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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笨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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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上,三人打闹嬉戏,洛昭昭时不时便与池煜比试速度,留下洛明淮独自一人在后追赶。
白日途径宁城,集市上狗舍的喧闹引得洛明月频频回头,一条通体雪白眼圈周围一点乌黑的土松犬朝着她走来,尾巴摇晃的像个小风车,一双湿漉漉的大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她,走路摇摇摆摆在地上摔了个四脚朝天。
“走了,该回驿站了。”迟煜的声音从洛昭昭身后传来。
小狗似是察觉到什么,拼命站起扑向洛昭昭,发出细弱的呜呜声。
见洛昭昭站着不动,凝视着底下那条圆滚滚的幼犬,迟煜仔细打量了几眼:“看着就笨笨的,路都走不稳,让他看家护院定是不行,你喜欢笨笨的?”
“笨”字像颗石子砸入心湖。
一种被看轻的羞窘和倔强瞬间涌上心头。
她耳根微热,仿佛被评价的是自己珍藏的宝贝,“谁喜欢笨的?我喜欢那种凶狠的。我只是瞧着他……”
她猛地转身像是要证明什么看向身后摊位狂吠不止的大獒,用手指了指:“本小姐定是更喜欢这样威风的!”
话音未落,她已转身没入人群,一旁未曾出声的洛明淮拉了拉迟煜衣角,“秋玉哥哥我阿姊是不是生气了?”
驿站里
洛昭昭起身添茶,她有些恼火,一条幼犬而已,何必口是心非,都怪这迟煜非要多嘴。
她烦躁的站起身,脑海里浮现着幼犬湿漉漉的眼神,试图自我安慰着“一条幼犬罢了,何必在意他迟秋玉说什么?”
另一头,迟煜倚靠窗边回想起自己白日所言,一种混着懊悔与愧疚的情绪悄然漫上心头,在他记忆里,洛昭昭自幼好强,她当时看向那条幼犬的眼神分明是极其喜爱,自己的话语让她不好意思承认了。
洛昭昭拉开门,正要跨出门槛,一道身影挡住了外面的月光,她抬头,迟煜手臂微微扬起修长的手指屈起,正准备敲门的姿势。
两人四目相对,空气仿佛在此刻凝固。
“我……”
“你……”
两人像是约好似的,几乎同时出声,又同时顿住。
洛昭昭一时语塞,刚想好的说辞卡在喉咙里,“你先说。”
迟煜顺势收回手,“听驿馆掌柜说集市附近有个酒楼,招牌的栗子糕很是不错,明淮刚睡下,你陪我去尝尝味?”
“好啊…去尝尝。”
两人并肩走在小巷,两旁的灯笼依次亮起,迟煜自然地走在外侧,“我托掌柜的订了个阁楼临窗的位置,应该能看到江边的灯火。”
洛昭昭思绪早已飘远,该怎么开口呢?
要不找个借口?是明淮喜欢。
还是直接说吧,喜欢就是喜欢,承认又不丢脸,况且那幼犬如此可爱。
待她从思绪中抽离,不由得一怔,竟不知不觉走到那幼犬摊位附近,那种小白狗果然还在,趴在笼子里酣睡。
“洛昭昭有件事想劳烦你。”
迟煜停下脚步,目光落在笼子里那小小的身影。
洛明月疑惑地侧头看他,“嗯?”
迟煜顿了顿,支支吾吾:“我瞧这笨狗还算惹人怜爱,养着玩乐解解闷也能添些乐趣。”
“只是我母亲对毛发敏感,你若方便可否替我照料?”
这句解释说得太快,倒像是提前备好的说辞。
见他这样说,洛昭昭心头那点郁闷,瞬间烟消云散,一股说不清的情绪在心里化开,开心的她几乎立马就要点头答应。
不对,不能这么轻易就范。
洛昭昭咳了咳,清清嗓,“诶,你喜欢呀?”
她一边说着一边向前走去,那幼犬听见动静睁眼起来卖力的扒着笼子。
迟煜看着她故作高傲的模样,嘴角控制不住的微微上扬,不紧不慢地跟了上去。
“洛昭昭你还没回答我呢。”
她蹲在笼子面前,用手挑逗着,内心早已雀跃不已,但面上强装着震惊,摆出一副十分苦恼的样子,“哎,养这些小家伙可麻烦了,看在你迟世子的面上勉强帮你这个忙吧。”
迟煜没有戳破她,转身利落的向摊主付钱,摊主给它系了根红细绳,嘱咐在小狗认主认家之前先不要解开,怕走丢。
迟煜接过红绳,洛昭昭从他怀里抢过小狗,红绳悬在两人中间,小狗亲昵的蹭着她的胸膛,在她怀里不安分的动着,她忍不住轻轻地抚摸它柔软的肚皮,眼里藏不住的笑意。
“那你给他取个名吧?是条小公狗。”
“那就叫笨笨吧,瞧他笨笨的。”
*
因着笨笨的缘故,迟煜特此赁了辆宽敞青帷车,马蹄轻快,原本一日的路程,半日便见了京城的巍峨城墙,熟悉的喧闹透过车帘隐隐传来。
车厢内
笨笨抱着洛明淮的鞋履精准的啃了下去,履面立刻多了几个浅浅的牙印,洛明淮将他拥入怀中,拍了拍他的头,“呆瓜,这不能吃。”
洛昭昭原本端坐的身体渐渐倾斜,鬓间的步摇流苏轻轻拂过少年肩头,一抹淡淡的茉莉花香扑面而来。
迟煜执书的手微微一顿,不知过了多久,肩头传来一丝微微凉意。
只见那湛色绸上淡淡化开一小团深色水痕,还在缓慢地扩大。
迟煜身体微僵,不敢动弹,眼底一片无奈的温柔。
洛昭昭迷迷糊糊的睁开眼,下意识擦了擦唇角的水渍,忽然像是意识到了什么,目光不受控制地飘向刚才依靠的地方。
迟煜肩上的水渍赫然入目,她猛地直起身,那一瞬间她恨不得找个地缝立马钻进去,“我不是有意的,我帮你擦擦。”
“我还以为下雨了。”
洛昭昭先是一愣,明白他是在给自己找台阶下,尴尬化作羞赧,伸手轻轻捶了下他的手臂“没淹着迟世子吧?”
*
马车停落在洛府大门,洛明淮抱着笨笨跳下车,门外清扫的奴仆看清后,赶忙向里头通报:“少爷小姐回来了!”
洛炙人未到声先到,府内传来一阵怒喝:“洛昭昭你敢回来。”
洛昭昭躲在迟煜身后,扯着他的衣袖低声道,“秋玉哥哥救我!”
迟煜无奈,根据早些年的经验每回她这般唤他,准没好事,不是要他帮忙,就是要他救场。
他上前半步,弯身行礼,把洛昭昭挡了个严严实实,“洛伯伯安好。”
洛炙打量着眼前气度不凡的少年,“你是谁家小子?”
“洛伯伯?我是秋玉啊,您……忘了?”他话语适时一顿,竟流落出几分被遗忘的苦涩,一旁的洛明月看的一愣,几乎要以为他是真的伤心。
洛炙猛地一拍额头,围着迟煜转了两圈,“瞧我这记性,秋玉都长成这般俊俏模样了,都怪伯伯眼神不好。”
洛昭昭见状,悄悄溜进府内,偷偷给迟煜作了个手势,迟煜使了个眼神示意她自己知晓了,让她快些进去。
洛炙亲密地揽过迟煜的肩,掌心触碰到少年肩头一片湿凉,“怎的衣裳还湿了?走,进屋用膳去。”
迟煜含笑拱手,“不小心沾上的,洛伯伯盛情,晚辈心领,只是离家数日,长辈还在家中等候,来日必当专程拜访。”
庭院中饭香从厨房弥漫出来,季蔓文正要差丫鬟去寻突然离开的夫君,忽闻窗外传来阵阵异响,她搁下碗筷正欲起身,就见两姊弟从门外闯了进来,异口同声道:“娘亲!”
季蔓文被吓的一愣,起身向后半退半步,轻抚心口,声音还带着颤,“还知晓回家啦?”
她扶着桌沿目光在两姊弟身上打转,只见洛昭昭鬓发散乱,珠钗斜插,洛明淮更是狼狈,脚上那双鞋履被啃的七零八落,露出脚趾在外。
“还当你两是哪里逃难回来的呢。”她取出绢帕轻轻地擦拭着洛昭昭额间上的薄汗。
笨笨在底下卖力的摇着尾巴,像是在讨此刻的存在感,季蔓文俯身摸了摸他的脑袋,终是忍不住笑出声,“用完膳好好收拾下,像两泥人。”
*
回京已半月有余,此番洛家回京便算彻底安顿下来,洛昭昭闲居家中,笨笨在季蔓文精心喂养下,如今吃的滚圆雪白,倒像是头刚出生的小猪崽。
自安定下来,洛昭昭便染上了贪睡的毛病,每日日上三竿才能听见她绣帐里传来起身的动静,贴身丫鬟春如为此苦恼好一阵,“小姐,再不起老爷夫人该回来了。”
春如年长洛昭昭月两岁,自打十二岁起跟着这位主子,就没见谁能真正管住过这位小祖宗,好在老爷夫人知晓自家女儿的脾性,也未曾因此迁怒于她。
陛下寿诞在即,洛昭昭猛然惊觉入宫的衣裳还未备至妥当,此事刻不容缓,今日就得出门置办。
京城虽好,只是这长街不许纵马,只因早年间几桩纵马意外闹出大乱,陛下便颁下铁律严令骑行。回想起蜀州快意驰骋的日子,而如今却要困在这方寸之间,洛昭昭觉得连风都透露着股憋屈。
她倚着车窗,指尖轻撩纱帘,目光流连在街景之间,记忆里卖蜜饯的李记铺子如今正挂着“刘记酒楼”的牌匾,从前常去迟煜偷去的糕点铺,从简陋铺面到如今竟开成了三间开阔的铺面,排队的人从铺口蜿蜒到巷尾。
正探头凝望间,马车忽然一震,洛昭昭扶住窗棂,急忙稳住身子,“春如发生何事了?”
还未待春如回话,车外传来嚣张的斥骂,“哪个不长眼的敢撞本少爷的车?”
身旁的小厮立刻高声附和,“这可是丞相府的车驾,睁大你们的眼看看。”
丞相府这些年子嗣单薄,能像这般嚣张跋扈的定是那嫡亲长子苏灵泽。
她掀开车帘,玉手往腰间一叉,“本小姐没长眼怎么了?”
春如见她这架势怕是要与人争闹,立刻挡在她的面前,春如是蜀州孤儿,洛夫人见她无家可归秉性忠良又机敏周到便安她做洛昭昭的贴身婢女,她还未识全京中权贵,不知他们与自家主子何其关系。
原本嚣张跋扈的苏家大少爷正要开口,嚣张的神色瞬间化作春风,“洛明月?你竟然回京了?”
也不顾马车尚歪在街中心,他利落的跳下马车,殷勤地伸出手来,学起茶楼里跑堂的腔调,“洛大小姐请下车,当心车辕高。”
洛昭昭扶着他的手腕跃下车辕,立刻收回手别过脸去,鼻尖微微扬起,“不能回吗?”
苏灵泽连忙摆手:“我绝无此意!前段日子还去你府里寻你和明淮,洛伯伯说你二人还在外游玩未曾一同回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