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囚梧桐：帝王心间的朱砂痣》》巨人鹿

7、凤冠霞帔 血色新婚

　　圣旨抵达西伯侯府的那一日，兰陵城上空积压了数日的阴云仿佛都被那明黄的卷轴驱散。辰王正妃。这四个字如同带着魔力，瞬间将之前所有关于沉七七“不知廉耻”、“任性妄为”的流言蜚语击得粉碎。世人多是健忘且势利的，前一刻的鄙夷，在绝对的权势与名分面前，迅速转化为了羡慕与敬畏。
　　西伯侯府张灯结彩，仆从们奔走相告，脸上洋溢着与有荣焉的喜气。唯有蒹葭苑内，气氛微妙。
　　沉七七抚摸着内务府送来的、象征着亲王正妃品级的繁复华丽的嫁衣，上面用金线银丝绣着振翅欲飞的凤凰与缠绕的牡丹，珠翠点缀，流光溢彩。这曾是她在无数个深闺梦里憧憬过的场景，凤冠霞帔，嫁与这世间最尊贵的儿郎。可如今梦想成真，指尖触及那冰凉的绸缎与坚硬的宝石，心中涌起的，却不是纯粹的喜悦，而是一种混杂着酸涩、忐忑、以及一丝隐秘罪恶感的复杂情绪。
　　兰雪云苍白而绝望的脸，苏慕辰离去时那冰冷刺骨的眼神，如同两道阴影，盘旋在她心头，挥之不去。
　　“小姐，您看这凤冠多漂亮啊！”茯苓小心翼翼地捧起那顶沉甸甸的、缀满东珠与宝石的九翚四凤冠，试图让主子开心些，“殿下既然肯请旨立您为正妃，心里定然还是有您的。往日那些不愉快，过去了就让它过去吧。”
　　沉七七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苦涩的笑。心里有她？恐怕是恨她入骨才对。这正妃之位，是她用最不入流的手段，逼着他，用另一个女子的清白和幸福换来的。这凤冠霞帔，看似荣耀，实则如同枷锁。
　　婚礼筹备得极其仓促，几乎是圣旨下达后的第十日，便是钦天监选定的吉期。皇室似乎也急于将兰陵这桩不大不小的风波尽快平息，将既成事实烙上皇权的印记。
　　大婚当日，整个兰陵城沸腾了。西伯侯府嫁女，辰王娶妃，十里红妆，仪仗煊赫，几乎是倾半城之力。百姓们挤在街道两旁，争相目睹这盛大的场面，议论着那位曾名声有瑕、却最终飞上枝头变凤凰的沉七小姐，是何等的绝色，才能让辰王殿下不计前嫌，甚至力排众议立为正妃。
　　沉七七身着繁复的嫁衣，头顶沉重的凤冠，眼前垂下的珍珠流苏遮挡了视线。她被兄长背着，送上那十六人抬的、装饰着龙凤呈祥图案的奢华花轿。鞭炮震天，鼓乐喧闹，人群的欢呼声如同潮水般涌来。可在这极致的喧嚣与繁华之下，她的心却一片冰凉，手心因为紧张和不安而沁出细密的冷汗。
　　她知道，前方等待她的，不是花团锦簇的温柔乡，而是一场胜负未卜、甚至可能鲜血淋漓的战役。
　　花轿在辰王府别院——如今已正式挂牌为“辰王府”——门前停下。繁琐的礼仪一项项进行，跨火盆，拜天地……沉七七像个精致的提线木偶，在喜娘的搀扶和指引下，完成所有动作。她能感觉到一道目光，始终落在她身上，带着审视，带着冷意，如同实质般，让她如芒在背。那是苏慕辰。
　　即使隔着流苏和红盖头，她也能清晰地感知到他的存在，和他周身散发出的那股低气压。
　　终于，她被送入了洞房——王府主院“栖梧居”的正房。
　　房间里红烛高燃，锦帐绣被，处处透着喜庆与奢华。侍女们悄无声息地退下，只剩下沉七七独自一人，坐在铺着大红鸳鸯喜被的拔步床上，心跳如擂鼓。
　　时间一点点流逝，外面的喧闹声渐渐平息。烛火偶尔爆开一个灯花，发出“噼啪”的轻响，更衬得屋内死寂。
　　不知过了多久，门外终于传来了沉稳的脚步声。那脚步声停在门口，略一迟疑，然后，“吱呀”一声，房门被推开。
　　沉七七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下意识地攥紧了手中的苹果（寓意平安吉祥）。
　　苏慕辰走了进来。他依旧穿着大红的喜服，衬得他面容愈发俊美无俦，只是那俊美之中，透着一股化不开的冰寒。他身上带着淡淡的酒气，但并不浓烈，眼神清明锐利，丝毫不见醉意。
　　他没有立刻过来掀盖头，而是走到桌边，自顾自倒了一杯合卺酒，仰头饮尽。动作间，带着一种显而易见的烦躁与压抑。
　　房间里安静得可怕，只有他吞咽酒水时，喉结滚动的声音。
　　良久，他才放下酒杯，缓步走到床前。
　　沉七七能感觉到他的靠近，那强大的压迫感让她几乎无法呼吸。
　　一只手，骨节分明，修长有力，带着微凉的体温，猛地伸了过来，没有任何预兆地，一把掀开了她头上的大红盖头！
　　突如其来的光亮让沉七七下意识地闭了闭眼，再睁开时，便直直撞入了苏慕辰那双深不见底的凤眸之中。
　　他正看着她，目光如同最冷的冰雪，里面没有丝毫新郎该有的喜悦或温情，只有冰冷的审视，毫不掩饰的厌弃，以及一丝……仿佛在看什么肮脏东西的鄙夷。
　　沉七七今日盛装之下，容颜更是美得惊心动魄，眉如墨画，目若秋水，唇染朱丹，肤光莹莹。可这般绝色，落在苏慕辰眼中，似乎并未引起丝毫波澜。
　　“沉七七。”他开口，声音低沉，没有一丝温度，如同寒铁相击，“现在，你满意了？”
　　沉七七心头一刺，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在他那冰冷的目光下，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用那般下作的手段，毁了一个无辜女子的清白，逼得本王不得不娶你。”苏慕辰逼近一步，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语气带着刻骨的嘲讽，“这辰王正妃的位置，坐着可还舒服？”
　　他的话语，如同淬毒的鞭子，狠狠抽在沉七七的心上。她脸色瞬间惨白，身体微微发抖。
　　“殿下……我……”她试图辩解，声音带着哭腔。
　　“收起你那套楚楚可怜的把戏！”苏慕辰厉声打断她，眼神锐利如刀，“在本王面前，不必再演了。你是什么样的人，你我心知肚明。”
　　他猛地伸手，捏住她的下巴，力道之大，让她痛得瞬间溢出了生理性的泪水。他强迫她抬起头，与他对视。
　　“既然你费尽心机也要嫁进来，那么，从今日起，就给本王牢牢记住你的身份，安分守己地待在这栖梧居里。”他一字一句，冰冷地宣告，“做好你的辰王妃，该有的体面，本王不会少你一分。但除此之外，不要奢望任何你不该得到的东西！”
　　他松开手，仿佛触碰了什么秽物一般，从袖中抽出一方雪白的帕子，擦了擦手指。
　　“尤其是，”他盯着她，眸中闪过一丝近乎残忍的光芒，“本王的感情。”
　　说完，他不再看她瞬间失血的脸庞和摇摇欲坠的身形，漠然转身，走向房门。
　　“殿下！”沉七七终于反应过来，惊慌失措地喊道，“今日……今日是我们的新婚之夜……你要去哪里？”
　　苏慕辰脚步未停，手已搭上门框，闻言，头也不回地冷笑一声：“新婚之夜？沉七七，你觉得，在你做了那些事之后，本王还会与你行夫妻之礼吗？”
　　他拉开房门，外面清冷的月光倾泻而入，将他挺拔的身影勾勒得愈发孤绝。
　　“本王怕……脏。”
　　最后一个字，如同最锋利的冰锥，彻底将沉七七钉在了原地。她眼睁睁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门外，房门被毫不留情地关上，发出“砰”的一声轻响，也彻底关上了她所有卑微的期盼。
　　房间里，红烛依旧高燃，映照着满室喜庆的红色，却显得无比讽刺。
　　沉七七呆呆地坐在床沿，脸上还残留着被他捏痛的红痕，下巴处一片冰凉。他离去前那嫌恶的眼神，那句“脏”，如同魔咒，在她耳边反复回响。
　　泪水，终于决堤而出。不是委屈的呜咽，而是无声的、绝望的流淌。
　　她得到了梦寐以求的婚约，穿上了凤冠霞帔，成了名正言顺的辰王正妃。
　　可她的新婚之夜，没有合卺酒，没有洞房花烛，只有新郎毫不留情的离去和诛心的羞辱。
　　她用尽全力争夺来的，原来是一座华美而冰冷的牢笼，和一个对她恨之入骨的夫君。
　　她缓缓抬手，抚上自己绝美的脸颊，那上面还残留着他指尖的力度和冰冷。
　　这，就是她不惜一切代价，换来的结局吗？
　　窗外，不知何时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敲打着窗棂，如同为她这血色弥漫的新婚之夜，奏响的一曲哀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