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生》七月yi

6、怕他忘了我

　　“夏生。”爷爷在楼底下大喊。

　　夏生垂眸看他。

　　爷爷正拿扫帚扫地，“你一会骑三轮车去你苏婆家收废品。”

　　苏婆不就是苏禾宴家吗？

　　夏生还以为自己幻听了，“你说什么？”

　　爷爷又重复了一遍，“吃完过早就赶紧去，别让苏婆等，你苏婆当初养了你一个多月呢，小子。”

　　“知道了。”夏生从屋顶跳下来，闻了闻自己衣服，好像有烟味。

　　他走进房间，看到挂在衣柜外面的那件白T恤，这是苏禾宴的，他已经洗干净了，一直没还回去，今天要不顺便还回去吧。

　　夏生翻了一个看起来还算体面的塑料袋，把衣服叠得方块才放进袋子里，随后洗漱，认认真真里里外外都洗的干干净净，换了一件干净的衣服，出门前还闻了闻身上的味道，确认没什么异味才放心出门。

　　夏生骑着三轮车来到白墙人家门口，他们家有个大铁皮门和高高的围墙，好像想和这个村子格划分界限，但其实夏生知道，是苏婆老人家怕遭小偷。

　　思忖间，大铁皮门打开了，接着苏禾晏走了出来，看到他穿的衣服，夏生微愣。

　　对方穿的是自己的那件黑色背心。

　　苏禾晏觉察夏生表情，笑道：“没衣服穿了，所以我穿了你的衣服，不介意吧？”

　　夏生哪有心情想介不介意这件事，目光直直盯着对方胸膛白皙的肌肤，自己那破背心好像都普照出来光华来了，这背心再还给自己，自己都配不上了。

　　苏禾宴看着夏生那呆呆傻傻的样子，笑着，“你要是也没衣服穿，你就穿我的，我不介意。”

　　夏生看了眼放在三轮车箱里的塑料袋，里面装的苏禾宴的T恤，思忖片刻，夏生决定不还他衣服了，“你们家要卖的二手货在哪里？”

　　苏禾晏把门打开得更大，“在家里，过来吧，你帮我一起搬。”

　　夏生把三轮车开进院子里，遂后和苏禾晏进屋。

　　这是村里唯一一家新式的楼房，里面的家具摆置很整洁，也很现代化。
　　苏婆不是本村人，据说这是苏婆母亲的老家。苏婆年纪大了，便来母亲的旧宅养老。但已经过了百年，房屋都坏了，这新楼房是后来新建的。

　　夏生好久没进来了，熟悉又陌生，家具都换了，还贴了木质地板，夏生一下子却步了。他的鞋不干净，怕给地板弄脏了。

　　苏禾晏拉着他修长的手腕，“没事，进来吧。”

　　夏生感受到腕子上的温度和皮肤，很暖，很软。小时候他们也经常这样走，以前没什么感觉，但是怎么现在觉得有点怪呢？

　　“生生来了。”苏婆从厨房走出来，双手端着热腾腾的包子，“先坐，吃早点再忙。”

　　苏婆是个和蔼慈祥的老人，年轻的时候念过书，听说她以前是个地主家女儿，但是从来没有小姐架子，非常善良。

　　她从小就管夏生叫“生生”，从来没人这么叫过，夏生还是很喜欢这个称呼的。

　　“不用了苏婆，我吃过才来的。”夏生干干笑着回答，其实他没吃，刚刚来得着急忘了。

　　苏禾晏拉他入座，“奶奶特意做了你小时候最爱吃的大包子，里面的馅很足，吃吧。”

　　说着，苏禾晏用筷子夹了一个包子放在他唇边。

　　这下不吃也得吃了。

　　一口咬下松软的包子，夏生好像回到了小时候，他也没想到苏禾晏还记得自己喜欢吃的包子。

　　“还有豆浆。”苏禾晏推过来土陶瓷杯子，杯身有一朵梅红色的荷花和绿色的荷叶。

　　夏生记得这是他以前用的杯子，本来杯子是苏禾晏的，他小时候看着好看，就一直用了，之后苏禾晏便把这个杯子当他的专属杯。

　　早餐毕，夏生问二手回收的东西在哪？

　　苏禾宴却说：“刚吃完饭不宜运动，要休息一会。”

　　夏生：“我搬，不用你搬。”

　　“你搬也要休息，走吧，上楼。”苏禾宴又拉起他的手腕。

　　夏生想挣开，想了想便随他拉去，“我回家就行。”

　　“为什么？”苏禾宴回过头，漂亮的眉头微蹙。

　　夏生从小便看不得苏禾宴生气，怂了，垂下眸子，回避眼神，活像个做错事的小狗。

　　苏禾宴开心了，拉着他上楼。

　　推开房间，独属于他们俩的记忆瞬间扑面而来，这个屋内放了很多夏生小时候捡的小破烂，有干巴巴的莲蓬，有像爱心一样的石头，有弹弓，陀螺，小刀……

　　苏禾宴都把它们放在透明玻璃的展物柜里。

　　只是里面为什么会有一只旧蓝色的人字拖？

　　还有点面熟。

　　夏生走近看。

　　傻眼了，这不就苏禾宴刚来那天晚上，他掉进荷塘里的那只没找到的拖鞋吗？
　　怎么在苏禾宴这里？

　　夏生回过头，用质问的眼神看他。

　　苏禾宴笑了笑，“下次晚上骑车小心点。”

　　夏生：“……”被看到了！

　　苏禾宴伸手摸了摸他刺短的头发，“真可爱。”

　　这是这么久以来苏禾宴第一次摸他的头发，像小时候那样，大哥哥的样子，夏生抬眸看他，差点沉醉在他温柔的笑容里。

　　很快，他想到一起和苏禾宴在大棚里的女孩，眼神立马清醒。

　　“休息好了，我去搬东西。”夏生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房间。

　　“夏生。”苏禾宴追出来，但夏生已经到楼下了，并且问奶奶哪些是需要处理的二手货物。

　　夏生看着八成新的冰箱，打开冰柜擦得干干净净，还有一丝丝的凉意，他见苏禾宴下楼，便问：“这个冰箱不要了？好像还没坏。”

　　苏禾宴点头，“不要了，已经买了新的了，你拉回去吧。”

　　夏生看着比他高的冰箱，他一直想回收一个旧冰箱，能修好的话可以放在家里用，只是他没想到收的是苏禾宴家的，还是这么新的。

　　难道那天在大棚和五婶的对话被他听见了？

　　夏生用复杂的眼神看着苏禾宴。

　　苏禾宴回望他，笑着说：“新的冰箱已经买好了，退不了了。”

　　“多少钱？”夏生问。

　　苏禾宴伸出三个手指头。

　　夏生心想300是不是太便宜了，这个冰箱是个品牌，原价买也是上千块，虽然是旧冰箱，但这样子也是八成新，怎么说也不止300。

　　“30。”苏禾宴笑着说。

　　“嗯？”夏生愣了愣，“30？”

　　“对，30。”苏禾宴指着一旁的全自动洗衣机，“那个……15。”

　　他又指着立式的大圆风扇，“这个…5块。”

　　夏生差点没惊掉下巴，只是他平时面部表情不多，所以看着脸色冷冷的，但是眼睛的神色随着某人的价位不停地变化。

　　苏禾宴见他不说话，问：“贵吗？你可以讲价，我可以再便宜点。”

　　夏生心说：你就差一句白送给我了。

　　“这些东西我不回收了，你留着吧，这些家电都还能用。”夏生说着抬脚离开。

　　苏婆正在一旁抱着小黑猫，闻言，笑着说：“生生啊，你就收了吧，我们买了新的了，家里放两套也不是这么回事。”

　　苏禾宴伸手拍着冰箱，“对啊，我给你搬到家里去。”

　　苏婆站起来，“我跟你们一块。”

　　“别了，苏婆，您好好休息吧。”夏生拦住她。

　　苏婆笑道：“你要是不搬，我就帮你搬了。”

　　夏生接受了他们的好意，他和苏禾宴合力把冰箱搬进三轮车，三轮车小，只装得下冰箱，所以夏生先把冰箱带回家。

　　苏禾宴好像怕他不会回来似的，非得要扶着冰箱跟三轮车走，夏生争不过他，就随他去了。

　　来了两趟，终于把冰箱、洗衣机、风扇搬回了家。

　　苏禾宴也跟着第二趟车来到了他家。

　　把二手家电放在院子里，夏生回到自己屋里凑出了两千块，他来到院子里把钱递给苏禾宴，“给你。”
　　这是他全部的家当了。

　　苏禾宴看着一叠钱，虽然没数，但是肯定很多，他从里面抽出了一张五十块，“我拿这个就够了。”

　　夏生把钱都塞他手里，“不，你都拿着。”

　　苏禾宴把钱放在石墩桌子上，“我只拿五十。”

　　夏生看着他，眼神更加复杂了，叹了口气，“那你拿一百的吧。”

　　苏禾宴笑了笑，“好吧。”

　　夏生看着他，眼神很深，想说什么，最终还是没说出口。

　　爷爷、奶奶听到交谈的声音，从屋子里走出来喝苏禾宴打了招呼，便凑过来看刚收的三个家具。

　　“这看着还能用啊，怎么就卖了呢？”爷爷问苏禾宴。

　　苏禾宴：“买新的了。”

　　他又把方才的措词又重复了一遍。

　　爷爷笑着，“那感情便宜我家了，我们正好缺冰箱和洗衣机，夏生屋也缺风扇，刚好给他房间用，小晏帮我谢谢你奶奶。”

　　苏禾宴：“不客气，刚才夏生已经谢过了。”

　　爷爷瞪了眼夏生，“嗐这个野小子会说什么谢啊，还得是你们这些读书人，有文化，不像夏生成绩差，只能学些技术，再过两年就能毕业打工了。”

　　奶奶问：“小宴你开学高三了吧？”

　　“对呀，奶奶。”

　　奶奶道：“高三了学习那么忙，怎么还有空回来啊？要抓紧时间呀。”

　　苏禾宴拍了拍夏生的肩膀，笑着说：“回来看看夏生，怕他把我忘了。”

　　夏生正在一旁收拾丢在地上的啤酒瓶，闻言抬头看苏禾宴。

　　苏禾宴也在看着他，用小时候那种眼神，像看弟弟一般。

　　夏生挪走目光，没接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