冬迎给他的金钱和好处,比如在医院借势驳斥那些蛮横小人就是其中一抹不光彩……掰开日子数,他们的相处碎片化且短暂,相信两人间的亲密就是一时鬼迷心窍上了头,没有多深的感情基础。

      即便刘长杰能说服自己和一个男人过完下半辈子,那也不会是陆冬迎,他们根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陆冬迎堂堂正正有正道可走,凭什么跟他一起选这条见不得光的险途?

      从前在工厂挤集体宿舍,曾有巡逻保安将两个光屁股的中年男人赶出到小广场示众,人衣不蔽体时,丑陋是无处遁形的。当时还是区域化管理最严格的时候,很多人不明白同性恋是什么,消息也就没有散播到其他片区,只是周围人茶余饭后的揣测、调侃和异样的眼光足以将人孤立。很快那两个工人从工厂消失,有人说他们各自回老家找自己的媳妇去了,有人说他们已经在私奔的路上被车撞死了……

      如果陆冬迎不挑明,他是想当这种错误的情愫不存在,以朋友的关系走到阶段的尽头就好,陆冬迎不属于崇城的城中村,有朝一日会搬离。山长水远,自然就淡了,散了。

      不如,就此划清界限。

      想起也有女人到小洋楼找陆冬迎,他们站在一起才叫门当户对郎才女貌,多好。刘长杰忽略那股掠过胸膛的酸涩,下了决心,还是得先领人回去。

      然而,屋门开着,暖灯光折出一截落在黑漆漆的楼道里,他发现陆冬迎已经走了。

      行李外套围巾都没带,甚至手机落在茶几上,连同他找给陆冬迎的上衣也被放在卧室的床头……

      刘长杰空落落地折返到铁门,福禄醒来,跟他一起爬出来伸长脖子往外瞧。

      ……

      城巷中零散还有几个加班回来的租客走动,黑洞洞的拐角十步一个,陆冬迎凭记忆往小洋楼的方向走。

      他不是一开始就离开的,是听见楼下的动静隐约停止,他边绕路边反思,会不会情节推进得太快了?啧,猴急。但自己又没当过直男!一二三四五……距离上次亲到嘴高低已经半个月,够他千百个直男对着这么个主动凑上去的自己开窍了吧?

      度恒那边的舆情热度掉了,毕竟是小公司。嗯,得提点一下王司真先将关键的“负责人”套牢。美梦何其多,让他多做几天。

      可惜这身衣服,尽沾完乱七八糟的味道。陆冬迎随手解开上面两颗扣子灌点风进去,湿的贴着皮肤难受。他放慢脚步看了眼腕表。

      快步经过旁边一条陌生暗巷,他拐进去,伸出手,擒住外头那道复刻他路线的闪过的黑影。

      高大的影子挣了挣,借着巷外射进微弱的光看清那座男菩萨,泄气换了副嘴脸:“好祖宗,你终于肯见我了!”

      陆冬迎勒住男人的领带将人往粗糙的墙砖上按,男人顺从地趴了上去,不顾粗糙的墙面会擦破手心和脸面的皮肉:“别生气了原谅我吧,这些天我真的想……”

      “少废话,什么时候跟来的?”

      “宝贝先放开我找个地方好好谈,行吗?我是听度恒总部有人看见你,才查到你的行程,你怎么住到这种破地方来了?”

      “带你去过一次外滩还真当自己是盆菜了。”陆冬迎面无表情地睨他:“不是刚结婚?蜜月不去度来找我,王女士她知道吗?”

      “还是说……”陆冬迎一个膝顶将人后腰猛抵在墙上,听到男人发出不体面的吃痛声:“她介意你那东西插不明白,才没跟你领证,是吗,朱信?或者叫你朱志强本名更合适。”

      “你!”朱志强被戳到痛处,才觉得脸上火辣辣疼,但终究是混进圈子做管理层的老油条:“没事宝贝,你尽管打骂,要过瘾才对,我就喜欢你这样带劲的。但我想跟你解释,跟老女人结婚是假的,工作上的合作你也懂,我真的只爱你,别分手好不好?”

      听得叫人火起。陆冬迎举起手攥紧了拳,丝毫不带犹豫就往朱志强鼻梁上揍。

      “再乱喊一声试试?”

      ……

      小洋楼五层的窗和阳台都是暗的,没有人在。

      刘长杰抓着陆冬迎的手机沿路寻了一遍,直到开门检查完书房卧室厨房和卫生间,便确定陆冬迎并没有回到小洋楼。

      身份证护照和手机都没带,现代人还能去哪里过夜呢?他难免升起不安,想起存过唐律师名片上的号码,连忙拨了一个过去,接通却是“您好,这里是鼎岳律师事务所,非工作时间请按井号键留言……”

      是啊,名片肯定是工作用途的。

      他才真正懂陆冬迎那句随时可以溜的意思。

      刘长杰决定往回走,把所有能通过的巷子都找一遍,万一只是迷了路,他还能及时把人带出来。

      他一边找,一边小声去喊陆冬迎的名字。闪光灯照进一条条窄深的暗巷时惊动那些流浪猫和老鼠,双双青眼反射着恐怖的幽光。有人在握手楼上吸烟隔空大骂扰民的,刘长杰就尽量又压下音量,钻了将近二十分钟,他额头和身上已经渗出一层汗,粘腻所带来的不适感远不及心里愈演愈烈的悔意和焦虑。

      “放开我!”

      前方某条巷子有人搏斗的动静,刘长杰听出熟悉的声音,是陆冬迎!

      他冲过去:“冬迎!冬迎是你吗?”

      “朱志强你放开!哥!救命啊!”

      陆冬迎没想到朱志强会反扑回来压住他,即便自己有去健身房锻炼过,但面对体格比自己更壮实的男性还是在力量上处了劣势。靠!疯了吗?

      他掐住朱志强想强吻自己时凑上来的脖子,发了狠,终于得到机会逃脱。巷子口的光亮处有人,是刘长杰。他头也不回冲出去,冲进那个令他安心的怀抱里。

      刘长杰接住他要找的人,那人却狼狈不堪地战栗着,薄的肩膀缩紧寻求庇护,他心疼地揽住安抚,却听巷里有人脚步杂乱像想追出来。

      刘长杰将陆冬迎往怀里带近,一脚朝那模糊的歹徒肚子位置重重揣了过去。

      歹徒应声落地,躺在地上疼得倒吸气。刘长杰想进去把人提送到警局去,谁知陆冬迎抱住他,神经紧绷反复道:“报警!报警了……”

      就这一拖延,歹徒翻身起来往反方向跑了。刘长杰要去追,没跑出几步就听到身后陆冬迎几乎破碎的声音:“哥!回来,别追了……”

      微弱的手机光映照下,陆冬迎脸上全是乱糟糟的水痕,削瘦的侧脸竟清晰印着歹徒捂嘴时留下的指印,原本正挺的衬衫成了腌菜皱巴巴的,领子已经被扯开大半,露出陆冬迎泛红的白皙肌肤……

      “哥,我没事。这件事会有结果的。”

      心脏又惊又怕地阵痛起来,刘长杰脱下自己的外套给他披上,眉心已经锁成川字。持续的肾上腺素作用他已经很难控制自己的戾气,进而生出怒火:

      “不认路为什么自己一个人跑掉!如果我没找到你会怎么样?他是认识的人对吗,刚才在对你做什么?现在立刻!我们去报警!”

      “哥!明天,明天再去好不好?”陆冬迎眼中滑出泪来。他就是看准这边有监控,明天能调取部分出来也有好处。只是事情确实来得突然,万一被看到是他打朱志强在先就完球了,陆冬迎可不想让刘长杰知道自己前任是男的。

      “为什么!”刘长杰抓疼了他的双肩,眼里迸发的担心不是骗人的。陆冬迎一时晃了神,色眯眯的心藏不住,微微踮起脚朝要教育他的哥哥亲去。

      “……”

      像吃一颗水润的软糖般,陆冬迎箍住男人的脖子往巷子里推,一边热烈又珍惜地舔吮起紧紧闭合的双唇,发出只有两人才听得见的震耳欲聋的暧昧水声。

      刘长杰背抵在那面粗糙的墙上,身体进入一种诡异的木僵状态,陆冬迎劲瘦的身体大半重心倾斜到自己身上,他只感觉自己尝到了一汪苦的冷泉。

      为什么?

      陆冬迎在哭,好像很爱很爱刘长杰一样。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0章 暗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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