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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第十三章:苏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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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城堡的一隅,静静伫立着一座废弃的灯塔。
纪愿这几天都在沉睡,身边一堆人,也不需要唐渡时时刻刻守着,于是他难得休息一下,无所事事地晃荡着,隐约看到灯塔下有个较为熟悉的人影。
“晚上好。”唐渡走上前去向阿罗打招呼,手上拿着纸巾包着一根典型的长条形、外皮硬实、内里带着些许韧性的面包,已经啃食过半。
“不吃饭?”阿罗礼貌地回复。
明明厨房随时可以供给热乎的食物,唐渡却偏爱那毫无美味可言的面包棍。
唐渡优雅地咬了一口,那面包硬实的外皮在他的牙齿间发出轻微的“咔嚓”声,
“习惯了。”
唐渡靠在了阿罗所站的墙边,半步之隔,阿罗能闻到面包孔洞中散发出来的淡淡麦香与烘焙后的独特香气,好像挺好吃的感觉?
“现在能告诉我,那女孩是谁吗?”唐渡从灯塔下的杂物房单手提出一个椅子,拿出口袋的方巾,擦了擦坐下,在椅子背上交错着双手撑着脑壳,跷起二郎腿。
这两天,纪时对那女孩的状态太奇怪了,出于医生的直觉,唐渡不得不问一下,为人办事,他可不想还在纪家工作的时候,纪时出点什么事情,影响他后续申请回去做研究。
而且那与常人不同的血迹,唐渡心神不宁地想着。
算了,不问这个了,小命要紧。
“说真的,我也不清楚,”阿罗坦白,“只知道她对少爷很重要。”
唐渡投去一个“这还用你说”的眼神,放弃追问。
“少爷他......有病。”
“咳咳!”最后一口硬面包猛地噎住了唐渡,他费劲地咽下去,心头剧震:难道那支神神秘秘的医疗队是为少爷准备的?这病得多重?!
阿罗语气平淡地补充:“医生判定他患有一种严重的精神心理疾病。”
精神心理疾病......还是严重的?唐渡的心沉了下去。
这类疾病往往是最棘手、治疗手段最有限的。他万万没想到,纪时从出生就令无数人仰望的之下,竟是这样的千疮百孔。
他迅速收敛心神,追问关键:“纪先生和孟组长知道吗?”
“纪先生不让告诉孟组长。”阿罗的语气带着一丝无奈的无辜。
“不让说你就不说?!”唐渡震惊得从椅子上弹起来,“真出了事,谁来负责?!”
阿罗心虚地避开了他锐利的目光。
这个闪躲的瞬间,一个念头如电光石火般击中唐渡:“等等——”他逼近一步,声音带着寒意,“是你向孟组长提议申请调我来的?”
原来那“倒霉”的调令,根源竟在此处!
阿罗顿了一顿,又高深莫测地道:“没办法,我只认识你,何况你不是什么天才吗?多项医疗研究取得什么来着,治好少爷的任务就交给你了,怎么汇报给孟组长也交给你了。”
“你想让我死。”唐渡咬牙道。
“......”
话音未落,阿罗胸前通讯器骤然爆发出急促刺目的红光!两人脸色骤变,对视一眼。
阿罗立刻按下接通键。
“阿罗!那位小姐醒了,状态很糟!我们联系不上唐先生!还有,是否要唤醒少爷?”通讯器里传来焦急的声音。
唐渡猛地低头,这才惊觉自己的联络器根本没带在身上。
“什么?她怎么醒得这么快?!”这完全违背了人体规律,唐渡惊愕脱口,“还有,绝对别打扰少爷!”纪时已不知多久没合眼,情况也不好,刚刚好不容易被阿罗哄去睡觉。
“我们马上到!”阿罗语速如冰,话音未落已一把抓住唐渡手臂,如同离弦之箭般冲了出去!
“快!把我工作室那个银色箱子送到小姐房间!”唐渡被拽得踉跄飞驰,红光仍在阿罗胸前疯狂闪烁,他一边竭力跟上速度一边嘶声下令。
“是!”通讯器那头立刻回应。
与此同时,在城堡深处的某个房间。
纪时低垂的长睫几不可察地颤动了一下。他试图稳住呼吸,缓缓抬起沉重的眼皮,身体的麻痹感尚未完全退去。
“砰——!!!”
楼下骤然传来一声重物轰然倒地的巨响!那声音仿佛不是砸在地板上,而是狠狠砸在了他心脏最脆弱的地方!
仅此一瞬,脑中所有的混沌烟消云散。
纪时猛地从床上撑起身体,眩晕与残留的药力让他剧烈一晃。
他下意识想抓住支撑,手掌却虚弱地扫过沉重的椅子,只听“哐当”一声,椅子被猛地推开。他踉跄着,狠狠用肩膀撞向冰冷的墙壁,试图用痛感驱散麻痹,加速血液奔流。
他强迫自己快速而谨慎地下楼。
无数嘈杂的声音在他颅内喧嚣,负面念头和疑虑疯狂滋长、盘旋,塞满了整个意识。大脑一片混乱,他只能凭着本能,机械地向下移动。
行至二楼转角,他毫无停顿,利落地纵身一跃,稳稳落在一楼地面。
纪愿从床上跌落在地,正惊恐地推开试图搀扶的女佣,手脚并用地向后缩退,直至脊背抵住冰冷的墙角,再无退路。
女佣们不敢再靠近,生怕刺激到她,只能焦急地派人去寻唐医生。
幽暗的光线下,纪愿紧紧抱住膝盖,将脸深埋在臂弯里,整个人蜷缩成脆弱的一团,仿佛正被无边的黑暗吞噬,无助地瑟缩在角落的阴影中。
她偶尔惊慌地抬头四顾,目光仓惶地扫过陌生的环境,像是在绝望地寻找一丝可以依靠的微光,回应她的却只有冰冷的墙壁和无声的恐惧。
“少爷!”门边的女佣见到他,立刻紧张地解释,“小姐不知怎地突然翻滚,摔下了床。”
还好,只是摔下床。纪时喉头发紧,勉强咽下那口窒闷的气息。
纪时站在半开的房门外。只需轻轻一推,门后的世界便向他敞开——那可能藏着他无法承受的答案。
他的手搭在冰凉的门板上,竟有一瞬的凝滞,快步推开门,走了进去。他抬手,无声地示意房内其余女佣后退。
蜷缩在角落的纪愿不自觉地颤抖着,手臂扭曲成不自然的角度,呼吸急促而不规则,她低着头试图说话,但只有一连串让人无法理解的嘟囔。
“别怕。”纪时缓缓弯下腰,单膝虚点着地,身体保持着一种既亲近又留有安全距离的姿态,缓缓向她靠近。
“别怕。”
或许是他声音里那份不容置疑的温柔,像一双无形的手,轻轻托起了她下坠的灵魂。
纪愿一点点地抬起了头。
那双眼睛在昏暗中显得异常明亮,可瞳孔里盛满的,只有浓得化不开的惊恐与彻底的迷茫。
“我就在你身边。”
“相信我,”他的目光牢牢锁住她,不允许她有丝毫的逃避,“从今往后,没有人能再伤害你分毫。”
“我保证。”
最后三个字脱口而出时,带着明显的哽咽,那里面沉甸甸地压着他所有的内疚、不安与后怕。
他维持着那个卑微的跪姿,竟然用膝盖,一步一步,极其缓慢地、坚定地向前挪动,粗糙的地面摩擦着衣料发出细微的声响。
他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她的眼睛,直到他的指尖,终于颤抖着,轻轻触到了她冰凉的手背。
那暗淡的生命如同擦亮的火柴,骤然爆出火花,重新复苏。
他猛地将她拥入怀中,力道之大,仿佛要将她揉进自己的骨血。
然而这过分的亲密瞬间惊醒了纪愿,她猛地一口咬住了他的脖颈,激烈地抗拒着。
少年劲瘦的腰蕴着惊人的爆发力,此刻却在纪愿抵住他的掌心中微微发颤。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一旁的女佣、执者以及刚赶到的唐渡与阿罗心头一紧。阿罗下意识就要冲上前分开两人。
“你们不准过来!”纪时立刻喝止,声音压得极轻,生怕再刺激到她,但那份不容置疑的命令清晰地传遍了整个房间。
“嘶......”唐渡倒抽一口冷气,下意识拍了拍自己胸口。
浓重的血腥味在纪愿口中弥漫开来,她无意识地松了口。虚弱让她徒劳地抬起手,一下又一下地敲打着纪时的背脊,那力道落在他身上,却轻得如同叹息。
纪时将脸深深埋进她的肩窝。在众人视线无法触及的地方,他眼眶发烫,无声地翕动嘴唇:
愿儿。
或许是这怀抱太过用力,太过紧密,纪愿紧绷的身体竟奇迹般渐渐松懈下来。
就在她手臂垂落的瞬间,纪时心头猛地一沉!他几乎是本能地感到恐惧,连忙后撤查看。
“应激反应,让她睡会儿。”唐渡的声音带着明显的心虚响起。
纪时霍然抬头,戾气翻涌的眼神像淬了毒的利刃,瞬间锁定了唐渡以及他手中那支刚从随行箱里取出、针尖还残留着一点液体的注射器。
“应激反应,让她睡会。”唐渡对上纪时戾气的眼神连忙心虚说道。此刻的纪时像一头能咬断敌人脆弱脖颈的狼,露出利爪獠牙,充斥着攻击性。
唐渡被那眼神刺得一哆嗦,一个闪身缩到阿罗背后,只探出上半身,双手悬空地比划着:“小心!别、别弄醒她!”
自从上次目睹纪愿失控,他就把加强版镇定剂塞进了随行箱,以备不时之需。
纪愿已软软地瘫在纪时怀里。他小心翼翼地将她抱起,安置在床上,神色满是寂落。
纪时沉默着,没有回应唐渡。垂在身侧的手无意识地紧握成拳,骨节泛白,随即又缓缓松开,指尖神经质地互相摩挲着。
好不容易重逢,话未说上两句,生死便擦肩而过。
纪时眼也不眨地凝视着再次沉睡的纪愿,房间里只剩下令人窒息的死寂。
“咳,”唐渡清了清嗓子,试图打破这沉重,“人还活着,死不了的。” 他自以为幽默地补充。
“怎么办?”纪时的声音轻得像一缕随时会消散的烟,几乎听不清。
“什么怎么办?”唐渡没反应过来。
“她这个情况,睡着总比醒着痛苦好。”他避重就轻地解释,随即正色道,“她主要是双腿伤势严重。至于头部,是受击后积了淤血块,这次醒来神志不清可能就是这个原因。但具体情况,得等她下次清醒才能判断。”
两天过去。
纪时就这样在床边的椅子上,又守了她整整两天两夜。
唐渡端着几乎没动过的餐盘,看着纪时布满红血丝的眼睛和下巴上冒出的青色胡茬,忍不住再次开口:“小少爷,您这样熬着不行,去休息会儿吧。”
这两天里,纪时合眼的次数屈指可数,即使短暂闭目,也像惊弓之鸟般很快睁开,目光第一时间就锁定床上的人。食物也只是机械地塞几口,味同嚼蜡,心思全在纪愿身上。
唐渡看着纪时明显憔悴下去的脸颊和紧抿的、毫无血色的唇,心头的不安越来越重。
纪时这样不顾一切地耗损自己,万一也垮了......他简直不敢想象后果。
到时候,第一个被问责的、恐怕就得是他家庭医生唐渡了。
这份责任,他担不起啊啊啊!!!
最后还是阿罗一句:“少爷,你这样的状态会吓到醒来的愿小姐的。”
让纪时不再自我虐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