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月宝鉴》萧拂

14、第 14 章

　　新旧主神交接完毕，盛典顺利结束之后，参加献礼的群山子弟除了翡翠这个一步登天的上仙征服者之外，其他都要陆续回山。
　　翡翠这些天便一直在与他们告别。
　　告别了??渊、昆冈、槐江山，又告别了崇吾山与蟠冢山，最后还要与三危山她新交的最好的朋友青铜郑重道别。
　　“你放心，我很快就会回来的。”
　　翡翠当然没有什么不放心的！
　　她也当然知道青铜很快就会再回来的！
　　瑶池会之期不远，以青铜的奇材异能、绝世之姿，在这个众所瞩目的两昆仑学霸大赛上一举夺魁，并成功入选昆仑虚仙府，这又有什么不能逆料的呢？
　　只青铜有一点点令她不解的是：
　　她的骨折本不严重，自从在仪常寺那里告假成功，没几天就能甩掉绷带夹板自由活动，可是自从她家仙上三危山主神河辰神君前来参加盛典，她就突然一下子重又装上夹板、裹上绷带，并老老实实地呆在屋内，拄着一支不知从哪里寻摸出来的拐棍，重新开始单腿蹦跳了。
　　——这不是白白令仙上担忧么？
　　果然河辰神君担忧得不知如何是好，前去拜见两位新旧主神的时候简直恨不能也把女儿给小心翼翼揣在怀里，就那么一步三回头的洒泪去了，在整个盛典上都显得愁眉不展。
　　这看在老主神陆吾神君眼里，知道他是个女儿奴那也罢了，至于新来的那个心里会怎么想，暂且谁还不知道呢。
　　当然，以上这些都是自封为行走的巫山、翩飞的神女，而实际上乃大荒山永不凋零的八卦之花、问道馆从不掉线的沟通之神蓼蓝的事后演绎。
　　真实情况则当时正在参演的翡翠就真不知道了。
　　——这或许就是不同父女间不同的相处方式罢。
　　翡翠送走了青铜，紧接着又要与大荒山的同窗们作别。
　　她的肩膀被蓼蓝重重地握了又握，握得简直都快要碎掉了。
　　“你放心！无论最终选择哪个，我都是支持的！”
　　——可翡翠有什么不放心的呢？
　　——而且她还要作什么选择呢？
　　迎着她迷惑的目光，蓼蓝只坚定地点了点头。

　　这之后翡翠就被嵩乔直接带走送往平虚宫了。
　　平虚宫正值新旧转换期，诸事正忙，大殿外一堆仙官捧着文书典册正列队等候新任主神玄嚣神君的接见。
　　嵩乔带着她却只是排闼直入。
　　“星君这就要去了么？”
　　玄嚣连忙屏人相见。
　　嵩乔只是沉着脸把翡翠向前推去。
　　他推的力道有点重，翡翠立脚不住，一头撞向玄嚣怀中。
　　玄嚣忙双手托住了放稳。
　　“星君放心，我自会照顾好她。”
　　“那我这就交给神君了——翡翠，神君初到我们昆仑境，身边也没有什么贴心得用的，你一定要好好侍候，日日记得给神君端茶倒水。”
　　“那断断不至于！翡翠是个医仙，就算我收在身边，日常也是要去天医馆任职的，在我这里……无非也就是偶尔看个脉而已。”
　　翡翠有个不祥的直感，仿佛这两位仙上下一步就要白刃相见、大打出手。
　　她忙上前挽住嵩乔的手臂。
　　“乔先生，我送你出去。”
　　翡翠将嵩乔半拖出去，一直出了平虚宫，还觉得他余怒未息。
　　“既然你不喜欢，那我也不呆这里了……”
　　“你给我好好呆住！哪一天要是惹得神君不高兴，他不要你了，从此后也休要见我！”
　　翡翠难免笑开了花。
　　“那我好好呆住了，什么时候能见到你呢？”
　　“……”
　　翡翠又伸手抓住了他的腰带。
　　“说呵，我就在这里好好呆着，你什么时候来看我？”
　　平虚宫外来往奏事的仙官川流不息。
　　嵩乔想抖落她的手，但翡翠紧紧抓住了不放。
　　——这小丫头片片的！
　　之前喝醉了动手揪他领口，如今光天化日就敢扣他腰带，再这样厮处下去，她往后还会对他做些什么，简直都不敢想！
　　“说呵！”
　　“行了，我会常来看你。”
　　翡翠还是舍不得放手。
　　“我还要一个……临别礼物。”
　　嵩乔也不磨叽，嗖地亮出明晃晃一柄白刃。
　　“手！”
　　翡翠没想嵩乔抠抠搜搜五百年，今日居然这么爽快竟要送她法器了！
　　她连忙伸出手去。
　　嵩乔手起刀落，一刀斩在她手腕的大动脉上。
　　——这是什么相爱相杀的痴情绝恋！
　　路过的仙官们一时都看傻了眼，只见一个敢砍，一个敢挨砍。
　　挨砍的那个坚强不屈，纹丝不动，眼睁睁看着一股血箭喷涌，划出鲜红的弧线，一滴不落地被收进嵩乔手持的瓷瓶里。
　　——这得多大的法器才需要这么多的血来认主呵？
　　翡翠震惊地想着，只见嵩乔还嫌她的血流得不够，握着她的手腕挤了又挤，终于挤了满满一瓶，这才满意地放开了她。
　　“找玄嚣去罢。”
　　他头也不回地飞腾而去。
　　——怪不得玄嚣神君要扣了这小小仙女以用作嵩乔的仙质！
　　——敢情天仙虽则无情，动起情来竟这等惊天地、泣鬼神。
　　——别家小情侣临别时候也不过是剪一绺头发……
　　——他这直接揣上满满一罐子热乎乎的情人血！
　　翡翠想要跟往来仙官们解释解释，其实……
　　其实她就只是想要一个很小的东西而已！
　　——就临别赠礼嘛！
　　就象之前她离开锁阴阵时，困在阵中的地灵就向她要一个临别赠礼，要小小的，完全属于她自己的……
　　她便拿出随身命玉相赠。
　　——多简单的一件事儿！
　　可是往来仙官并不给她这样的解释机会。
　　他们一个个捧着卷册文书，视若无睹地纷纷走干净了。
　　翡翠就只能默默地从百宝囊里找出绷带伤药，默默地给自己包扎齐整。

　　她回到刚才的那间正殿，只见那一溜仙官捧着文牍还在排队听候召唤。
　　东阁里被屏开的那位仙官又被召回来，正在跟玄嚣进行着激烈的对话。
　　“陆吾神君以为……”
　　“陆吾神君的时代已经彻底结束了！”
　　翡翠觉得这两位仙上也有随时白刃相向打起来的可能。
　　这一回她拖不走其中的任何一位，只得自己赶忙走了。
　　她东走走，西走走。
　　先在平虚宫内走。
　　后来又走出宫外。
　　最后终于明白了偌大一个仙府，为什么竟没有一位仙官肯搭理她。
　　可能是新旧交接的不太顺利，差不多所有的地方都在吵架。
　　平虚宫在吵。
　　玉台与脉府也在吵。
　　雷部在吵。
　　镇阴寺还在吵。
　　她走来走去，在虚空中偶尔听见充满了硝石火药味道的一言半语：
　　“时间不多了……”
　　“脉气……九垠……”
　　“……祖龙……”
　　“五残……”
　　甚至有好几次她还听见了嵩乔的名字！
　　她渐渐有些惶惑起来。
　　甚至玄圃结界之外，那个熟悉的世界也跟她记忆中的很是不同了。
　　从她如今所在的这个角度看去：
　　可能是太遥远了，澄碧湖只剩下一派波光苍茫。
　　至于樊桐峰底的倾宫，那真就变成了一只小而又小的银灰色的水鸟，点着湖面振翅欲飞。
　　——真象是轰轰烈烈的美梦一场。
　　这美梦中还有一个能放七宝琉璃光的上仙在唤她。
　　“翡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