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途灵暗牢》楚小诺

4、天尊与阁主

　　天界桥头伫立高大威武、昂首挺胸的龙头，它嘴里镶着深蓝色宝石被牙齿咬住，张大口朝雾气笼罩的池子中喷射泉水；前方，被四周香气四溢的荷花池围绕一座华丽高大的神殿，通体宛如白银盖成，精光四射。

　　这时，司命脸色慌张走过桥梁，完全忘记礼数，不顾神兵阻拦急冲冲地闯进入殿大喊：“小仙求见天尊，有要事禀报！”

　　而这一嗓，正好打断正在与天尊商议的仙子。

　　“司命你这像什么样子，竟然直闯神殿！”

　　她语气很狂妄，冰冷的话响起如腊月寒风，司命被要事冲昏头脑，听到训斥话立马站在门口愣住。

　　目光看去，面前这位正是悦华殿的奕潇上仙。

　　她穿着鲜红的衣服凸显身材，背负一把长剑，再加上桀骜的神情，天界也就仅有一位如此。

　　“是小仙鲁莽。”司命这才回想起礼数一事，双手在胸前叠合，上身前倾对奕潇和天尊参拜，声音清朗，语气很轻。

　　“罢了。”天尊淡淡地说了一句，他挥了挥手，让随行的神兵退下，“还有奕潇，你的事情日后再说，先回去。”

　　“是。”奕潇参拜告退，越过司命时脸上满是不屑，哼的一声离开。

　　“司命，何事禀报。”天尊问道。

　　阴沉又暗哑的声音传进司命的耳朵，他赶忙向前一步再次行礼将头低下，把苍裂枭与他交代在人界的处境一并告知，包括想继续呆在人界的想法。

　　天尊听闻，眉头一紧迟迟没有舒缓，沉默许久。

　　司命抬头看到天尊这般沉思模样，莫名感受一股从内而外的庄严肃穆：胳膊弯曲搭在椅子上，单手托着下巴，冷目微眯在专注思考什么。

　　青眸凤眼，金冠玉饰，华丽锦袍，无一不是完美无瑕。

　　身上散发出非常强势的气势，但又有些耀眼得令他移不开眼，内心深处开始莫名慌乱。

　　“司命。”天尊突然叫他，语调很冷，轻叹一口气，“妖王在人界发生任何事情都不必再奉告本尊。”

　　说罢，便阖上双眼，语气十分不爽：“本尊又不是人界的掌管者，随他去吧。”

　　司命不解，继续说道：“可妖王继续滞留在人界万一引起大乱……”

　　天尊见他依旧喋喋不休，皱起眉感到不爽，抬眸间一丝寒光闪过，一根银针猛地刺去，司命瞪大眼睛，身体仿佛不听使唤一样根本不敢退，最后那些银针停留在他喉结前，仅差一点就足以要他的命。

　　这时，司命头顶响起低沉的话语：“本尊比你更了解妖王，他的所作所为本尊早在上万年前就看透了，你无须再多言，退下。”

　　司命被这等压迫感差点喘不过气，待天尊收回银针他赶忙低下头行礼，声音变得颤抖：“是。”

　　他刚想转身离开，身后又传来天尊不轻不淡的话语：“还有，你不顾神兵阻拦硬闯神殿，去竹林那里领罚。”

　　司命听后，眉清目秀的脸上有一丝愁楚，再次转过身弯下腰，深深鞠了一躬：“遵命。”

　　随后便离开了神殿。

　　空荡的大殿中，天尊沉思许久，不紧不慢地站起身，离开那夺目惹眼的高座龙椅，面无表情走下阶梯。

　　这时，阳光透过长窗射下一束光，照耀到他身上的璀璨服饰闪烁着独特的光芒。

　　但不知为何，在光照不到的地方隐隐散发出一股孤寂、凄凉。宏伟的宫殿像是他的牢笼，华丽的衣袍在他身上犹如沉重的枷锁，金冠戴在头上好似在不断对他施压。

　　走到最后一阶台阶时，他停下脚步，侧过头望向窗外，天界的天空收入眼中，如同梦幻般的仙境，彩云如烟，正在缓慢朝远处飘动。

　　他眸光一沉，心中不知在想什么。

　　而同一片天空下的人界，莫凌正无趣地坐在床上，脑中已经幻想出苍裂枭与神仙谈判的场景。

　　估计又要无理取闹强词夺理一番，一想到那种场景，他的脸上就写满惆怅。

　　落寞的身影吸引来一只全身灰色小鸟落在窗沿，嘴里还叽叽喳喳叫着，它晃晃脑袋小小的眼睛充满好奇且疑惑地看向他。

　　莫凌耳边传来声声鸟叫，微抬起头，望过去与它四目相对。

　　可他的体内忽然弥漫出浓厚的法力气息，很可怕，吓得小鸟赶忙扑腾起翅膀飞向天空，窗边还掉落几根羽毛。

　　“？”莫凌的眼睛跟随小鸟身影直至消失在湛蓝的天空，依旧没有察觉到法力泄露。

　　“莫凌。”

　　苍裂枭的声音从他脑海中出现，“收拾好来见我。”

　　即使看不到他的人，也能听出他那爱下达指令的语气。

　　“是。”莫凌很不情愿随口应了一声，转身下床换件青蓝色的衣裳，昨日战斗时的衣服已经脏乱不堪，嫌弃得看都不想看，直接扔掉。

　　当走到门口时他似乎想起了什么。

　　余光看向放在门上的右手，轻轻挥动法力，身体几乎感受不到那把镰刀的存在，应该是噬青故意将自己气息藏了起来。

　　莫凌眸光幽深，没有在意的推门而出。

　　街道上人来人往，整个褐蛉街一眼望去：小孩子手拿风筝举过头顶，脸上挂着欢快的笑容从身边跑过，你追我赶；周围小摊铺放满各种各样的首饰，所谓富家女子或男子都会在那停留观赏；街道附近还会有一些衣衫褴褛的乞丐，肮脏的长发、肮脏的外衣、肮脏的身体，手拿破碗到处乞讨...

　　“公子来看看吧!”

　　莫凌脚下故意放慢速度来到小摊铺前，一眼扫过所有物品，看上去每一样都很精美，但都不是很中意，余光一瞄被角落里的簪子吸引。

　　抬手将它轻轻拿起放于掌心，一只漂亮的银蓝色蝴蝶在阳光下闪烁，双翅上有着小小的铃铛。

　　实属移不开眼。

　　“公子真有眼光，这个簪子名为铃蝶，刚到的货色，据说整条街只有我这里有!”店家吹嘘道。

　　莫凌听着听着就给当真了，从袖中掏出苍裂枭给他的腰包，他不懂人界的价格，更不懂苍裂枭给了他多少钱。

　　不管三七二十一就将手里的钱扔出去一半，拿着铃蝶转头就走，根本没有听到身后的店家喊声。

　　一边走一边看着手中的簪子，心中不由得感到惊奇，又莫名感到开心。

　　与苍裂枭来到这里许久，这是第一次拥有人界的东西。

　　他将簪子施加法力幻化成玉佩的模样，挂在腰间，若无其事地继续向前走。

　　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来到桥头，停下脚步目光看向前方，苍裂枭站在桥上披散着长发身穿黑色衣裳，双手撑在桥的边缘，双眼无神地盯向远方。

　　莫凌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那里有一座山，山的后面就是云漫森林，山体隐约浮现金色咒印。

　　苍裂枭站在这里多久他不知，盯了多久也不知，在想什么更不知。

　　是因为那里有神明留下的法力才会如此吗？

　　三界的掌管者似乎拥有太多秘密，令人想要不断深挖地去了解。

　　苍裂枭好像察觉到自己的存在，扭头看过来，眼中的复杂神情一扫而空。

　　“怎么这么慢，快点。”苍裂枭催促道，但也没有过多指责，站直身体朝另一边桥头走去，莫凌赶忙跟上。

　　离开桥头后，苍裂枭与莫凌沉默地穿行于褐蛉街的喧闹中。

　　但莫凌总会被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所吸引，眼睛时不时地往旁边瞟去。

　　“司命已经处理好我们在人界的事情了。”苍裂枭突然开口道。

　　莫凌听到这话，张了张嘴，最终只是哦了一声，目光继续落在旁边的摊位上。

　　“我们应该有足够的时间在人界慢慢探查，至于那些恶妖我想也只是时间问题。”

　　“嗯。”

　　“怎么，你不愿意留在这里？”

　　莫凌听到他的声音逐渐变冷，也意识到自己对他的无视，停下脚步转过头来对上他的眼睛，“属下怎敢，任凭您吩咐就是。”

　　“但愿如此。”苍裂枭声音小到只有他们能听见，漫不经心的一句话却充满不屑。

　　苍裂枭带着他并肩走进一家破旧的店铺，语气转变，“我们到了，进去吧。”

　　莫凌走进店铺，淡淡地扫视一遍屋内：里面结构简单，墙上挂有几幅山水壁画，门旁放有硕大的绿色盆栽，正对面就是柜台，窗户紧锁，虽有阳光照进但站在这里几乎看不到窗外的景色。

　　“二位到访，在下有失远迎。”

　　话音刚落，身后的门啪一声，自动关上，并用法力布下结界。

　　当莫凌的视线从后面转回来时，柜台前不知何时站着一位男子，他戴有半框金色眼镜，身穿墨紫色大褂，还有雪白毛绒貂毛披肩，眉眼弯弯，脸上挂着平易近人的笑意，怀里还有只黑蓝异瞳黑猫。

　　“吾乃心芸阁阁主。”他嗓音温润，怀中的黑猫却突然炸毛，异瞳死死盯住莫凌，倏地窜下柜台消失于阴影中。

　　阁主轻笑一声，指尖推了推金丝镜框，缓步逼近莫凌。

　　随着距离缩短，莫凌袖中幻形的镰刀竟微微震颤起来。

　　“有趣。”阁主俯身，鼻尖几乎要触到莫凌的鬓角，如同在品鉴一道珍馐，“小妖，你灵魂里沉淀的…可不是妖界污浊的泥沼。”

　　他温润的嗓音在此刻显得格外刺耳，“这味道，苍裂枭可养不出来。”

　　莫凌被他迫得后退一步，袖中镰刀震颤愈烈，几乎要破袖而出。似乎在抗拒阁主的靠近，同时也能感受到噬青的恐惧。

　　他怔怔抬头，却见阁主镜片后的笑意深不见底，察觉不到他身上的法力气息，无法判断是敌是友。

　　突然身旁的苍裂枭伸出手一巴掌摁在阁主脸上狠狠推开，露出似笑非笑的神情：“管好你的窥探欲，否则本王的妖火也不认人。”

　　“妖王大人还是一如既往地不通人性啊。”阁主揉了揉自己的脸，语气有些失望，“来吧。”

　　说罢他朝柜台旁的楼梯走上去，动作迅速，步伐轻盈。

　　莫凌刚要跟上去，身旁苍裂枭抬手狠狠揉搓他的脑袋，淡淡道：“脏死了。”之后装作无事的样子走过。

　　莫凌顶着蓬乱的发型望他上楼的背影，心中即便有再多怒火现在也无处发泄，抬起胳膊整理好头发才上了楼。

　　来到二楼一间不大的房间内，里面的空间狭小，就算是三个人也只是勉强地站进去，这里的法力比一楼要浓郁得多，四周一片漆黑，除了一张桌子什么都看不到。

　　阁主在桌旁放上油灯，细长白嫩的双手从打扫干净的褐木色架子上拿出厚厚的卷轴在桌上摊开，上面写满地名，又有几处用毛笔画上的痕迹。

　　阁主左手拂袖，右手指着卷上五处黑点，对苍裂枭解释：“这几处便是五大恶妖频繁出现的位置，至于旃檀茯苓嘛，在下并不清楚，她行动不定，且与其他种族有密切联系。”

　　“是谁？”苍裂枭与莫凌齐声问道。

　　“吾在人界范围有限，二位可莫要为难。”阁主浅浅一笑，又用手指向其他五个小点，“这几个地方妖力过于浓厚，可能就是你们要找的五大恶妖。”

　　他抬眼向莫凌不经一瞥，又装作无事地低下眼眸。

　　莫凌疑惑。

　　“这份卷轴就交于妖王大人手中，可别忘记归还。”阁主边说边将卷轴卷起，双手呈现于苍裂枭，之后两手放置袖中。

　　“这些地方你们不需刻意伪装，吾已在这四周布下屏障，可以肆意使用法力。”阁主嘱咐道。

　　“多谢。”苍裂枭嘴上道谢，语气却不屑一顾，头也不回地下楼了。

　　莫凌出于礼貌向他点头，刚要离开只听身后的阁主话语：“选择自身道路去看这个世界并非是件错事，就算结局无法更改，但也请记住你是谁，而非别人要你成为谁。”

　　莫凌看他脸上依旧挂着笑容，只不过刚刚的话像是在告诫?

　　“莫凌！”苍裂枭在楼下呼喊他的名字，见阁主摆了摆手，下楼发现结界已经消失，打开门刺眼的阳光与吵闹的街道映入眼前，与苍裂枭再次并肩离开这间屋子。

　　“闲杂人已经走了，我们来玩有趣的事情吧。”黑猫不知何时出现在阁主脚下蹭来蹭去，“不过，你为什么不直接告诉那个家伙事实呢？”声音如同稚嫩的孩童一样。

　　阁主依靠在墙面双手抱着臂膀：“苍裂枭作为妖王竟会带一只小妖来人界难道不是很有趣，我很期待他日后会做出怎样的抉择。”说着说着嘴角微微勾起。

　　“不过这样也好，有些麻烦还是他们自己解决比较好。”黑猫跳到他的肩膀发出疑问。

　　阁主抱起黑猫一步一步地走下台阶回到楼下，看到敞开的大门，蓦然一笑。

　　——妖王似乎在云漫也设下了新的屏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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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走出心芸阁后，莫凌一路紧跟着苍裂枭前往卷轴指认的地点，还是没忍住好奇地问道：“那个人是谁。”

　　苍裂枭没有看他，盯着卷轴上标记点慢慢溢出的血迹，淡淡道：“神界的罪人，不存在敌友之分。”

　　“罪人？”莫凌不解。

　　苍裂枭用法力收起卷轴藏匿在手心中，停下步伐回头看向他，语气不变：“犯下滔天大罪逃离至此，躲过神明，瞒过天尊才活下来的家伙。不过，天尊也是看在他还有利用价值的份上，才没有杀他。”

　　莫凌闻言一怔，但还是有些不明白，还没等他开口，苍裂枭就打断了他的话：“当然，能从他口中得到消息，也是要付出代价的。”

　　他的语气很平静，仿佛只是在说一件很普通的事情。

　　莫凌小心翼翼地追问道：“什么代价？”

　　苍裂枭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同时，街上熙熙攘攘，人群穿梭不息，不时传来叫卖声，孩童们的欢笑声此起彼伏。

　　然而，这些嘈杂的声响却难以掩饰二人之间弥漫着一股沉重而压抑的氛围。

　　良久，苍裂枭轻声一笑，转身离开：“谁知道呢，快走吧，我们还有要紧事。”

　　莫凌呆在原地觉得自己被耍了，心里很不是滋味，故意拉远距离跟在后面，但内心还是很在意他与阁主到底交付了什么代价。

　　无人在意的角落他腰间的铃蝶玉佩在阳光下隐隐散出法力，护住他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