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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宝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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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芷兰那句,“随了你父亲”,池煜松散垮塌的姿态消失得无影无踪,一种近乎本能的反应。
每当母亲口中溢出父亲的只言片语,他知晓双亲当年极其恩爱,整个京城至今流传的佳话,他也知晓,父亲的离逝是她母亲心里一道从未愈合,甚至不能轻易轻触的伤疤,怕自己这副不成器的懒散样子让母亲联系起那位他未曾谋面却能感到深爱他的父亲,怕母亲伤心难忘,徒增痛苦。
君芷兰对于池煜那瞬间的转变,没有说破,也不去点明。
这孩子每当听见父亲儿子,立刻变得拘谨又认真,她深感欣慰,自己儿子这份会照顾她情绪,怕她伤心的心思。
君芷兰端起短案上那盘还微微温热的栗子糕,向他面前推了推,“早膳还未曾用吧,先垫垫。”
池煜捻起一口塞进嘴里,含糊道:“还是母亲懂我。”
马车缓缓驶向宫门,君芷兰想起一件事,今日入宫仓促,竟未来得及寻,此刻想起,好在未晚,她抬眼看向儿子。
“秋玉,母亲有件事情需你去办。“有一只别了琉璃粉海棠缀着流苏的那支发簪,你去将它取来。”
池煜应下,思来想去,心中有些疑惑,忍不住问道:“母亲今日已妆点妥当,此刻取来有何用处?”
君芷兰轻笑,“今日宫宴,明月应当会随着洛夫人一同出席,明月离京之前,母亲既应了,便要食言,前些日子忙着打理郊外几处庄子,一直寻不到机会,趁着今日宴席,寻个时机给明月送去。”
池煜了然,幼时洛昭昭看到喜欢的东西,就爱撒娇缠着长辈央求,不仅活泼小嘴还彷佛抹了蜜,任谁见了都忍不住心软三分,让人硬不起心肠拒绝。
池煜也不例外,一有什么好玩的玩意多半会被先被她给哄骗了去,各色新奇的点心,也总是逃不过她灵敏的狗鼻子,总能愿意给她一半,想必母亲也是当年大约就是被她那副可爱模样给打动了,才许下送她那支簪子。
马车停稳,池煜扶着君芷兰下车后,朝着永宁宫方向走去,刚行百米后,又折回身,君芷兰正由侍女秀儿扶着缓步前行,察觉到儿子去而复返,疑惑地看着。
池煜挥挥手,声音不大,恰好能够听见,“我取些糕点就走,母亲先行。”
转身对身旁一位老嬷嬷说道:“吴嬷嬷,劳烦将这些找个妥帖的食盒装好。”
君芷兰爱花,先帝特意将她安置于离御花园最近的宫殿,此处与御花园仅一墙之隔,君芷兰常住城中长公主府,不常在此长住,皇帝也未曾收回宫殿,每日皆有专人仔细打扫,物器摆件如同新件,花木也有人按时修建灌溉。
池煜幼时曾在宫里居住过时日,轻车熟路地找到了木匣里那支琉璃发簪,东西到手,他仔细检查了一番,便揣入怀中,随即利落地转身离开。
脚步却忽然蹲在了宫门口,又估摸了下宫宴开席的时辰,脑海里浮现一个念头,念头一定,吩咐宫中母亲最信赖的王公公,低声吩咐道:“劳烦王公公替我遣个人去御花园走趟,不必声张,人来就好。”
王公公领会,躬身道:“奴才这就着人去办。”
御花园
洛昭昭百般无聊地端坐在锦凳上,努力维持着大家闺秀的端庄皮囊,耳旁是母亲被苏夫人拉着闲叙的绵密谈笑。
每当话题似有似无地飘在她身上,她还得立刻抬起脸,露出一个恰到好处的浅笑,她深知自己作为刚刚立下赫赫战功的将军之女,如今正是京中瞩目的焦点,一举一动皆有可能遭人议论,她可不想被旁人议论成家教有亏。
正当她神游在外,一个穿着素净宫装的丫鬟走至她身侧,借着为她添茶的姿势,低语道:“洛小姐,池世子有请,可否移步永宁宫一步?”
池煜?太好了,自己都快装不下去了。
洛昭昭侧身,凑到季蔓文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气声,手假意捂着肚子。
“娘我肚子有点疼,待会就回来。”
季蔓文正与苏夫人说话,闻言微微一怔,语气担忧道:“可是吃坏肚子了?”
洛昭昭连忙摇摇头,声音更弱了些,“许是刚刚喝了冷茶,女儿去后方的暖阁歇歇,去去就回。”
季蔓文话还未开口,洛昭昭便溜得像只兔子般,不见踪影。
季蔓文无奈,心中顿时明白了七八分,怕是接着肚子疼,要溜去办其他事,只好嘱咐身旁的丫鬟,派几个人去寻寻看,人多眼杂,怕闹出什么大乱子。
洛昭昭被引至西殿外的小庭院,宫女引她到此稍后便退下了,洛昭昭不见池煜踪影,一屁股坐在石凳上,托着腮等,嘴里嘟囔着:“死池煜,叫我过来还要我等。”
见四下无人,双脚搭在另一个凳上晃着,忽然听闻头顶一声巨响,还没来得及抬头,眼前瞬间陷入黑暗,一只温热的手掌已迅速又不失力道地覆上她的双眼。
“啊!!!”
洛昭昭下意识去抓那只手。
“等等,惊喜。”
池煜的声音贴的很近,响在她耳侧。
“池煜你有毛病啊?这是惊吓。”
洛昭昭被他突如其来的行为弄得莫名其妙,又挣扎不开,只好由着他。
池煜松开手,洛昭昭重获光明,气鼓鼓地瞪向他,揉了揉有些发花的双眼,见池煜从怀里取出一方帕子,里头像是包着什么,递到她面前。
"看看你还喜欢吗?"
洛昭昭疑惑地接过,入手有些微沉,她打开,里面躺着一支琉璃发簪。
簪身是淡粉色,打磨得极其光滑,触手温润,她看着这支陌生的簪子,眼中满是困惑:“你送我这个做甚?”
池煜早就料到她早已不将此事放在心上,挑了挑眉,语气里又是熟悉的,带着欠揍的调侃:“洛大小姐贵人多忘事,不记得便罢了。”
言罢,假意就要从她手里夺回来,洛昭昭向后退去,握紧手里。
“诶,哪有送东西送一半要回去的道理?这发簪好看,可也得配得上戴它的人,你看我们多相配。”
池煜见她笑得眉眼弯弯,目光在她明媚的笑脸上停留一刹。
真可爱。
池煜见她将喜滋滋地发簪别进头上,眼底掠过一丝无奈的笑意,“别误会,这是我母亲送你的。”
洛昭昭动作一顿,疑惑地抬头:“兰姨送我的?”
池煜看着她困惑的眼神,补充道:“当年可是你,扯着我母亲的衣袖撒娇说让她以后赠与你。”
洛昭昭脸颊微热,幼时自己没皮没脸惯爱扯着长辈讨要东西,没成想这么多年过去,永宁长公主竟还记在心上。
“那替我好好谢谢兰姨。”
“你先谢谢我吧。”
池煜说着,不知从哪变戏法似的,拿出一个食盒在石桌上打开。
“里面是什么?”
池煜回想起往年经历,边说边将糕点取出,平放在桌上,“点心,想着夜里宫宴未必能够吃饱,先垫垫肚子。”
被他这样一说,也想起了宫宴的繁琐和拘束,深有同感:“也是,还是池世子想的周到。”
见她认同自己,池煜傲娇的扬起下巴,“也不瞧瞧是谁,整个大燕能找的出第二个比本世子更加思虑周全的人吗。”
没等他说完,洛昭昭早已捻起盒中一块边缘最整齐的花瓣状糕点,旁若无人地一口送进了嘴里,含糊道:“好吃...还是栗子味的。”
池煜无奈,也没同她计较,看着她像只囤食的仓鼠,转眼间就消灭了好几块糕点,他伸手去拦,“喂,洛昭昭我不用吃了?”
洛昭昭咽下口中的糕点,又眼疾手快地捻起边上的一块,“你这话说的,我是那种没良心的人吗?”
言罢,将面前的食盒推了过去,“这些都是你的。”
池煜笑了笑,倒也没与她当真,“你多吃点吧,我方才路上垫了垫。”
洛昭昭不与他客气,吃得毫不扭捏,池煜看她吃得一脸满足,不由笑出声。
待她将最后一块栗子糕的碎屑也吃得干干净净,一边用手帕仔细擦拭着指尖,想起件事情,抬头看向池煜。
“听闻西凉使团前来贺寿,阵势大的很,是真的吗?”
池煜,思考一番,待今日皇舅寿宴后,届时与西凉盟约的消息,举国皆知,没什么不能说的,点点头,“是啊。”
洛昭昭想起西凉以骏马闻名天下,眼珠一转,脸上绽开一个过分谄媚的笑,不由分说的双手挽住他的胳膊。
“秋玉哥哥~”
她拖长了调子,语调千回百转,声音甜得能掐出蜜来。
池煜浑身一僵,心中警铃大作,不好,有诈。
果不其然,她接着说道:“听闻西凉的马,是天下顶好的,秋玉哥哥你帮我想想法子,弄一匹给我呗,要那种跑起来像风一样的。”
她说着还用手比划着,仿佛已经瞧见自己纵马奔驰的模样了。
池煜试图挣开,被发现被她拽着紧紧的,无奈地撇他一眼,“洛昭昭你当人家西凉的宝马是市场的骡子?能随便带走的?”
洛昭昭不依不饶,半点不退,“我知道呀,所以这不再求你嘛?”
池煜被她吵得头疼,语气没得商量,“没有法子,想都别想。”
洛昭昭不听,拽住他的衣袖,继续软磨硬泡,"秋玉哥哥,你可是全京城最厉害的世子爷,哪会有你办不到的事情?”
“求求你啦。”
“求也没用。”
“迟煜!”
洛昭昭瞪着他,没再说话,只是就那样瞅着他,比之前任何一句软语撒娇都更有分量。
“停,你先撒手。”
池煜知晓这样的情况继续硬说下去,结果通常不太美妙,若是又招惹这位姑奶奶生气,他倒不是怕她能把他怎么样,只不过最后还得他去哄,说不定提的要求更加过分。
一匹马而已,先应着再说。
“此事我不能保证,我......我尽量想想办法。但你日后不准再提,更不准告知旁人,听见没?”
言罢,他又懊恼,怎么又这么轻易地被她拿捏住了?
洛昭昭眨眨眼,几秒后,睁开他,刚刚板着的小脸此刻已换上一个灿烂又带着点小得意的笑容。
“多谢秋玉哥哥~”
哼,果然还是这招有用。
见池煜松口,洛昭昭知晓此事十拿九稳,顿时觉得神情气爽,见好就收,没打算再多纠缠。
“那秋玉哥哥,明月先回去啦,我母亲还在等我呢~”
洛昭昭声音轻快带着十足的愉悦。
池煜站在原地,目光随着她的背影直到她离去,摇摇头,语气中透着一丝无可奈何的宠溺,“真是拿她没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