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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云栖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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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州城。
虽是清晨,城门前倒也热闹,走街串巷的小贩挑着担子,锦绣罗衫的富人乘着车马,持刀佩剑的旅人高声谈笑着,随着人流缓缓入城。
一年轻道人牵着青驴走在人流之中,目光却落在了城门右侧聚集着的人群上。他还尚未靠近,几句零散的对话便随风钻入耳中。
“…那可不是一般的厉害!连长春派的林长老都吃了点小亏,回去闭关去了。”
“…那些个小祖宗,哪个不是家里的凤凰蛋,眼瞅着人都要没了,家里人都快急疯了,这都联名求到刺史大人头上了。刺史大人也是没办法了,只能张榜广求能人异士。”
“刚才进去那位年轻道长,你们看见没?虽说样貌平平,瞧着倒是气度非凡哪!”
“啧,这下真有好戏看了!那位前脚刚进去,后脚林长老就带着弟子们风风火火地赶来了…”
年轻道长神色微动。
看来这事是越来越复杂了,也不知这其中究竟有何关联。
他心念一转,牵着小青向人群中走去。
人群中众人正说得高兴,忽听得一声清澈的嗓音:“劳驾,借过一下。”下一秒,拥挤的人群好似被一股无形的力量裹挟着,不由自主地让出了一条通路。
穿着靛青色道袍的年轻道人就立在通路的另一端,约莫二十岁左右的样子,身后背着一把乌沉沉的重剑,此刻他正牵着一头神异非常的青驴,步履从容地朝着榜文处走来。
“看来贫道来晚了一步。”他目光掠过已然空荡的墙壁,望向了还在留守的州府守卫。
“不过,多一个人,多一份力。刺史大人……应该不介意再多请一位帮手吧。”
领头的那人先是惊愕,随后目露惊喜。长春派的林长老尚且束手无策,方才那位年轻道长还不知本事几何,他正心有疑虑,如今又有一位主动前来。
他忙不迭躬身行礼:“不介意!不介意!高人驾临,是我青州城的福气!快,快请随我入城!大人若是知道又有高人前来,不知该有多欣慰!”
“烦请引路了。”年轻道长含笑站立。
“鄙人姓赵,是刺史大人府上的管事。原该是由刘师爷招待您的,不巧师爷刚刚入城,一时半会儿赶不回来,实在是怠慢了。不知道长如何称呼?”
赵管事说着,使了个眼色,便有一个仆从小跑过来,欲要接过道长手中的缰绳。
“无妨,贫道虞星野。”虞风遥说着,笑着看向那仆从,“不必了,贫道这驴子,可是个有脾气的。”
话音刚落,那青驴就打了个大大的响鼻。
赵管事打了个哈哈:“虞道长的坐骑,果然神异非常。时候不早,咱们这就入城吧。”
刺史府就坐落于州府衙门后头,地方倒也算宽敞。前院有个占地不小的偏厅,门前的院子里乌泱泱地站了许多穿着各色服饰的丫鬟小厮们。
时不时就能听到偏厅中传来几声不似人声的吼叫,让得门外的众人在盛夏时节竟也感觉到了几分凉意。
偏厅地方不小,装饰得也是一派敞亮,此刻却隐约有些阴翳逼仄,令得人只觉心头一片压抑。
厅堂之中放着数张木榻,上面躺着几个面色青黑、披头散发的青年男女。
虽然此刻安安静静,却仍旧被布巾死死捆缚在床榻上,身下柔软的被褥早就乱得不成样子,隐约间还能看见碎裂的痕迹以及小块小块的暗色。
木榻旁边用粗布麻绳绑着三个身穿皮甲、护卫模样的武者,同样是面容青黑,头发蓬乱的样子。身着甲胄的守军们站在离他们稍远的地方,手持武器,神情紧张又戒备。
而在他们身后,带着贴身侍从、衣着不凡的本地望族们围着赵刺史,时不时有人看向木榻上的人,眼中止不住的心疼。
“这位不知哪门哪派的云道友,可看出什么来了?”腰挎长剑的年轻道人,忽然抬高了声音,望向人群中的某处。
站在他旁边的中年道人手持罗盘,腰间别着一把桃木剑,眯着眼睛笑道:“我这徒儿求教心切,云道友,见笑了。”
被“求教”的云道长二十余岁的模样,样貌寻常,面容白皙,只是两手空空,挺拔的脊背上背着一把布条裹住的长剑,平常的五官上没什么表情。
他看也没看旁边一眼,目光直直落在被绑缚的几人身上。少顷,他绕开如临大敌的守军们,径直向木榻走去。
年轻道人面色顿时一变,他身边穿着同样道袍的青年男女们面色一时间也是不太好看。正欲再说些什么,却被身旁的中年道人拦住了。
中年道人捋着胡须,一派淡然之色,目光却不由自主地瞥向云道长,隐隐藏着几分忌惮。
不多时,云道长就已经来到了离得最近的木榻前面。
榻上绑缚的男子木楞楞地望着上方,待到云道长靠近,他忽然便是一个转头,拼命挣扎起来,脖子更是止不住的往前伸,眼见着就要咬上几口。
身后看着的众人正待喊出声来,还未及眨眼,云道长的右手就已按上了男子的下颌,分明没怎么用力,榻上的男子却不知为何,分毫也动弹不得。
修长的手指轻轻握住男子的脸颊,仔细端详片刻,他又抬头看了看其他的病患。
慢吞吞收回右手,四周灵气一阵细微的波动,云道长侧头望去,问道:“可有净手之物?”
中年道人没忍住眼角抽动,心道:不是已经用过除尘术了吗?
只隐约察觉到灵气波动的赵刺史没有多想,笑道:“这自然是有。”话音未落,已有小厮匆匆忙忙离开了。
云道长轻轻颔首,却忽然转头望向门外。
刘师爷匆匆忙忙走了进来,不多时便走到赵刺史身边,低声耳语了几句。
赵刺史神色微顿,眯了眯眼,低声嘱咐了几句,刘师爷又匆匆离开了。
侧头望了望左手边衣着不凡的男女们,赵刺史笑道:“方才又有一件喜事。又有一位高人揭榜,片刻后就能赶来。”
人群中有几位肉眼可见多了几分喜意,另有几位依旧皱着眉头。
中年道人眯了眯眼,身旁的年轻男女脸色也不由得黑了几分。唯有那位云道长,面上依旧没什么表情。
虞风遥被刘师爷迎进偏厅时,气氛依旧不算和缓。
赵刺史目光略过虞风遥身后的重剑,笑着迎了上来,一番寒暄之后,便道:“虞道长初来此地,容本官介绍介绍。”
他望了望那中年道人,笑道:“这位是长春派的林长老,以及五位高徒。”
林长老目光微不可及地顿了一瞬,笑着礼道:“虞道友,年少有为啊!”
“不敢不敢,林道友谬赞。”虞风遥笑道。
“小道友谦虚了。既有如此天资,不知是师承哪位高人啊?”林长老笑道,眉宇间的皱纹都淡了几分。
腰挎长剑的年轻道人面色微变,望向虞风遥的神情有些复杂。
虞风遥脸上的笑容分毫未变,只笑道:“小门小派,不足挂齿。”
见众人已经将目光转向了下一位,年轻道人终是没忍住:“师父…”
林长老抬手打断了他,只眯着眼睛,暗含深意的望了一眼。
练气六层……
如此天资,若是小门小派,未必没有机会。
赵刺史又侧头看向东侧角落,道:“这位是云道长。”
角落里,云道长正慢条斯理地用手帕拭干净手上的水珠。
还不等虞风遥看向他,那人的目光就直直望了过来。瞬息之后,那人眼中漾出一抹极清浅的笑意,微微颔首。
虞风遥笑道:“见过云道友。”
云道长顿了顿,眼眸微垂,又道:“云栖迟,贫道云栖迟。”
虞风遥神色微怔,须臾后,他笑着礼道:“贫道虞星野。”
云栖迟。
这个名字……
他还记得,为了帮他更好地应对明年春宴,观主师叔他们搜集了不少出类拔萃天才们的资料,就连散修也包含在内,可他似乎从未听闻云栖迟这号人。
二十余岁的练气十层,难怪林长老如此忌惮,如果他没有看错的话,林长老似乎也是练气十层。
虽然此刻他表现在外的修为只是练气六层,但在琴洲,二十岁左右的练气六层,已是难得的天才。二十余岁的练气十层,究竟是从哪冒出来的?
一一见礼过后,赵刺史便道:“两位道长远道而来,想必也有所耳闻,祁州此次兽潮,着实是有些反常。若非长春派以及在座诸位鼎力相助,祁州这次只怕是要伤亡惨重。”
“只可惜诸位一心为了祁州,却让那精怪钻了空子,伤及家中子孙,本官也是日夜忧心,故而广贴告示。还望二位道长能够施展仙法,以解这些忠君爱国之士的后顾之忧啊。”
“贫道自当尽力而为。”虞风遥笑笑,问道:“事不宜迟,容贫道先看一看。”
说着,他便绕过了州府的守卫,向着木榻走去。
还未曾过去,他忽然侧头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