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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出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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庆云十二年,蜀州边境战事频繁,靖国不断来扰,安远将军受命镇守蜀州,十八年末,蜀州大捷靖国降,皇帝大喜特诏其回京封赏。
漫雪纷飞,一骑黑马踏雪而来,鞍上一个约莫十六岁的少女身披赤色斗篷,于风雪中勒缰而立。
紧接着一小少年,骑着一匹矮小的白马奋力追来。
“阿姊,你慢点,我跟不上。”
洛昭昭回头,赤色斗篷衬得她眉眼愈发鲜亮明媚,她看着满脸冻得通红的洛明淮不禁笑出声:“你再不快些,爹娘该发现我们不见了。”洛昭昭行事向来先斩后奏,留书出逃已是家常便饭。
“要不我们还是回去吧阿姊,爹爹要是怪罪下来咱俩又得跪祠堂了。”洛明淮拉住缰绳,小白马步伐零碎的慢慢地停了下来。
话音刚落,洛昭昭瞬间收敛起所有笑容,嘴角一撇露出凶狠狠地眼神,带着些威胁的语气,“哪有半途而废的道理,快跟上,不然我告诉爹爹……”她眯起眼睛,嘴角扬起一个带着狡黠的弧度,露出两颗两颗小小的虎牙,一字一句道:“你将他那本珍藏的《武林功法》给弄撕坏了!”
洛明淮满心苦涩,却无处倾诉。他的阿姊便如他命里的魔星,总能轻易地将他拿捏,回想起那书籍,如若不是阿姊非要强夺,也不会被撕坏,落得如今场面,事到如今已没有余地了,回去难免遭受一顿斥责,左右皆免不于此,倒不如先随了阿姊先快活两日。
“誓死追随阿姊!”
“这才对,快跟上。”
……
天色渐亮,空旷的官道上只听得马儿的铁蹄落入厚厚的雪中,发出一阵阵“咯吱”声,混杂着它粗重的鼻息,显得格外清晰而疲惫。
洛昭昭一夜未眠,算了算时辰,约莫着再行二三十里路便能到九洲地界。倦意袭身,洛昭昭一头栽进洛明淮肩头,洛明淮睡意朦胧间,只听见沉闷一声,肩上多了些许重量,猛地惊醒过来,方察觉是阿姊睡得沉了,垂靠在他肩上。昨夜驿站用饭时,她察觉小白马似有不适,心生不忍,便打了点银钱托付与店家,待归去将其接回,于是两姊弟共骑一乘。
见阿姊睡的熟,他便收紧缰绳将速度放慢,慢悠悠地前行,瞧见一旁有农人耕作,拱手问路朝着驿站方向前去。
忽闻身后一声沉闷的落地响动,他回头一看,原在熟睡的阿姊竟如断了线般的木偶,毫无意识般从马背上滚落下来。他飞身下马冲去将她扶起,那张方才还带着酣睡红晕的脸,此刻正日光下显得格外苍白,指尖触及她的额头如同一盆炭火在灼灼燃烧。
“阿姊!”
指路的婆婆见状放下锄头快步走来,二话不说蹲下身子熟练的探了探洛昭昭的额温。
“哎哟,小郎君你阿姊莫不是惹了风寒,烧得厉害。”
洛明淮像是被钉在了原地,连呼吸都忘了,婆婆看其年幼,见这般模样便知他惊悸过度,不由心头一软,语气更加温和。
“小郎君,阿婆家就在前方,你阿姊再躺在这只怕是要出事,不若先把你阿姊安顿好你再去寻个郎中过来瞧瞧。”
洛明淮缓过神来,眼下已然再无更好的办法了,他将洛昭昭小心翼翼背到自己单薄的背上,眼眶通红却语气坚定。
“多谢阿婆救命之恩!劳烦了!”
婆婆拿起锄头,向前带路,行不过数百步,婆婆推开木门侧身引他进去,洛明淮将洛昭昭安置在屋内软榻上,婆婆从柜里翻出一床浆洗干净布满补丁的棉被给洛昭昭盖了上去。
“干净的,小郎君莫嫌弃。”
洛明淮闻言,赶忙摆手语气诚恳急切。
“阿婆言重了,晚辈心中唯有感激。”
说罢从钱袋里取出一张数额不小的银票,连同贴着的玉佩一同塞进阿婆手里。
“不瞒阿婆,我姊弟二人乃安远将军洛炙之子,今日救命之恩我洛家来日定当相报,这些银票请您收好,万勿推辞。晚辈这就去寻郎中,我阿姊就先拜托您了。”
婆婆望了眼手中刻着“洛”字的玉佩,玉质通透,宛如一团凝脂,她虽不识字但也识得这玉价值连城,方才只顾救人,还未曾细看二人衣饰,即便沾染了尘土,布料也绝非寻常小户人家能穿得起的。
婆婆心头一跳,连忙将玉递了回去,声音发着颤,腿一软下意识就要跪下去。
“老婆子眼拙,不知贵人……”
婆婆嘴唇哆嗦,一时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洛明淮眼疾手快扶起婆婆,后退半步向婆婆郑重一辑。
“阿婆您折煞我们了,若没有您阿姊她……我们感激都来不及,我阿姊还得劳烦您了。”
婆婆正待回话,榻上传来轻咳数声,声若游丝,见洛昭昭眉头紧皱,额头沁出冷汗,胸口开始急促起伏,她一把拉住洛明淮胳膊,指向窗外北边,“小公子事不宜迟,往北边行三里路到镇上速速寻位郎中,令姊这边老婆子帮您顾着。”
眼下见状不妙,洛明淮急忙转身出门,“多谢阿婆。”言罢飞奔树下,翻身上马,好在方才仓促之间,没忘将马栓于此处,缰绳一抖,扬鞭疾驰。
镇上早市已开,小贩吆喝声此起彼伏,洛明淮环顾四周,眸中尽带些许诧异,低语道:“未曾想,尽有如此繁华,此地这般繁华,医道想必也极精深。”
前方人群聚杂,数位老者围聚在一处匾额斑驳的医馆前,只见那门楣上悬着一块古旧匾额,上书“广民堂”三字,笔力苍劲,墨色沉厚,门前药炉轻沸,白气袅袅,随风散入街巷。
他心中一动,既多人等候,且都是长者,想必这医馆郎中医术定然高超。他拨开人群钻了进去,堂中一老郎中端坐于紫檀木案后,双指轻按在一位老翁腕上,身旁一少年慵懒着倚靠药柜,把玩着手中拿着的琉璃扇坠,时不时提笔记下病者用药剂量。
他径直朝着老郎中走去,也不顾的上多少礼节,噗通一声跪下:“老先生,求您救命!家姊昨夜彻夜未眠,今早突发昏厥现浑身滚烫,片刻前咳嗽不止,晚辈心急如焚求先生救救我姊!”
言罢,他便要俯身,李溶急忙离座将他扶起,随即转身拉过那慵懒少年:“小郎君莫急,每月十五乃老夫立下的施药义诊之日,这些老友都是特意前来,老夫实在是分身乏术。”
说罢将那少年带至洛明淮跟前:“此乃老夫亲传弟子,风寒急症于他医术而言绰绰有余,你不必忧心定能保令姊无虞。”
池煜伸了个懒腰,原本还那副万事不挂心的散漫模样,眸光朝洛明淮望去,周身那股无形漫不经心的气场瞬间收敛,神采判若两人。
“你阿姊现如今什么情况?”
四目相对瞬间,洛明淮竟有些失神,他从未见过这么好看的人,像冬日初绽的寒梅,白雪一片里最是夺目耀眼,朝阳落在他的脸上,下颌线条干净利落,不显锋利,一双眼睛最是灵动眼尾微扬,似有笑意藏于眼角。
心底的不安几乎要满溢出来,洛明淮看向眼前这位少年,这般年纪这般样貌,怎么都像世家大族跑出来游玩的贵族公子,而非一位救死扶伤的良心郎中。
可信不过又如何?
他看向堂内那些候诊的白发乡邻,又落回李溶那带着歉意的脸上,他没有选择只能将阿姊性命交付于他,至少是老郎中的亲传弟子,多少都学会了点皮毛,洛明淮只能这样安慰自己。
池煜随手将针匣放进药箱,一并塞了三五个瓷瓶,药箱扣合发出清脆声响,“从蜀州一夜至此?蜀道夜路难行,你阿姊这般胆识在下佩服。”他挑眉轻笑,将药箱反手甩到肩头。
“你们是蜀州来的?我还当是京城哪家姊弟偷跑游玩。”
池煜目光落在那张沾染尘灰的脸上,一时间竟无端生出几分熟悉。
没等洛明淮回话,他率先跃出门槛,腰间玉佩撞得叮当脆响,“指路吧小郎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