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囚梧桐：帝王心间的朱砂痣》》巨人鹿

9、稚子何辜 波澜再起

　　栖梧居的日子，如同沉水般凝滞而压抑。沉七七每日晨起，按品大妆，去锦墨堂接受姬妾们程式化的问安，听着柳如烟滴水不漏地汇报府务，偶尔应付几句李庶妃之流不痛不痒却暗藏机锋的试探。苏慕辰始终未曾踏足她的院落，甚至在她接手“管家权”后，连象征性的过问都无。那厚厚的账册与冰冷的钥匙，仿佛无声的嘲讽，印证着她这个王妃有名无实的尴尬。
　　她试图振作，学着母亲打理侯府的样子，翻阅账本，询问田庄事宜，甚至提出想在王府后园开辟一小片药圃，种植些兰陵特有的草药。然而，她的指令下去，执行起来却总带着一种无形的滞涩。管事们表面恭顺，转身却仍需去“请示”柳侧妃。这王府，早已是铁板一块，她这个空降的正妃，像个格格不入的外人。
　　唯一能让她死水般的生活泛起一丝涟漪的，是那个孩子——苏煜。
　　那日午后，沉七七心中烦闷，屏退左右，独自一人在王府花园较偏僻的莲池边散步。初夏的莲池，田田荷叶铺展，偶有几支早荷探出粉嫩的花苞。她正倚着栏杆出神，却听到假山后传来孩童咯咯的笑声和小跑脚步声。
　　“世子，您慢些！当心摔着！”乳母焦急的呼唤紧随其后。
　　一个小小的身影从假山后蹿了出来，正是苏煜。他跑得小脸红扑扑的，手里攥着一只草编的蚱蜢，一不留神，脚下被石子绊了一下，“噗通”摔倒在地。
　　沉七七心头一紧，下意识便快步上前。
　　苏煜摔得不重，但显然被吓到了，瘪着嘴，大眼睛里迅速蓄满了泪水，眼看就要哭出来。
　　“煜儿不哭，”沉七七蹲下身，尽量放柔了声音，拿出帕子想替他擦擦沾了灰尘的小手，“摔疼了没有？让……让我看看。”
　　她一时不知该如何自称。母亲？她不是。姨娘？她是正妃。最终只能含糊过去。
　　苏煜抬起泪眼朦胧的小脸，看着眼前这个穿着漂亮衣裙、长得像画上仙女一样的“新娘娘”。他记得前几天见过她，娘亲让他叫她“王妃娘娘”，还说要对娘娘恭敬。他有些怯怯的，没有伸手，但也没有躲开。
　　沉七七看着他与苏慕辰极为相似的眉眼，心中最柔软的地方仿佛被轻轻触动。这孩子，挺可爱的，她小心翼翼地替他拂去膝上的尘土，声音愈发温柔：“男子汉大丈夫，摔一跤不怕的，对不对？”
　　许是她语气里的善意安抚了他，苏煜吸了吸鼻子，眼泪收了回去，小声说：“煜儿……煜儿是男子汉。”
　　“对，煜儿是男子汉。”沉七七笑了笑，目光落在他手中的草蚱蜢上，“这蚱蜢编得真像，是谁给你的呀？”
　　“是爹爹！”苏煜立刻来了精神，献宝似的举起来，“爹爹前天给煜儿编的！”
　　爹爹……苏慕辰。沉七七的心像是被针扎了一下，泛起细密的疼。他也会那样温柔地对待孩子吗？会陪着煜儿玩耍，给他编小玩意儿？那样的苏慕辰，是她从未见过，也无法想象的。
　　就在这时，柳如烟带着乳母匆匆寻来。看到沉七七蹲在苏煜面前，柳如烟脸色微变，快步上前，一把将苏煜拉到自己身后，动作带着明显的防备，随即才敛衽行礼：“妾身参见王妃娘娘。煜儿顽皮，冲撞了娘娘，还请娘娘恕罪。”
　　她将苏煜护得严实，姿态虽恭敬，眼神却疏离而警惕。
　　沉七七缓缓站起身，看着柳如烟那护犊情深的模样，心中五味杂陈。她理解柳如烟作为母亲的担忧，毕竟自己有着“设计陷害”兰雪云的前科，在所有人眼中，自己就是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女人。谁会放心让自己的孩子靠近这样一个“毒妇”？
　　“无妨，”沉七七压下心中的涩意，维持着表面的平静，“世子很可爱。柳侧妃照顾得尽心。”
　　“谢娘娘夸赞。”柳如烟低眉顺眼，“若娘娘无事，妾身先带煜儿回去了，他该午睡了。”
　　“去吧。”沉七七摆了摆手。
　　柳如烟立刻牵着苏煜，几乎是逃离般匆匆离去。苏煜被母亲拉着，还回头好奇地看了沉七七一眼。
　　看着那对母子消失在小径尽头，沉七七独自站在莲池边，初夏的风带着荷香拂过，却吹不散她心头的寂寥。在这王府里，连一个稚子的善意，她都难以触及。苏慕辰的世界，对她全面封闭。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
　　两日后，一个更加惊人的消息，如同投入深潭的巨石，在辰王府乃至整个兰陵激起了千层浪——北鸣国二皇子拓跋弘，突然遣使来到兰陵，向靖海侯府提亲，欲求娶兰雪云为侧妃！
　　消息传到栖梧居时，沉七七正在临帖，闻言手腕一抖，一滴浓墨狠狠砸在宣纸上，迅速氤氲开一大团污迹。
　　“北鸣国二皇子？求娶兰雪云？”她猛地抬头，看向禀报的陈嬷嬷，眼中满是震惊与难以置信。
　　北鸣与南辰对峙多年，边境摩擦不断，关系紧张。北鸣皇子此时求娶南辰贵族之女，其政治意味远大于儿女情长。而拓跋弘此人，传闻中性情暴戾，好色成性，后院姬妾无数。兰雪云若嫁过去，即便是侧妃，也无疑是跳入了火坑！
　　“怎么会……”沉七七喃喃道，“兰姐姐她……”她虽因苏慕辰而嫉恨兰雪云，却也知那日水榭之事，是自己一手造成，毁了对方清白与前程。如今听到兰雪云可能要落入这般境地，心中竟生出一丝愧疚与不忍。
　　“老奴听说，”陈嬷嬷压低声音，“那北鸣二皇子前些时日曾秘密来过兰陵，似乎在某个场合……见过兰小姐一面，惊为天人，回去后便念念不忘，这才遣使来求亲。靖海侯府如今是焦头烂额，拒婚便是得罪北鸣，应婚……便是将女儿往死路上推啊！”
　　沉七七的心一点点沉下去。她隐约觉得，这件事背后，似乎有一只无形的手在推动。是巧合吗？还是……
　　她不由自主地想到了苏慕辰。他会怎么做？他会眼睁睁看着兰雪云被推入火坑吗？毕竟，兰雪云是因为“替代”了她，才落得如今这般境地……
　　一种莫名的恐慌攫住了她。她害怕苏慕辰会因为愧疚，而做出什么举动，甚至……甚至影响到她好不容易才得来的、摇摇欲坠的王妃之位。
　　“殿下……殿下可知此事？”她声音干涩地问。
　　“此等大事，殿下定然已知晓。”陈嬷嬷回道，“听说殿下今日一早就去了靖海侯府。”
　　他去了！他果然去了！
　　沉七七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一种混合着嫉妒、不安和恐惧的情绪，如同毒藤般疯狂滋长。他去看她了！在她受难的时候，他第一时间就去了！那自己呢？自己这个明媒正娶的王妃，在他心中，又算是什么？
　　她再也坐不住，猛地站起身，在房间里焦躁地踱步。华丽的裙摆曳地，扫过光洁的地板，却扫不去她心头的混乱。
　　她必须知道苏慕辰的态度！她必须知道，这件事会不会威胁到她！
　　“嬷嬷，”她停下脚步，眼中闪过一丝决绝，“想办法……我要知道殿下在靖海侯府说了什么，做了什么！”
　　她不能坐以待毙。这王府，这王妃之位，是她用尽手段、背负罪孽才抢来的，她绝不允许任何人动摇，哪怕是苏慕辰心中的白月光，也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