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虐爱》安之若颜

6、庄生晓梦迷蝴蝶

　　晚晴就那样鬼使神差的跟了程允回去。她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好不容易有机会自由，脑子一热，居然为了他一句话就放弃了。等到她觉得自己清醒过来的时候，车子已经到了程府。她跟着程允下了车，却不肯往前走，好像前面有什么可怕的东西在等着她。她觉得自己很轻贱，明明仰着头离开了，不过两日的功夫，却又回来了。府里的下人也一定会看不起她吧。她垂首立在那，风灌进她的领口，冷飕飕的，不禁打了一个寒噤。
　　程允见她没有跟上，回头叫她：“怎么了？快进去吧。”见她还是不动，回身走了几步，很自然的牵起她的手。
　　她蓦的抬头，正对上他凝望自己的笑颜。“我…”他的脸近在咫尺，她连呼吸都乱了。手上传来暖暖的温度，一丝一丝的沁入心里。他脸的轮廓有着最好看的弧度，眉宇间的气度，更是让她心生向往。她由他牵着往里走，路过大厅门口的时候，守门的两个下人面面相觑，满是鄙夷的白了她一眼。她被那目光刺得低下头去，不敢面对。
　　有下人迎上来问：“少爷，夜宵是现在端上来么？”程允有吃夜宵的习惯，无论在不在府里，都是一定要吃的。但时间有时候吃的早，有时候吃的晚。所以他晚上回来，下人都要照例问一句的。
　　他看了一眼晚晴，“你饿不饿。”
　　她才记起自己已经两天没吃东西了，又被关在潮湿阴冷的地下室那么久，胃早已饿的没了知觉。原来饿过头了，反倒不到那么痛苦了。
　　他已吩咐下人：“端上来吧，叫厨房多端一份。”他一直派人监视着她，当然知道她两天没吃东西了。
　　她张了张嘴，却说不出什么。一个经历过什么叫饥饿的人，对于食物，真的无法拒绝。
　　夜宵是莲蓉汤圆，用青花细瓷的小碗盛着。她在这里的那几日，都是跟着下人一起吃饭的。如今到了主桌上，浑身的不自在。毕竟她的身份尴尬，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现在算什么东西。
　　他吃了一口，对她道：“嗯，还不错，你尝尝。”
　　她看着面前的一碗汤圆，一颗颗浑圆剔透，冒着缕缕的热气。拿起勺子，慢慢的舀了一颗放进嘴里。轻轻一咬，那半固体的莲蓉馅潺潺的流出来，软糯香滑，甜进心里。
　　吃完夜宵，他领她到三楼的卧室。“以后你就住在这。”
　　程府二楼的房间，是专门给宾客住的。她原先住的那间就在二楼。可就算是她原先住的那间，都已经是奢华至极，而这三楼的卧室，更是叫她大开眼界。每一样陈设只怕都是价值连城，她甚至不敢用手去摸。“我…我跟王妈她们一起住就好了。”她原先只是暂住，所以住在二楼也就罢了。可如今若是要常住，她就只配和下人一起。怎么能去住三楼的卧室呢。
　　“我让你留下，不是做下人的。”他当然要给她最好的，这样她才能觉得自己与众不同，才能最快的陷进去。
　　她还是摇头：“我真的不能住在这里。”就算他待她不同，她也不能让自己对他有丝毫的期冀。她清楚自己的处境，她可以跟他回来，可以做他的女人，但她不能让自己对他动心。她这样的身份，若爱上他，就只能是万劫不复。
　　“难道你要我去下人房里找你么？”
　　她怎么忘了这一层，她是他买回来的女人啊。他并不是待她有什么不同，让她住在这里只不过是为了他自己方便。她还能说什么，只能点点头，接受他的安排。
　　他叫她去洗澡，然后回了自己房间。他的房间就在隔壁。两个房间的床，隔着一堵墙，头对头的摆着。若是一个房间里有什么大的响动，隔壁都能听见。
　　她看着自己身上，虽然衣服是干净的，可身上却已经是好几天没洗了，真的是脏了。卧室的里间就是浴室，中间由屏风隔着。屏风上绣着绚烂的海棠，一针一线，栩栩如生。放好热水，将身子泡进去，水柔柔的漫过肌肤，整个身体都舒展开来。可她的心却是绷的紧紧的，因为想到接下来可能发生的事。他一会是要过来么，还是会叫她过去。不管是怎样，她只是提醒自己：“什么都无所谓，但一定一定不能爱上他。”
　　隔壁的主卧里，他已经洗好了澡，身上穿着宽松的白色浴袍。倚在窗边，手里端着一杯咖啡。他总是在夜里喝咖啡，因为反正喝不喝一样都失眠。她一定洗好了，在等他吧。哼哼，那就让她等着吧。有些事，叫做以退为进。
　　她忐忑不安的坐在床上等。可是该来的总归要来，躲不过的。她本来是一个将身子看的极重的人，所以在红袖楼的那些年怎么都不肯接客。可是她渐渐明白，在这个乱世，连温饱都是奢侈。何况她一个女人，又无依无靠。可她等到半夜也不见他来，最后实在顶不住倒在床上睡着了。
　　第二天，她朦朦胧胧的醒来，周身蒙着淡淡的阳光。原来昨晚忘了将窗帘拉上，看着窗外的日头，时候也应该不早了。王妈在门外听见里面的响动，知道晚晴起了，敲门进来：“晚晴小姐，少爷让我来服侍您。”晚晴一愣：“王妈，我又不是你的主子，哪里能让你服侍呢。”王妈在这个家二十几年了，可是说是看着程允长大的。这些年，程允身边有过无数的女人，她却从没见过程允带那个女孩回来过。所以她知道晚晴是特别的，不敢怠慢：“晚晴小姐，这是少爷吩咐的。”晚晴无奈的笑了笑，她明白下人们的那种战战兢兢，唯恐做错了一点事，“王妈，可我真没什么要服侍的。大不了，我若有什么事，再叫你就是了。”王妈听她这样说，也只好退了出去。走到门口的时候，正见到程允走过来，她怕程允责怪，赶紧道：“少爷，晚晴小姐坚持说她不必服侍。”程允挥了挥手，叫她退下。
　　程允走进来，将一个方形的盒子递给晚晴。她问：“这是什么？”他打开盒盖：“是一套骑马装，今天带你去骑马好不好？”她从来没有骑过马，连跑马场都没进去过，那是有钱人才能去的地方。她低着头，声音很轻：“我不会骑马。”他笑着道：“没关系，我教你。” 他看上去很有兴致，她不忍拂他的意。
　　晚晴换了衣服出来，一身洋式的骑马装，英姿飒爽却又带着别样的妩媚风情。程允本是见惯了千娇百媚的人，也不由的眼前一亮。
　　这是冬日里，本不是马蹄轻疾的时候。程允今日出来是为了跟史密斯大使商榷跑马场的授权问题。本来他并不想亲自出面，可陆天九去拜访了史密斯几次，史密斯始终都是模凌两可的态度，只好亲自出面。
　　金陵南郊本就有一处跑马场，只是规模很小，也没有洋人的授权，平日里只有一些中国人去。如今他已经将这里买下，连同附近足够多的土地，准备在这基础上扩建。唯一欠缺的就是洋人的授权，只有得到洋人的授权，才会有洋人来这里消费。
　　史密斯还没来没有，程允便决定先教晚晴骑马。他亲自拉住辔头，扶着晚晴上马。可那马太高，所以马蹬的位置也太高，晚晴试了几次都上不去。程允将手托在晚晴的腰侧：“来，我帮你。”晚晴脚一使力，加上程允在腰上一托，顺利上了马背。她上去后，程允也纵身上了马背，从后面环抱住她。那马是专门为学习中的人准备的，所以马鞍上有一个铁环。晚晴紧紧的抓着铁环，紧张的不行。程允则单手牵着缰绳，轻轻踢了一下马肚子，那马便缓缓的踱着步向前。
　　马缓步走了一圈后，程允伸过脸去贴着晚晴的颈间道：“我们慢慢的跑一圈好么？”他的气息拂在她的颈间，痒痒的温热。虽然她有些害怕，但是想到他就在身后，大着胆子点了点头。谁知他说的慢跑竟比她理解的快跑还快。她有点慌乱，身子随着马背上下颠簸，风扑扑的迎面而来。她怕失去平衡，手死死的抓着铁环，指关节都僵硬了。他一只手环住了她的腰，在她耳边道：“别怕，有我呢。”她的心觉得稍稍平静了一点，谁知他突然加快了速度，她尖叫了一声，他却哈哈的笑了起来。她的尖叫声和他的笑声交织着散在风里。就这样跑了几圈后，她已经累得喘气了。虽说骑马好像是坐在马背上什么都不用做，其实真累得紧。尤其是对于一个不会骑马的人来说，身心都累。
　　晚晴双脚沾了地，才觉得真的平稳。程允见她喘着气，替她轻轻抚着背：“怎么样，没事吧。”她略带娇嗔地道：“你以后啊，可不许这么吓我了。”他眼角眉梢都溢满了笑意：“那你可要快点学，等你学会了，我就吓不到你了。”
　　史密斯远远的走过来：“HI，程先生。”程允回身跟史密斯挥了下手，示意一旁的训练员将晚晴带开去练习。程允陪着史密斯跑了几圈后，两人慢下来，并驾齐驱的走着。
　　史密斯得知程允是陆天九幕后的老板后，知道此人非同小可。本来城中也有不少人是认得程允的，也知道他是个商人，很有钱。却没人见程允做过什么具体的生意，也不知道他的钱都是哪里来的。所以大家对他一直都很好奇。再加上程允跟青帮的老大上官远来往密切，他的身份更加显得神秘莫测。所以史密斯对程允的态度倒也客气。
　　两人先是互相吹捧了几句，才谈到跑马场的事情。程允道：“史密斯先生，跑马场的事在下真的很有诚意，您考虑的怎么样了？”史密斯道：“程先生既然这么有诚意，那我也不妨直说了。跑马场的经营权可以给你，但是利润我们要五五分成。”程允冷笑一声，他建跑马场，利润却要白白的分给别人一半，这怎么可能。照例史密斯不该提出这样无理的要求，分明是变相的拒绝他。“史密斯先生，您的要求似乎不太合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