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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六章 ...

  •   一场雷电交加的暴雨洗刷了整座城市,天地间一片苍茫。

      一道闪电划过天空,尽管已经背靠墙了,夏至还是向后靠了靠,脚边的塑料袋里的东西也应景地掉了出来。

      不知这场雨要下多久。整理好东西,搓着冻起的鸡皮疙瘩,夏至失神地想着。

      闪电一道接着一道,似要宣泄个够,壮观,也令人心悸。

      “我说过你赢不了我的。”

      “前两局是我故意输给你的,你以为你真的行吗?”

      “最后一局,你输定了!”

      握紧的拳头狠狠地砸在沙发上,宣泄着主人的情绪。

      连赢两局的大好态势,被大力逆转,曾经以为接近的胜利,到头来竟然是人家一手操控的棋局。

      曾几何时,他塔矢亮也会被当棋子一样玩弄于他人鼓掌之间?究竟是哪里出了错?是他太过自信了?还是他太轻敌了?抑或,绪方的棋力真的高到了接近神之一手?

      又一道惊雷响过,伴随着杯子清脆的落地声。

      握紧的手心渗出了汗。他一向自制冷静,而如今,属于他的那份自信似乎已经瓦解。
      难道,他真的赢不了他?

      雨后的空气中混着泥土和青草绿叶的芳香,令人心旷神怡。

      普进门,夏至就被屋内的黑影吓了一跳。

      “塔矢?”试探地叫了一声,良久也没得到任何回答。

      这是她头一次见到他这样。他从未在她面前表露过任何负面的情绪,有什么问题向来都是他自己解决,当然,那些能对他构成问题的问题只会且只有发生在围棋上。有时他会在解决后知会她一声,如此而已。现在她该怎么办?

      几经踌躇,夏至还是泡了一杯热茶放在他面前的茶几上。

      杯几碰撞声惊醒了塔矢亮。他抬头,“你回来了。”

      “嗯。塔矢,你……怎么了?”

      “没什么,有点累。我先洗个澡,休息一下。”塔矢亮站起身就往浴室走。

      “塔矢,西装先脱下吧。”

      “啊,哦,好的。”

      夏至迟疑了一下,还是问出了口:“塔矢,十段赛不顺利吗?”

      脱西装的手顿了一下,“嗯。”将西装递给夏至,他说,“晚饭我晚点再吃,你先吃吧。”

      “塔矢……”

      “我没事,别担心。”话虽如此,疲惫的笑容却怎么也骗不了人。

      深深的无力感。她帮不了他,不管是不是他不想让她操心,这都是不争的事实。

      “塔矢,你有当过我是你妻子吗?”浴室里的水声,掩住了喃喃自语。

      这是位于东京郊区的天然密林,也是唯一一片贴上私有标签的地方。绕过密林,眼前顿时开阔起来。一幢三层的古典白色欧式建筑令人惊叹。若再站一名身着宫廷式礼服的女子,会令人错觉回到了十八世纪的欧洲。

      现在城堡里没有公主,王子倒有一个。

      柔软质感的黑色衬衫掩不住他强健的体魄,黑色的西裤修饰出他体型的欣长,深邃的目光投向远方,慵懒中带着若有似无的侵略感,却又很好地掩饰在温文尔雅的表象下。此时,他只是随意靠在护栏上,浑然天成的气韵足以迷倒上至八十下至八岁的所有女性动物。

      身后传来有些急促的脚步声,一名妙龄女子出现。俊男美女,站在一起就是赏心悦目。

      “司,怎么回来了也不通知我一声?”啧,美女就是美女,连声音都这么婉转动人。
      男子转过头,脸上挂着宠溺的笑,“没大没小的,叫哥哥。”

      女子掩嘴一笑,“是,堂哥大人,敢问您何时回来,要呆多久?小妹我好好好接待你一番。”

      男子垂下眼,“暂时……不离开了。”

      女子脸上放出了光彩,“真的?那太好了!”

      “怎么,有事求我?”

      女子嗔怪道:“你这是什么话,我只是单纯地高兴不行吗?”

      没点破她的小伎俩,男子说:“理惠,我们下去边喝茶边聊吧。我妈时常惦记着你呢。”

      “对了,伯母怎么没跟你一起回来?”

      “她去度假了。再说回来也没什么事。”

      走到楼下时,桌上早已摆好了茶点。

      “哦~你早料到我今天会来是不是?”

      仓木司笑而不答。

      “看来你离开这么多年还没忘记我的口味,很称职的堂哥哦!”

      “那是你一直没变过,长这么大了还是这副性子。”

      “因为你是我最最亲爱的堂哥啊,在别人面前我可不这样。”

      呻了一口茶,仓木司问道:“你还在下围棋吗?”

      “对啊。其实围棋很有趣,你下了也会喜欢上它的。”

      “真没想到你坚持了这么多年。当初我还以为你是闹着玩的。哎,可怜了叔叔,后继无人啊。”

      “得了,仓木家有你坐镇足够了,多我一个不多,还不如让我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呢。”

      “所以呢?你要以围棋为终身事业?不像你的作风。”

      “人总是要有坚持的,虽然我也不清楚自己能坚持多久。”

      仓木司审视了对面人一番,“让你坚持的理由是什么人?”

      仓木理惠一阵羞赧,“你怎么知道的?”

      因为那种为情所困的表情,也曾在他脸上出现。仓木司笑了笑,“说来听听吧。”

      “他……他很完美。”

      “理惠,你对完美的定义是什么?”在他看来,完美并不是足够的理由。人无完人。

      “我也不知道……”他执着,他严谨,他自律,他的气度令人折服,但这些都构不成完整的他。

      “要是喜欢是有理由的,就不是真正的喜欢了。”

      仓木司轻笑出声,“丫头,你从哪里听来的?”

      “别笑我,我自己想的。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喜欢,为什么坚持这么久,可喜欢就是喜欢了,能怎么办呢?”

      “是啊,能怎么办呢……”放下茶杯,仓木司说,“有机会我去会会他,说不定能成为我未来的妹夫呢。”

      闻言,仓木理惠一脸的颓然,“现在是没机会了,他已经结婚了。”

      仓木司一皱眉,“已婚?”

      “可是他妻子根本配不上他!要是我早出生几年,要是我早遇到他,他妻子的位置根本不会是那个女人!”

      “难道你要一直等下去?还是要做第三者?理惠,你不会这么没分寸吧?”

      “我现在还年轻,为什么不能等?你不是一样在等?”当年堂哥被送去美国的时候她还小,虽然不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但她知道堂哥心中一直有一个人的存在,因此始终不肯定下来,为此伯母没少愁过。

      注视她良久,仓木司叹气道:“他是谁?”

      仓木理惠一阵欣喜,堂哥算是认同了她。她自豪地说出了那个名字:“塔矢亮。”

      半夜醒来时,夜风正吹起窗帘,阵阵凉意随之飘进。

      盯着另一半的空床半晌,夏至起身,顺着书房透出的微光走去。

      微黄的灯光下,端坐的背影,面前是一张棋盘,反射着那灯光,透着莫名的寂寥,不知是她的,还是他的。

      多少次,她只能这样望着他的背影,只能在这样的时候,放任自己的情感流露。

      隐忍一旦成为一种习惯,就戒也戒不掉。胆小一旦成为一种理由,就再也迈不出下一步。

      轻轻地走到他对面,坐下,手抚上那棋盘,她说:“塔矢,你真的很爱围棋是吗?”

      沉思被打断,塔矢亮一时没反应过来,好一会儿才回道:“怎么说?”

      “塔矢,真正爱一样东西是发自内心的,不是习惯使然,不是因为责任,不是因为任何其它外因。爱就是爱,即使沾上了杂念,也不会有半点虚假。对你而言,取得头衔,证明自己有多重要呢?”

      这是她第一次隐晦地说出自己的心声。他不会懂,她明白。

      嘴角噙着一丝浅笑,她站起身。在转身的那一刻,浅笑收敛。

      又一阵风吹过,漆黑的走廊那头是他和她的房间。

      十段赛第五局。

      一大早,已有不少记者聚集在棋院门外。同门师兄弟的交锋不是焦点,谁能成为最后的赢家才是他们关注的重点。在连赢两局的情况下被翻盘,绪方精次的功力不容小觑。这最后一战,绪方精次能卫冕成功,还是塔矢亮能打破他垄断此头衔十几年的神话呢?

      休息室内,对局的两人正各坐一方。

      绪方燃起一支烟时,塔矢亮的眉几不可见地皱了一下。

      “还是不喜欢烟味吗?”弹了弹手中的烟灰,绪方又深深吸了一口,“烟可是个好东西。”

      塔矢亮没答话,径自走到窗户前,手一推,一股微风吹了进来。

      “哈哈,这么多年了,你这性子还是没变,不讨人喜欢。”捻灭手中的烟蒂,绪方走到他身边,镜片后一道精光闪过,“小亮,你还有信心进行这场对局吗?”

      “有或没有,待会儿你就知道了。绪方先生,棋盘上见。”

      绪方眯起眼,注视着离去的背影,自语道:“看来,这局棘手了。哎,好吧,要玩就玩到底。呵呵……”

      观棋室内,一干人等早已坐定等候。

      “这句有的看喽。鹿死谁手,真是令人期待!”先发话的是仓田

      “如果十段被小亮拿去了,我们的头衔也危险了。”接话的是芦原。

      “哈哈,芦原你担心这个吗?应该说,小亮拿了这个头衔就有的忙了,怕什么!”

      “喂喂,你们当我是隐形的啊?”一旁的近藤不满地嚷开了。

      仓田一摸下巴,“嗯,好像你进了棋圣的循环赛?等你进了决赛再说吧,哈哈。”

      “小看我?到时候可别哭啊!”近藤示威似地挥了挥拳头。

      “哟哟,近藤会威胁人了,果然长大了。哎,想当年的你多可爱啊,追着我要签名。”

      “说过多少次了??那是迫不得已!!迫不得已!!”

      “我可不记得当初逼着你要签名偶?”

      “算了,不跟你说了!”近藤气闷的一瞥脸,仓田笑笑也不再说什么。

      一边的河谷、伊角、社、越智等人也讨论开了。

      “伊角,你看塔失这次能赢吗??”

      “难说,双方实力都很强,也互相了解很深,关键是看谁能坚持到最后。”

      “要论坚持,塔矢亮不比任何人差。”越智夫妇眼睛,接话道:
      “那倒是,但是在棋局里不是坚持就能胜利的。”河谷看了看社,“喂,社,你不说话?”
      “等棋局结束了不就知道了?现在有什么好讨论的。”

      “你这家伙,总是这么扫兴!”

      “别说了,要开始了。”

      幽玄室

      塔矢亮端坐在棋盘的一边,双手伸展地放在膝上。

      “下围棋真的很有趣。”年少的进藤曾这样对他说。

      有趣吗?即便刚开始真的觉得有趣,恐怕也被日后日复一日的枯燥练习给磨灭了。

      他不是天才,却背负着五冠王儿子的名号,多少人用惊叹、期盼的眼神关注着他。年幼时他不懂那些,自小生在围棋的氛围里,自小看着父亲如何地执着于围棋,希望得到父亲关注和赞赏的他,也一心扑在围棋上。

      他是真的很努力。天才是百分之一的天分加百分之九十九的汗水。这句话他信。当所有人认为他取得的成绩是理所当然时,他仍坐在棋盘前一遍遍地打谱,几个小时,十几个小时。

      其实应该感谢父亲吧,自小就培养了他对围棋的唯一关注,身外的事情,他不在乎,也无暇关注,只朝着父亲给出的方向一步一步的前进,直至进藤出现。

      父亲是他的启蒙老师,教会了他怎么下围棋,而进藤是他的转折点,教会了他如何感受围棋。
      围棋的道路上,能有一个朋友兼对手一同前进是幸福的。孤独的滋味,他尝过,只是被忽略了,虽然有时候,棋士就是孤独的,一如他父亲。

      从两岁开始接触围棋,这双手已执着棋子走过了二十四个年头。二十四年,生肖的两个轮回。
      这二十四年里,他也曾想过,是不是真的爱围棋,是不是真的要一生以它为职业。在他还没完全想清楚的时候,在他按照自己坚持的一直行进的时候,围棋,已成为他生命中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当一样东西已与你同呼吸、共命运时,讨论是不是真的爱它已经不重要了。

      那晚夏至所说的,他想他明白。真正爱一样东西,而非这样东西所能带来的身外之物。

      他一向都清楚自己要什么,坚持的是什么,即使有短暂的迷失也终会走上正轨。这次,也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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