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侣被夺舍以后》不系舟人

4、伏牛山

　　另一边，玄穹一路奔行，才刚到了山门，还未来得及好好查探几番，就接到了师叔略显嘶哑的传音。

　　“不必追了，那小子…已从后山离开了。”

　　“怎会如此？！”玄穹心内大惊，片刻后才觉恍然。

　　是了，从前那小子便会为了弄懂一处阵法，将全观擅长阵法的长辈以及师兄弟们“请教”了个遍。面对这琴洲绝无仅有的顶尖阵法，他又岂会不闻不问？怕是早就盯上了！

　　这后山还是得去一趟，他倒要看看，这臭小子之前又在后山做了甚么！

　　幽静的后山之中，忽然一声惊叫惊起鸟雀无数。

　　“诶，我驴呢？怎么少一头？！！”

　　看守灵厩的弟子正急的直转圈，忽听得一声吼，隐约夹杂着几分气急败坏：“甚么驴！那是银鬓青骢兽！！！又是跟风遥那臭小子学的？！”

　　忙转头望去，看见来人之后慌忙行礼：“弟子见过玄穹师叔祖。”

　　“咳咳”玄穹轻咳几声，抚了抚颔下胡须：“你有位师兄任务紧急先牵去用了，吾刚好要来检查阵法，顺路过来说一声。”

　　“是，弟子这便记上。”

　　玄穹轻轻颔首，转身离去之时，终是没忍住心中气道：臭小子，走就走了，竟还拐我一头驴！

　　****

　　“我是不是不该再说你是驴子了，你那么仗义，我一叫就跟过来了。”抬手拾起一根树枝拨动着篝火，虞风遥转头看向身边卧着的银鬓青骢兽，另一只手抚摸着那顺滑的毛发。

　　“我叫你小青，如何？”

　　“算了，横竖你也不搭理我。”

　　银鬓青骢兽甩着长长的尾巴，瞥了他一眼，似是在肯定人类的自知之明。

　　夏季的荒野晚间竟还有几分凉意，月光温柔洒下，映照着天空下的一人一兽。

　　他还是第一次这样一个人出行在外。

　　安静了许久，虞风遥忽然道：“都说希望越大，失望越大，你是不是也觉得我不应该抱太大期望？”

　　“总要做好最坏的打算。”

　　他抬起头，眸光平静：“但这并不妨碍，为那仅存的希望全力以赴。”

　　篝火噼啪炸响，映出他眼底冷光。

　　朔风关已被仙家封锁，只怕难入。不过…若说仙家异象发生在朔风关，那么近些日子传得沸沸扬扬的平州异象又是怎么一回事？朔风关隶属北境，平州位于南梁西北之地，两者之间颇有一段不远的距离，这其中又会有什么关联？

　　接下来只怕少不得要去平州一趟了。

　　****

　　旬日后。

　　伏牛山。

　　“快跑！！！”穿着皮甲、挽着头发的女子正左支右绌，在堪比人头大小一般的妖兽利爪下艰难地抵御着。

　　“跑啊！！！”

　　同伴们四散开来，在山中亡命奔逃，不多时便有一个青年男子落后了几步。

　　鲜血沿着受伤的左腿沾湿了鞋袜，眼前一阵阵发黑，鼻尖好似能闻到身后妖兽口中腥臭的味道。忽然，他一个趔趄，扑倒在地。

　　不远处飞来一支支弓箭，扎在妖兽身上，刮出一道道血痕，那妖兽却浑然不觉，只红着眼睛，张嘴便要咬下去！

　　而在那妖兽身后，竟还有数只妖兽，正呲着犬牙流着涎水，纵身飞扑过来！

　　青年不由得面露绝望。

　　下一瞬，一只不知从哪里而来的藤蔓转瞬之间就洞穿了那妖兽的胸膛。

　　呆滞了好一会儿，青年才猛地回过神来，慌忙向四周看去，只见原本追着他和同伴们的妖兽竟全部都被洞穿了胸膛，彻底咽了气。

　　同伴们也在下一刻背着弓箭赶到他的身边，一边查看他的情况，一边七嘴八舌地问道：“你咋样啊？”“伤哪儿了？”“啥时候伤的啊？”

　　女子紧随其后赶到，她先是看了受伤的同伴一眼，递过去一个药包，见同伴们已经开始帮他包扎这才放下心来，随后目光望向不远处，握紧了手中长剑。

　　枝叶摇曳间，青色的脑袋顶开了树枝，舌头一卷就将脆嫩的枝叶送入口中细细品尝。

　　女子面色微变。

　　却忽然听得一个含笑的嗓音：“怎么又饿了？小青，你该减肥了。”

　　正悠闲进食的青色异兽瞬间顿住，隐约之间竟像是翻了个白眼。

　　只听得“哎呦”一声，那声音又道：“错了错了。我们小青劳苦功高，才不需要减肥呢！”

　　话音刚落，一个年轻道人牵着那青色异兽缓缓走出。约莫二十岁左右的模样，乌黑长发被一根秋香黄的发带高高束起，身后背着一把乌沉沉的重剑，几有近半肩宽。

　　背着弓箭的同伴们互相看了一眼，目光不由得转向了身着皮甲的年轻女性。

　　见那道人走了出来，女子皱起的眉头缓缓松开，爽朗一笑，抱拳道：“多谢道长，救了大家伙性命！”

　　“举手之劳，不足挂齿。”年轻道人笑笑，问道：“劳烦问一下，去往平州的路该怎么走？”

　　“平州？”女子愣了愣，忙道，“道长您一直往前走就可以下山了，下山之后向东南走上官道，沿着官道一直往西就行。”

　　“多谢。”那道长说完便要告辞，又回头看了他们一眼，道：“这山上不怎么太平，尔等还是下山去吧。”

　　众人面露难色。

　　年轻女子苦笑道：“道长，您不知道。我们是这山中的猎户，平日里都是靠山吃饭。虽然往年也常有妖兽下山伤人，偶尔还会有些不大不小的兽潮，但都是在秋末冬初的时候，又或者是冬末初春的时候。”

　　“我们这些猎户，都是在第一场雪还没有开始之前就不会上山了，直到来年的初春过后，所以以往不管如何，日子总是能过下去的。可今年实在是反常，兽潮竟然在夏天开始了。”

　　“州府的大人们下了禁令，说不准大家再进山。可我们已经一个月没有上山打猎了。我们也没别的本事，再不上山的话，家里就真的揭不开锅了。所以大家伙才约着一起，结伴上山来了。”

　　年轻道人顿了顿，目光又回落在了这群猎户身上。

　　十来个猎户之中，除却青壮男女，竟还有老有少，虽然分明都是猎户，身上所着却甚少有皮甲。

　　只有回话的那位猎户，身上的皮甲似乎是妖兽皮鞣制而成，不过明显不是一整块，还掺杂着不少野兽皮，关节处还能看见磨损和缝补的痕迹。

　　年轻道人想了想，便道：“既如此，这些妖兽就交予你们处置了。所得钱财，应该够你们撑一段时间了。”

　　猎户们一时间都有些不敢置信，半晌才在年轻女子的带领下，七嘴八舌地道谢。一番生死与收获的激动下，气氛逐渐松弛下来。

　　人群中，面容青涩的少年猎户终于鼓足了勇气，小心翼翼地说道：“道长一路小心。虽然不知道您要去平州作什么，但是还请一路小心，那地方可乱了。”

　　年轻道人唇角微顿，似是无意间问道：“贫道有一事不明。月余前平州忽现仙家异象，贫道就想去瞻仰一下。这一路上此事传得可谓是沸沸扬扬，怎么毗邻的祁州却甚少听闻此事呢？”

　　“异象？”

　　“甚么异象？”

　　“平州那地方都有仙人了？？？假的吧。”

　　猎户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头雾水。

　　“啊我想起来了！”片刻后那少年猎户忽然喊道，“你们都忘了吗？就一个月前！大白天忽然好大一声响，我娘非说要下雨，喊我去收衣服。”

　　见其他人依然一脸茫然，他看了道长一眼，忙道：“不只是我，好多人都听到了，我娘我叔都听到了的。不过后来没过多久，兽潮就来了。里正带着我叔他们天天在村子里巡逻，州府老爷们也不让进山了，大家伙就顾不上这些了。”

　　他的话像是打开了话匣子，其他的猎户们似乎也渐渐想起了什么。

　　“哦，你说那声响啊。不是地龙翻身吗？”

　　“甚么地龙翻身？！那不是打雷吗？！”

　　“什么打雷，我房子都在晃！”

　　七嘴八舌的嘈杂声中，忽然有人想起来了：“话说，这跟仙家有什么关系？”

　　“好像……好像还真没啥关系啊。”

　　年轻女子摁了摁眉头，一脸无语道：“行了行了，都别吵吵了。道长想去瞻仰仙迹，跟这些都有啥关系啊！”

　　“有关系，谁说没关系！”少年猎户急了，忙道：“我表哥在永宁镇都听到了！青州城也有人听到了。我表哥还说，半个多月前青州城的少爷小姐们还跑进丹霞山里了，说是要寻什么仙迹！”

　　“真的假的？那他们见到仙人了吗？”

　　“没有，不过后来有人看见那些少爷小姐们都被抬了回来，都说啊，他们被精怪附身了。听说长春派的道爷们都被请进府里除妖去了。”

　　“嘶，果然仙人不是轻易能见到的啊。”

　　猎户们听得啧啧称奇，一时间竟也好像忘了此刻还身处山中，就连受伤的猎户也精神了起来。

　　青州城么？青色异兽依然在慢条斯理地进食着，年轻道长斜倚在它身上，轻抚着顺滑毛发的手微微顿住，神色未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