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途灵暗牢》楚小诺

11、枯叶复生

　　莫凌在院子里的枯树下已依靠良久，他抬眸望着那道屏障，心情渐渐变得烦躁起来。
　　他伸出手将噬青从袖中驱赶出来：“出来。”这把镰刀在他面前依旧是一副死气沉沉的样子，若不是它总是颤抖忌惮着什么，任谁也不会相信这把镰刀还有刀灵。
　　莫凌双手抱臂紧盯着它，沉声道：“做个交易，我将你从武器中解救出来，但你要对我唯命是从，永远。”
　　茯苓的话语，或许真的在他心底扎了根。莫凌原本并不在乎自己能不能变强，但总是听从别人的命令忍气吞声，那才是真正的弱者。
　　他死也不要！
　　镰刀沉默了数秒，噬青将自己的灵识从镰刀抽离出来显现在他面前。
　　这次不再是孩童的模样，反而是位貌美的女子，披散着黑色短发，不知是人是妖，身穿白裙。
　　那双无神的眼眸看不出任何情绪，只见她不声不响地向后退了一步，仿佛这就是回应。
　　“恨我?”莫凌歪头道。
　　噬青低头不语。
　　莫凌轻笑一声说道：“也对，毕竟你的眼睛是我亲手砍下的。”
　　噬青闻声抬起头，紧握双拳似乎满是不甘。沉默片刻后，缓缓开口：“我确实恨你，但又无处可恨。若不是你，我可能早就死在那场混战中。我能感受到你的强大，无论是人性的扭曲，还是同类内心深埋的伤痛，在你眼中都无所遁形。既然如此又为什么要浪费法力去救一个毫无用武之力的人？”
　　她一边说，身形一边向后飘退，灵识如风中残烛般明灭不定，一点点消散于天地间。
　　莫凌见状眸光一沉，伸出手用链条将她拽回到自己身前：“你以为《冥妖卷》中被封印的都是没有脑子的废物吗？”
　　噬青被拽得一个踉跄，听到他这话疑惑反问他：“你什么意思？”
　　莫凌解开她身上的链条，说道：“茯苓若真想要你的命，你现在早已是一具白骨，根本没机会在这说风凉话。”
　　噬青被他这句话刺激到，咬着下唇心有不满：“我现在不人不鬼的模样说这些又有什么用，或许早在几千年前我就该死了，死亡或许是我唯一的解脱。”
　　她的声音很轻仿佛在自言自语，莫凌看着她慢慢远离自己，那缕灵识在院中肆意的飘荡。
　　噬青背对着他，淡淡道：“放弃吧，我活着本就是一场痛苦，经历过死亡再去活一遍亦是对自己生命的折磨，无用的。”
　　莫凌听到她有些哽咽的话语，眸色暗了暗。
　　望着那道孤寂的背影道：“不去尝试怎就笃定一定是痛苦...”暗暗叹息，试图与她共情，“我也是奉命唯谨的木偶，清楚你在担心什么。”
　　噬青嗤笑一声：“清楚？你没有经历过我的处境有什么资格说出这种话！”她猛地回过头，眼下流着血泪，那是灵魂内心的悲痛。
　　莫凌盯着她流出血泪，眸光黯淡几分，随后缓缓走近：“噬青，你太小看自己了，不要被过去的痛苦困住现在的你，我说要救你，就是带你走向希望。”
　　噬青没有回答，或许她也不明白自己该如何选择，低声道：“我何来的希望啊...”
　　庭院顿时变得安静，风裹挟着潮湿的腐朽味，枝头一片溃烂的枯叶，发出一声细微的脆响，翩然坠落。
　　莫凌余光瞥见，抬手便将其接入掌心。他声音幽沉地说道：“你知道吗，每片树叶在生长前都以为是大树不可分割的一部分，享受美好感受生机，但春生秋落，慢慢枯萎从枝桠上陨落，脱离滋养他们的根本，只剩下死亡。”
　　噬青没有说话，静静听他自言自语。
　　莫凌指尖轻抚叶脉：“但我却接住了。”
　　他将法力聚集在掌心，继续说道：“死亡并非唯一的终点，去迎接新生换一种活法，如何？”
　　说着，他手中的枯叶慢慢变回绿叶，再一次拥有一片生机，莫凌将嫩叶攥在手心里，道：“回看那所谓的根本，真的足矣将你逼到死亡吗？”
　　噬青沉默。
　　莫凌张开手，一道绿光在他掌心亮起，枝桠从中缓缓升起，他放下手，枝桠飘在空中缠绕在一起最后向噬青飞去：“你还有很多事没有做，你还没有真正举起手中的武器去将那些欺负你的人付出代价，还没有为自己认真活一次，更没有将那些看不起你的人狠狠踩在脚下。”
　　你的希望就是为自己而活。
　　噬青听到这些话身体一震，仿佛打开心境一般，半天说不出话。这时她感受到一股强大的法力正朝自己逼近，猛地回过身抬手想要挡住。
　　谁知，枝桠在她四周不断缠绕，绿色的光芒将其笼罩其中，噬青很谨慎的放下手，没有受到任何攻击有些疑惑，询问道：“你做了什么？”
　　莫凌笑而不语。
　　噬青没有得到回答变得更加谨慎，忽然间她感受到自己体内有源源不断的法力在进入，感觉很微妙，又很安心。
　　她眼睫微颤，沉浸在黑暗中双眸似乎有一股强光在不断占领，噬青不适的睁开眼睛，那双金瞳依旧如此耀眼，朦胧的视线感一眼望到树下莫凌的身影。
　　噬青一脸不可置信的看着他：“你……”
　　莫凌不紧不慢地走过去站在噬青身前，缓缓抬起手在她额头伸出一指轻轻一点：“茯苓能费尽心思控制你成为刀灵，绝对有你自己都未察觉的一面。”沉声道，“灵现。”
　　陡然间，一道蓝光朝着四面八方激射而去，周围的一切都停了下来，树枝停止了摇晃，水潭也停止了流动。
　　唯有莫凌的指尖还闪烁着无穷无尽的法力，他看向噬青的身后，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斩钉截铁道：“你可知你口中的废物，在别人眼中是多么高不可攀的存在。”
　　噬青身后出现一把巨大的黑色镰刀，闪烁着黑色的法力，刀尖锋刃无比，仅仅是一个虚影也能透露出死亡的气息，能让整个妖界都足以颤抖的凶器——劣魂斩。
　　刀身上凹凸不平的纹路，正是死神布下的重重封印。噬青虽是被选中之人，奈何此刻魂力微弱，竟连七成威力都难以施展。
　　一斩灭生机，二斩绝因果，三斩断轮回，四斩破虚妄，五斩逆法则。
　　任何妖魔鬼怪都抗不下三斩，这么危险的东西竟然会存活在她身上，也难怪茯苓会让那么多恶妖都听命于她。
　　但没有死神认可，在她手里就是一把死刃，毫无用处。
　　“能与死神掌握同一柄凶器的你，还觉得自己弱小吗？”莫凌散去法力，周围一切恢复正常，树枝依旧在微风中飞舞，水潭依旧在流动。
　　站在她面前伸出手，语气有些冰冷：“我可以给你所有的期望，身为妖我带你回妖界，身为灵我将护你所有，让你成为我手中最后的利刃。”
　　用我的血，换你的命。
　　你要为自己而活不是吗？
　　噬青怔在原地，重见光明的金瞳剧烈震颤着，映出莫凌不容置疑的身影。
　　活着？多么望不可及的两个字，她似乎从没活过。
　　噬青缓缓闭上眼睛，那片由枯转荣的树叶仿佛心底重新生长。
　　[曾经在鬼界，有一个小女孩只是窥探花海中的美好，就被黑白无常用枷锁捆住吊在忘川；只是想变得强大，就被其他鬼差欺负废弃法力；只是想踏过奈何桥去寻找自己，可阎王殿却不认她的存在。
　　一个孤魂野鬼，被囚禁在鬼界几千年，逃不了，死不掉，就连孟婆汤都奈何不了她，只有冷漠暴力无视，鬼界是多么可笑的存在。
　　她的意识也开始慢慢变得薄弱，只记得自己叫噬青，噬血魂青。]
　　死神，多么可怕的存在。它的降临是她几千年来唯一看到的希望，心中的怨恨在那一刻彻底放大，想吞噬掉所有人的存在，想要所有人付出代价，想要真正的活着！
　　现在，这个机会已经摆在面前，何须再逃。
　　噬青再次睁眼，金瞳中不再是仇恨，而是一种涅槃后的冰冷与决绝：“我要让这双眼看清所有践踏过我的人……是如何死在我脚下的。”
　　莫凌听到她的话，唇角勾起一抹笑：“看来你已经做出选择了。”
　　随后他将自己的血液滴入噬青掌心，呼吸间一道血契符文在二人脚下骤然亮起。
　　互相闭上眼睛，感受法力的波动。莫凌引导法力构建双位一体的契约桥梁，噬青感到灵魂仿佛被撕裂又重塑，一具由精纯法力和死神权柄共同铸就的新生肉身正在凝结。
　　莫凌脑中霎时闪过一些片段，是噬青过去所经历的记忆。他努力平静心情，不愿与那些记忆共情。
　　但短短几秒他的额头不断冒出冷汗，毕竟劣魂斩邪恶的气息不是常人所能承受的，再加上噬青心中也积有怨恨，感觉身体快要爆体而亡了。
　　莫凌紧闭着双眼，意识中他手持星落与死神正面对抗，那股杀气不断侵蚀他纯净的一面。
　　死神举起手中的镰刀毫不犹豫地砍下，莫凌将星落交叉在自己胸前将其挡住这股杀气，奈何对方实力远远不止这些，强大的冲击力再次将他击退战败。
　　莫凌不服输，眼睫压不住眼底翻涌的暗潮，他抬手擦去脸上擦伤的血液，身体慢慢从地上爬起，眼中闪过冰冷寒光。
　　他的意识被死神的气息吞噬，视线模糊，但依旧选择的拾起双刀，坚定不移地向前走，击退身边的黑暗。
　　声音暗哑：“死神又如何，你的强大我收下了。”
　　败？这个字在我面前永远不存在。
　　莫凌身上忽然弥漫出浓厚的法力，将黑暗彻底湮灭，他想激起心中的恶再次一战。
　　极大的压迫感让死神也怔在原地，莫凌将手中的星落注入法力，双刀融为一体，随后在胸前骤然横扫，冲击力足矣击退死神部分威压，那是一把由白骨和星砂组成的长枪——焚骨坠月。
　　但与此同时，焚骨坠月现世的刹那，让远在客堂的苍裂枭与高居九重天的天尊，心神俱是猛然一震。
　　不知过了多久，当莫凌再睁开眼睛时，噬青已经消失在眼前，他脚下的法阵渐渐暗淡消失不见。
　　残破的镰刀在嗡鸣中修复裂痕，暗光流转，藏于袖中。
　　莫凌揉了揉太阳穴，他不记得是如何战胜死神庞大的意识，只记得脑海里响起银铃般清脆的声响，耀眼的光芒将死神吞噬其中。
　　他未看见腰间的铃蝶，也未怀疑自己随手买的小玩物一直散发法力护着他的心神。
　　最后，他的意识看到一棵大树，一棵长满了粉紫色叶子的大树，在阳光的照耀下，散发着淡淡的金光，树枝上挂着一串风铃。一位男子站在大树下，黑紫色的长发在微风中飘荡，他正仰头望着树上的风铃，仿佛遥不可及...
　　莫凌摇摇头神志有些恍惚，低声自语：“那是谁...”
　　他放下手，闭上眼睛慢慢冷静下来，随后运用法力感受噬青与劣魂斩在体内安稳的情况，看来收服得很成功。但发现自身法力却不存在任何提升，似乎还被体内压制了。
　　莫凌有些不解，赶忙用法力检查自己的身体，没有发现任何问题。但劣魂斩到他手中能挥出的威力却只有三成左右。
　　这就意味着，即便被他收复也无法真正驾驭，因为死神并没有认可他。莫凌一想到这里，双手握拳心里很是不满。
　　同时星落在他体内也有一丝不悦，仿佛对劣魂斩十分排斥。
　　星落厌弃劣魂的污浊，劣魂鄙夷星落的伪光。
　　无妨。
　　莫凌叹息，安抚星落的情绪。
　　心想着另寻其路，得到不属于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