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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寿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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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燕皇寿诞那日,早前听闻此次寿诞由太子亲自操持,西凉使团不远万里前来觐见,愿与大燕盟誓交好。西凉地处草原,以牧畜立国,此次像燕国示好,愿以牧畜、战马、毛皮为交换换取燕国药材,欲辟一条路,定时互市。
燕国水土得天独厚,极易药材生长,凡《百草》记载,十有八九皆可在燕国境内寻得合宜之地栽培。然而燕国不善牧畜,战马尤为稀缺,精锐骑兵所用宝马,大多需从魏国或西凉重金购入,燕皇对此提议,龙颜甚悦。如此一来,燕国骑兵可得充实,西凉亦可药以保民,各取所需,两全其美。
寿诞当日御花园亭畔
各家女眷齐聚在此,见季蔓文携着洛昭昭走了过来,丞相夫人笑着招了招手,“文妹妹,来这。”
季蔓文与柳玉如乃闺中密友,情谊深厚,亲如姐妹。
说起眼前这对挚友,不由令人想起她们两个那段曾被世人议论的婚姻,季蔓文知性优雅偏偏嫁了一位杀伐果断战功赫赫的将军,随夫上阵杀敌,相反柳如玉性格刚烈,惯于快人快语,反倒入了丞相府的门庭,相夫教子。姊妹二人反而成就了旁人无法相同的圆满,在最不相宜的地方,成了最恰如其分的样子。
众人闻声,目光都随着她打招呼的方向望去。
洛昭昭身穿竹青短袄,领口和袖口都精细的缝了一圈毛茸茸的纯白狐毛,茉莉花纹缀在裙带若隐若现,衬的她更加明媚娇艳。
苏夫人将洛昭昭拉到身侧,握着她微亮的手,转身从自家婢女手里接过一个精巧的鎏金梅花点缀手炉,不由分说地塞进她的手里,轻轻捏了捏她柔润的脸颊,“都长这么大了明月,快让玉姨好好瞧瞧。”
苏夫人拉着她的手细细端详,又抬头对季蔓文笑道:“还是你有福气,瞧瞧明月这相貌,与你当年有和差别。”
“这是洛家丫头?”一旁镇远侯夫人端着茶盏,面上端着笑,目光在洛昭昭身上打转。
洛昭昭对她印象极深,幼时镇远侯世子尤其爱揪女娃辫子取乐,一次宴会,硬生生将洛昭昭给扯哭了,好在池煜与苏灵泽瞧见,二话不说就冲了上去,联手将他教训一顿,待事后镇远侯夫人反倒暗指是洛家女儿举止不端,先欺辱她家儿子,这才惹出后面的是非。
洛昭昭对这位镇远侯夫人实在是喜欢不起来,嘴角咧起一个淡淡的微笑,维持着基本的礼数,并不多言。
岁月似乎格外优待这些居于锦绣堆顶的贵妇们,几年过去不过是她们眉梢眼角填了几笔更显威仪的淡纹,衣饰妆扮愈发华贵精雅罢了。
洛昭昭跟着苏夫人身侧,文文静静地行礼问安,这些面孔她还记得,此刻不过是将记忆里的名讳与眼前鲜活的容色再次对应起来。
季蔓文尚未坐稳,方才还三五成群的贵妇们,像一阵风似的都朝她这边吹过来了,笑意盈盈地将她拢成个圈。
一时间道贺声,赞美声,关切语纷至沓来,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恰到好处的热情与恭维,对于众人的吹捧与赞美,季蔓文面上依旧是那副清淡温和,让人琢磨不透一丝神情,既不显得过分热络,也无丝毫高傲,唇边挂着得体的浅笑,“多谢诸位夫人。”
正说话间,素来爱凑热闹的胤王妃笑着提出,“今日见诸位夫人欢聚至此,倒让本宫想来个主意,早些年先帝赐于王爷的倚春园前些日子刚收拾妥当,不知各位可否赏脸,都去本宫那松散两日?”
胤王生母是昔年以媚宠闻名的淑妃,心计手段皆属后宫翘楚,生的一副好容貌容色倾国,先帝对他几乎百依百顺,淑妃在后宫行事颇为任性,先帝对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然而在帝位传承这桩根本大事上,从未有过丝毫动摇。
许是目睹过淑妃与胤王的日益骄纵,因此无论淑妃如何婉转暗示,无论胤王如何试图表现,先帝始终不曾给予他们半分不切实际的幻想,只是他未曾料到,这份自认妥当的安排,将来竟会酿成大错。
坊间传言,胤王京郊庄园和别院里养着些不太一样的护卫和佃户,这些话头零零碎碎,似真似假,在京城一些圈子里传开了,陛下仁厚,顾念手足,未曾深究,事关天家,百姓也不敢妄言,听了也当没听见,低头过自己的日子便是。
胤王妃提议话题刚落,吏部尚书府夫人王氏便第一个笑着应了,“这提议正好,这些日子闷在家里也乏,正该出去透透气,我定是要头一个去的。”
王氏脸上笑着,心底却打着盘算,前些日子自家老爷御前失言被罚,她深知在这京城里,失了圣眷若在无人帮衬,衰败只怕是转眼的事情。
此刻聚会在她听来分明是天赐的良机,若是在这松散的聚会里攀上哪家几分交情,自家老爷的前程或许就有了回转的余地。
胤王妃接着补充道:“湖边本宫还特意修缮了座戏台,诸位夫人若是不嫌闹腾,将自家儿女一同带来松散松散,长辈们赏赏景,让小辈们自个耍去,总比闷在府里强些,园子后头还有片林子,野物也不少。”
此言一出,席间几位夫人端茶的手不可察地微微一顿,原是在这等着,胤王府那位嫡出的二少爷,正是适婚之龄,胤王妃此番提议分明是要借着这名头,聚到一处,行相看之实。
几位家里有适龄子女的夫人,听后眼神都亮了几分,片刻间,满亭笑语允诺,彼此眼神里,藏着心照不宣的计量。
唯独季蔓文在一片欢声笑语里并未立刻应声。
胤王妃见其不语,寻她身旁坐了下来,身子微微向她靠近,贴耳问道:“洛夫人若是得闲,叫上府中公子小姐一块来。”
洛炙凯旋归京,龙攀附势之人络绎不绝,季蔓文不喜其扰,索性随丈夫忙于军营,图个清净,想避开那令人窒息的名利场,连最知心的手帕交都未能单独相见。
季蔓文心中权衡,胤王妃亲自相邀,面子给到了十足,若执意推脱,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将军府如今正当风口,一味避让,或许反而会落下他人恃功而骄的口实,或许不为上策,不如顺势而为,将主动权掌握在自己手里,总好比被她人揣测心意为好。
她应允了,但依旧谨慎地留下余地,这便是她一贯的作风,即便让步了,也绝不失却分寸。
“夫人这般盛情,蔓文感激不尽,若是无事定当赴约。”
不远处,洛昭昭见母亲似是应下了邀约,嘴角控制不住地向上扬,回京后到今日,可算把她给闷坏了。
赛马,打猎,这胤王妃真是太懂她了,洛昭昭脑子里立刻开始盘算着,小黑马也该找块空地从马厩里拉出来溜溜,在蜀州刚打的玄铁弓再不拉都快上锈了。
另一边,迟煜整个人毫无正形地斜瘫在软垫上,对面端坐着他的母亲永宁长公主,迟贞云将他这副慵懒模样尽收眼底,眼看宫门将近,实是忍无可忍,“今日你皇舅寿辰,规矩些。”
话音未落却已探身过去,迟煜一个措不及防被母亲一手扯住肩膀,那力道不似妇人,猛的把人从软垫上给提了出来。
“坐正。”
君贞云松开手,语气平淡,仿若刚刚那几近粗鲁的动作不是她而为。
“您让我歇会吧娘,这几日在皇外祖母跟前侍疾,夜里也不敢深睡,着实困乏的很。”
池煜重新陷进柔软的软垫里,只是这次没瘫着,而是换了另一种瘫着的姿势倚着。
君贞云摇摇头,想起她故去的丈夫,初遇时也是这般放荡不羁,对上那张与亡夫肖似的脸,终究还是硬不起心肠,“罢了,歇着吧。你这性子真是随了你父亲。”
池煜父亲是名动天下的探花郎,真正的寒门贵子,生得一副温润如玉的模样,像是画里走出来的文弱书生,谁承想,他却是能文能武,文才不必说,探花及第,是真才实学,武艺上也半点不含糊,刚入朝为官曾有人见他文文弱弱想占他便宜,下一刻竟自己莫名其妙摔倒在地上,池文林连步子都没挪一下,旁人只当他未站稳,只有摔倒的那位心里明白,刚刚那一瞬力道是从何来。
池煜长大后,虽瞧着平日也总是一副嬉皮笑脸的模样,像个纨绔子弟,但只有君贞云知道他继承了他父亲最要紧的东西,一副能骗过所有人的温和表象。
想当年,永宁公主与驸马的故事也曾轰轰烈烈,才子佳人,一见倾心,她为他抗婚权贵,他为她拒娶宗亲,闹得满城风雨。永宁公主以死相逼,先帝无奈在最疼爱的女儿面前,败下阵来,两人终成眷属。
然好景不长,君贞兰与池文林成亲不过三载,池文林便出事了,一场寻常宴会,池文林回府未多久,便突感不适,狂吐鲜血,昏迷不止,太医院轮番诊治,一看脉象,脸色都变了,不是急症,是中毒,罕见的几种刁钻的毒素混在一处,待察觉时,早已倾入肺腑,回天乏术。
池文林在病榻上挨了十多日,君贞兰几乎是钉在了他的塌前,临终前,他已说不出话,死死抓住妻子的手,眼眶通红,喉咙里用最后的力气,挤出几道嘶哑的声音,便再也没了动静。
在那暗无天日的日子里,好在腹中那个渐渐隆起的生命,将她从绝望深渊拉了回来,留给君芷兰的只有一个尚未显怀的遗腹子,以及不明不白的真相。
那时新皇刚刚登基,消息传出,满朝震惊,新皇大怒,下令彻查,一时间风声鹤唳。
待君芷兰重新振作起来时,收拾丈夫遗物时,发现了一层未曾打开的信,信是留给她的,笔迹是他的。
“阿兰近日宫中异动,周王似有外心勾结乱臣,欲行大逆,我知你与陛下姊弟情深,若他有所损伤,你必然心碎伤身,我已寻得实证,陛下登基日浅,而豺狼环伺于暗处,周王势大,党羽遍布,我若贸然公开举发,恐怕打草惊蛇,此番之计,生死难测,若此信成为绝笔,实证于你床榻之下,待我毒发一事传开,便是他们覆灭之始,以我一命换取江山稳固,朝纲肃清,实为稳赚,莫要为我悲伤,护你姊弟周全是我抉择,只憾今日不能伴你左右,与你白头偕老。”
待得实证后,周王及其党羽连根拔起,满门抄斩,新皇龙椅自此坐稳。新皇得知真相后,对长姊的愧疚,与日渐增,一度欲将皇位传给长姊腹中那个尚无出世的孩子,君芷兰决意阻止,“文林以死尽忠,是为让你好好当皇帝,而非为他孩子铺路,你若真想对得起他,就好好治理天下,我的孩子我只愿他平安长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