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小事》无骨鱼两三只

24、第 24 章

　　刚刚族长和胡矮子来的时候，曾二娘还在工坊做活。
　　这会儿她回来了，听说工坊要停几天，心里十分不得劲。
　　晚上煮饭，谢祺掌勺，曾二娘在灶前看火，给谢祺打下手。
　　谢祺菜饭都做得好，就是灶烧得还不行，所以一向是谢祺掌勺，曾二娘给她烧火。
　　她看曾二娘没精打采的，几次听茬了谢祺的话，便打趣道：“嬢嬢，您今日这火烧得还不如我呢！怎么本事还倒转回去了。”
　　曾二娘又愁又气：“一想到好好的买卖就给人坏了，咱们还不知道是谁坏咱们的事，我这心里就是堵得慌。”
　　谢祺笑着安慰道：“水来土掩，兵来将挡，总有解决的法子。对了，这段时日，工坊里干活的人都没出什么事吧！”
　　“能出什么事？风不吹日不晒的，活计又不是很重，都好得很。”
　　“那工坊开业后，工坊做工的人中有谁走过亲戚，或者家里来过客？”

　　曾二娘还没回过神来：”大郎姆妈回了趟娘家，说是家里老人有些不好了，回去了两日，不过都没耽搁出货，我跟你胡柳家嬢嬢换个手就做了。”
　　“大郎姆妈娘家是哪里的？娘家都有些什么人？”
　　“怎么了？你怎么问这事，有何不妥？”曾二娘有些不安，她隐约察觉到谢祺的意思。
　　“您别多想，我就是问问，心里好有个数。回头跟郭家也好说话。”
　　“哦！哦！大郎姆妈是萧岗的，离江口镇不远，家里有两个兄弟，还有个妹妹嫁到清江县上了，据说嫁的夫君还是官家的人。”
　　“官家的人？嬢嬢可还记得大郎姆妈几时回的娘家？”
　　“记得，怎不记得，就大前天的事，那两日因为灶前少了个人，你胡柳家嬢嬢都没时间回家煮饭。”
　　谢祺点点头，心里有数了。
　　她笑道：“也不用那么赶忙，福竹出货早一天晚一天的问题都不大，别把自己累着了。”
　　曾二娘也笑道：“你是没见你矮子叔催死催活的，就巴不得一日给他做一百斤出来。”
　　谢祺道：“哪能由着他的性子来？工坊的人累病了算谁的？正好这几日不用开工，您也好好休息几日。”
　　曾二娘应了下来。

　　当晚，谢祺将给郭练与岑氏的信写好，解释了上巳节自己不能去江陵的原因。
　　谢祺心道，福竹的生产工艺恐怕已经泄露出去了，也不知道到时候族长会怎么处理。
　　不过这点她没有写在信里，没几日就能看得明白的事，不用她说，她相信郭家会弄得一清二楚。
　　明知福竹买卖有郭家的份，还敢来明抢豪夺，完全不将郭家放在眼里，做事这样不讲究的人家，整个清江县，甚至荆州都数得出来。
　　郭家武有郭华，对当今梁皇有拥立之功，且他不居功，做事做人都低调沉稳，颇得梁皇信任。
　　其麾下统精兵一万二千人，是南梁朝西线前沿战线上，抵御李唐大军的主力将领。
　　郭家文有郭昭，虽然只是从七品，却是天子近臣，在朝中比叔父更能说得上话。
　　郭家得力的姻亲也有不少。

　　总之，郭家是这个时代典型的，处于上升期的小士族，比上不足，比下有余。
　　一般人家不会为了蝇头小利去得罪这样的家族。
　　福竹这样不大不小的生意，大家大户的不一定看不上，能看上这门生意的，门庭不一定多高，但胆子和脸皮是够厚的。
　　谢祺和胡家台子都太过于弱小，谁都能来踩他们一脚。
　　作为拿了谢祺莫大好处的郭家，这个时候就要看他们了。
　　要是郭家这点能耐都没有，那谢祺给他们的好处，他们还拿不拿得起？

　　江口大营和江陵郭家，几乎同一时间都收到了信，谢祺在信中措辞一般无二，非常商务化地告知时期经过，和胡家台子工坊已经停工，问郭家，胡家台子村要如何应对？
　　郭练在营帐中大骂：“竖子，尔等岂敢如此欺我郭家？没眼的鼠辈，偷脏的龌龊贱奴。”
　　他一边骂，一边去找叔父，他在朝中还无正式官职，这事还得叔父出面。
　　“只有那张狗，猪狗般下作，借着家中长辈的权威，一朝得势，就横行乡里，目中无人，贪得无厌，明知道是我郭家照抚的人，他也胆敢欺辱。”
　　郭华也极为生气，胡家台子与郭家来往密切，福竹的买卖有郭家的份，清江口就那么大一点，有官有职的人家就那么几户，谁还不知道谁？
　　这样砸人家的买卖，是一点脸面都不给郭家，将郭家的脸面按在地上踩。
　　但他比侄子沉稳，遇事更为冷静：“慎言，你既然知道他依仗谁的势，那你还敢胡言？”
　　郭练气得脸都红了：“尚书令又怎的？难道他们张家看上的，其他人就要拱手相送？梁朝是陛下的梁朝，不是他张家的梁朝。”
　　郭华沉着脸盯着侄子：“我竟不知你有这么大志气。尚书令又怎的？尚书令一人之下，万人之上，齐王功勋卓著，战功赫赫，这样的人物，你胆敢用这样口吻说话？”
　　郭练恨恨地道：“这里又没外人，叔父怕什么？满朝上下，跟齐王有异的人没有一多半，也有一半，别说他一人之下，我看他迟早要.......”
　　“住嘴！”郭练话还没说完，郭华就大声喝道。
　　“力少而不畏强，无礼而侮大邻，你这样轻狂，口无遮拦，你这是寻死之道。去自领二十军棍，再想想这句话。”
　　郭练心中越发激愤，他愤愤地给叔父行了一个军礼，转身离去。

　　硬受了二十军棍，郭练仗着年轻，第二日一大早就孤身前往胡家台子村找谢祺。
　　两人坐在门口的台阶上晒着太阳，郭练细细将当今尚书令张家的来历与情形一一告诉谢祺。
　　“现如今，张家势大，我家无法与之抗衡，只能委屈了阿祺妹妹，好不容易寻了个营生，又被张家竖子强占了去。我实在是无颜以对阿祺妹妹你。”
　　早春的细风伴着和煦的暖阳，让被严寒冻得紧绷的肌肤舒展开来，心境也随之变得开阔。
　　谢祺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吐出。
　　她没想到这强盗来头竟然这样大，不过她也不带怕的，注定会被历史扫进垃圾堆的人，有什么好怕的。
　　无非就等些时日，她谢祺照样活得风生水起，张尚书令什么鬼的，早不知道死哪里去了。

　　“没事，我家钱粮还有一些，一年半载没收入也能过下去。何况，我曾听人说过一句古话，上天欲使其灭亡，必先使其疯狂，我看这张家就是这个势头。”
　　谢祺冷笑道：“位居高位，上不思报君，下不知安民，行事不知收敛，做人没有底线，嚣张跋扈，无德无才，鱼肉乡里，咱们就等着老天来收他吧！”
　　“说得好。满朝上下早就看不惯他行事，圣上也对他多有微词，不一定哪天就收拾他了。”
　　两人的低语随着风吹进堂屋，曾二娘零星听得一字半句，她看后面两人有说有笑的，一直提起的心也落了大半。

　　清江县张宅，张淦一脚踢翻外管家，踢翻了还不解气，又对着倒在地上的人连踹几脚，只将他踢得蜷缩成一团，心里才稍微解点气。
　　“猪狗不如的贱奴，些许小事都做不好，养你有何用？当初给我夸下海口，说什么拿到那福竹的秘方易如反掌，现如今你就拿这等货色敷衍我？狗东西，你是要让老子被人家笑话不成？”
　　外管家张路忍着钻心的腹痛爬起来跪好：“郎主息怒！郎主息怒！贱奴这就去找那作死的张二，将福竹的做法问个明明白白。”
　　“狗东西，现在去打听，早干嘛去了？当初让你打听人家的来路，你敢晃老子，说什么那不过是个无知女童，当不得用，结果呢？人家没几日又弄出这卖得死贵的福竹，这就是你这贱奴嘴里的当不得用？脚底泥般的下贱东西，耽误老子多少事。“
　　张淦越骂越来气，又下力踢了外管家几脚。
　　张路不敢躲避，硬受了下来：“郎主，这次小的一定办好，一定办好，再不敢有一丁点纰漏。”
　　“那你还不快滚，再出错你就办不好提头来见，直接去死，下贱无用的狗东西。”
　　“喏！喏！贱奴这就去，这就去。”
　　张路连滚带爬地奔出门去，身后张淦一手将案几上的盘碟挥扫在地。
　　听到碗碟落地的声音，张路跑得更快了。

　　他按着肚子出了门，喊了个跑腿的小子：“你去县衙跑一趟，让张二赶忙给我过来。”
　　等张二的时间，他坐在门房里脱了衣袍查看，只见后腰和肚腹上几大片青紫瘀血。
　　他不敢去找大夫，忍着痛等张二。不先将郎主的事办好，郎主发起怒来，真能将他活活打死。
　　不一会功夫，张二急匆匆来了。
　　两人本是族亲，只是张路早早投奔了贵人，张二仗着他的势，在县衙里谋了个牙差的活计。
　　看到张路脸色带伤，张二连忙上前表示关切，不料张路迎面就给他一记耳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