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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人如风後入江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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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晴来时候穿的那件衣服早就被扔了,这几日穿的都是王妈准备的,说是少爷吩咐的。可她如今要走了,总不能将那么好的衣服穿走,问王妈借了一件旧衣服换了,才出了程府。
站在金陵华灯初上的大街上,周围人来人往,很热闹。到处都有霓虹灯,夜色里红绿交映,流光溢彩。在这繁华与浮靡中,只有她孤零零的一个人,身上一分钱都没有。她找了一天,走的脚都麻了,终于在一家小店找到了一份洗碗的工作。冬天的水冷的刺骨,手浸在冰水里是一种钻进骨头里的疼。可是这些苦她吃得了,上天既然让她躲过了那一劫,她就不能辜负上天的垂怜,她一定要活下去。她也不后悔离开程府,虽然在程府好吃好喝,可她相信所有的恩情都是需要偿还的,靠别人救济也不会是长久之计。她可以靠自己,活下去。
小店的老板突然进来,对着她道:“你这洗的是什么碗,一点都不干净,你走吧!”她看着旁边洗好的一叠碗,每一只都洗的很干净,一点污渍都没有的。她不想被辞退,再找一份工还不知道要花多少时间,她又累又饿,真的没有力气再去找别的活了:“老板,你不要赶我走,我再洗就是了。”老板一把抓起她:“叫你走,没听到么,哪那么多的废话。”她被一路推出了门。她想再进去求老板,可老板厌烦的重重一推,她的脚绊到门槛,跌在了地上,手掌被地上的沙石擦破了皮,血缓缓的渗出来。她不明白刚才还慈眉善目的老板,怎么转眼就变得这样冷酷无情。但既然这里不要她,她也没有办法。只好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尘土,继续去找工作。
待她走后,小店的老板出来贼头贼脑的一阵张望。确定她已经走了后,拐到后巷的一处阴影里,一辆黑色的罗伊斯的轿车正停在那。车窗摇下一半,从里面扔出一叠钱,车窗又摇上,车子便开走了。小店老板看着地上的那些钱,叹了口气,喃喃道:“我并不是为了这些钱,只是有些人我们得罪不起…”
街边有一家卖炒米粉的摊子,冒着腾腾的热气。她已经饿得不行,肚子咕咕的叫着。在怀中一番摸索,只有用红绒布包着的那块羊脂白玉。那玉质晶莹剔透,若是当了,足够她生活好一阵子了。米粉的阵阵香气扑面而来,她咽了一口口水。可那玉是婉姨遗言要交给她儿子敏儿的。虽然她不知道敏儿在那里,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找到他,可那玉是绝对不能动的。她将玉又放回了怀里,今晚她只能饿着肚子,在车站凑合一夜了。
夜里她几次冻醒过来,最后再也睡不着了,只好将身子蜷缩起来窝在椅子上。牙齿根冷的酸疼,咯咯地直打颤。终于熬到天亮,整个身子都已经冻的僵了,胃饿的绞痛。她努力的弯曲手指,活动关节,才渐渐恢复了一点知觉。一站起来,就觉得一阵翻天覆地的眩晕,真的饿太久了,如果再不吃东西的话,只怕要昏死过去了。拖着疲累不堪的身子继续找活干,可找了几处,不是见她一副惨白的脸色直摇头,就是跟昨天那家一样的情况。明明干的好好的,没几分钟,老板就找借口让她走了。她真的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可是她已经没有多余的力气去想原因了。
就在她觉得自己要昏过去的时候,一阵粥香悠悠的飘来,循着那粥香她看见街边的拐角处有一处施粥摊。衣衫褴褛的乞丐正排着长长的队伍,拿着破碗翘首等待。她不好意思去排队,可饥饿的折磨是如此真切。身上脏兮兮的,头发也凌乱不堪,她在心里自嘲,她跟那些乞丐还有什么分别么?默默的排在队尾,有些难堪。或许是她的错觉,前面的人时不时回过头来看她,然后三三俩俩小声说着什么。她真的想逃走,再也不面对这样的眼光和指指点点,可是……她真的饿了。
好不容易排到了,她才意识到自己没有碗,又如何去盛那粥呢。后面的乞丐纷纷催赶她,她只好走开,去巷子里找个破碗之类的东西,然后重新排队。当她终于找到一个破了口的瓦罐,兴冲冲的跑回去排队。那香喷喷的白粥就在眼前,可就在轮到她的最后一刻,那白粥却没有了。摆摊的人朝她挥了挥手:“没了没了,走吧。”看着摆摊的人收拾东西离去,她站那,茫然无助。纤薄的身子在寒风里摇摇欲坠,眼前一黑,终于“砰”的一声倒下去。手里的瓦罐碎裂在地,手腕正好搁在碎陶片上,血涓涓的流出来。
晚晴在一间阴暗潮湿的地下室醒来,映入眼帘的是一张让她恐惧不已的脸——汪妈妈。她跌跌撞撞的往后退,一直到被逼入了墙角,身子靠着墙壁无力的滑了下去。她不求她,因为她知道那没有用。她只是觉得上天跟她开了一个玩笑,兜了一圈,她居然又回到这里。
汪妈妈手中拿着一根藤条,一步步逼近:“哼,你以为你逃得出我的手心么。我告诉你,你最好给我听话一点,萧潇的下场你也看到了。”她不说话,将脸埋进膝间。汪妈妈一把抓起她的头发,逼她把脸抬起来:“你到是够犟,可惜啊,你今晚就得给我接客。”
晚上的时候,几个老妈子进来七手八脚的给她换了衣服,梳了头。她没有反抗,因为反抗也没用。她在等在机会,等待逃跑的机会。否则在红袖楼待下去,就像是无底的深渊,注定万劫不复。
就在她被带往二楼包厢的路上,她瞅准机会,从楼梯上冲下来,直奔大门口。后面的人追上来,她掀翻桌子去阻挡。可对方人多,又比她跑的快,眼看就要追上。她向马路对面跑去,丝毫没有注意到驶来的车辆。一阵急刹车,车子几乎是贴着她停下的,后面人将立刻她按倒在地。她身上吃疼,无望的垂着头,到底还是...逃不掉么。
“你们干什么!”车上的人走下来,冲着按着她的人大喊。那声音有些熟悉,好像在哪里听过。她一抬头——是徐明,在程府的时候她曾见过他几面的。徐明是程允贴身的人,那程允也来了么?她一回头,程允刚从车上下来,也正在看着她,徐明自觉的退到他身后。她打扮的花枝招展,却是这样狼狈的处境。她觉得羞愧尴尬,蓦然的低下头去。
“你们愣着干什么,还不把她给我带进去。”汪妈妈叉着腰,走出来,一脸的怒气冲冲。
那些人要将她带进去,她拼命挣扎,可是怎么都摆脱不了他们的钳制。
“住手。她是你们楼里的姑娘么?”他脸上云淡风轻,看不出一点情绪。
汪妈妈扭着腰肢上前道:“是啊,大爷,莫不是您有兴趣?”
“多少钱,我买了。”他的声音冰冷的不带任何温度,可是这话听在晚晴的耳朵里却是炽热,那是救她于水火的一句话啊。她是上辈子积了什么福,得他一而再的相救。
他管自己上了车,后面的事情,都是徐明处理。汪妈妈得了钱,笑眯眯的命令下面人放开晚晴。走过她身边的时候,还不忘说了一句:“你丫好福气,可要好好珍惜啊。”
徐明将她引上了车,她坐在程允身边,心里忐忑起伏。他沉默着低头抽烟,烟雾缭绕里,他的侧脸绝美至极。她绞着手指,温声道:“我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你又救了我一次。”
“我并没有救你,我只是从红袖楼买了一个姑娘。”他在心里冷笑,若是她知道救她害她的都是她,会怎样。
她听他这样说,以为他是为了不让自己难过,不至于觉得亏欠他太多。这些年,有谁关心过她呢。就连萧潇也不过关心些她生活上的事,谁又会关心她心里好不好过呢。而眼前的人不过见过几面,却这样对自己。若是她是普通人家的女儿,若是能和他在别的情形下相遇,那该多好啊。
她心里难过,咬着唇道:“为什么你每次见到我,都是我最狼狈的时候。”
“或许,我们有缘吧,我注定要救你于苦海。”他继续道:“我曾问过你可有去处?你说有,所以我也不好留你。如今才明白你只是好强。”他故意给了她台阶。
她哪里是好强,她只是争不过现实的残酷。十四岁的时候,她也是走投无路,最后还被人卖到红袖楼。如今呢,结果还是一样。她有些赌气的道:“我说的去处不就是红袖楼么。”
他轻笑出声:“那你又为何那般挣扎着跑出来,还差点被我的车撞死。”
她说不出话,眼睛痒痒的,有些想哭的冲动。
他转过头,眼眸里有温和的光亮:“留下吧...留在我身边。”
她看的出了神,这一生,还不曾有过一个男人这样看过她。他说——要她留下。他是什么意思呢?他刚才说她是他买的姑娘,是要她做他的女人么?
“如果你不愿意,我会让你离开。”
若是换了别的买主,只怕她也得认命,总比在红袖楼里遭千人蹂躏的好。何况他救过她,还这样的一表人才。可她不是不想自由的,这些年她最最渴望的就是自由。可他眼里的光亮,却让她动摇。他肯放她走,可她却反而舍不得他眼里的光亮。仿佛那光亮可以照亮她的生命一样。他还在望着她,眼里有灼灼的期盼。
她想起萧潇以前说过的话:“这个世界上,只有爱一个人最苦!”若跟了他回去,做个普通的下人,她反而愿意。可若是做他一时的女人,她觉得害怕,她怕自己爱上这个男人。她太了解自己,若是真的爱了,便会不顾一切。而他那样的男人,注定不是她这样的女人可以拥有的,等失去的那一天,她要如何面对。
她别过脸:“对不起。”还是离开吧,他的恩情,她会想办法去还的。
“那好,你走吧。”他转而对司机道:“停车!”那声音带着怒气。
她开了车门,正要下去,却被他拉住了:“我...会待你很好。”他的声音很轻,轻的仿佛只有自己才能听见。这句算是承诺么?他们之间的关系,何须承诺。他若不让她走,她也没有反抗的余地。可是他居然这样对她说。
他望着她的眼神简直要将她望穿,有着不可言喻的魔力,将她的魂都勾了。她舍不得,真的舍不得,她不能抛下这样的目光而去。她不得不承认,她被吸引了。
他的嘴角露出不易察觉的微笑,他在心里道:“这女人真是贱,只是这样子就上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