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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谈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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宓多里涂着精致蔻丹的指甲轻轻敲击着桌面,发出细微而规律的声响,像是在倒计时,她红唇微启,“一个和她长得一模一样的女人。”
这句话投入死水中的石子,在赤司结衣平静无波的眼底漾开细微的涟漪,快得让人只是一瞬间的错觉,她端起茶杯,又抿了一口,氤氲的热气暂时模糊了她过于阴森森的眼神。
“这和我无关。”她的声音透过水汽传来,平稳得没有一丝起伏。
“是吗?”宓多里嗤笑一声,身体微微前倾,她漂亮的眼睛里闪烁着洞察一切的光芒,“夫人,你这样大方的样子,都让我怀疑当初几次三番对我下死手的人不是你呢~”
她刻意放缓了语速,每个字都咬得很清晰,“我这里还有她的照片,你要看吗?”
赤司结衣放下茶杯,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光滑的杯壁,目光落在远处那丛开得最盛的白玫瑰上,“你这样未免太沉不住气了。”
“沉不住气?”宓多里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丝被戳破心事的尖锐,“她那张脸就是最大的原罪!你大方啊,你难道就能容忍另一个她活生生地站在你面前,提醒你这段有名无实的婚姻吗?!”
最后那句话,她几乎是嘶吼出来的,精心维持的优雅表象碎裂开来,露出底下扭曲的恐惧和嫉恨。
赤司结衣终于将目光从玫瑰上移开,重新落在宓多里因激动而微微扭曲的脸上,她的眼神里没有同情,也没有厌恶,只有一种近乎残酷的冷静,站在高高在上的位置,和她的丈夫如出一辙。
“有名无实的婚姻?”她轻轻重复着这个词,唇角勾起一抹极淡,极冷的弧度,“我想你搞错了一件事,我只是选择了一条更为稳妥的路,至于你…”
她顿了顿,声音轻柔得像叹息,却带着千钧之力。
“如果你连一个合格的替代品都做不好,征十郎真的会考虑你是否需要存在了。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真正的她可不会像你这样轻易就被人左右,然后愚蠢地跑到正室面前来谈条件。”
这话像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扇在宓多里脸上,她的脸色瞬间惨白如纸,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山田朝站在一旁,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窜上头顶。
她听不懂她们话语里全部的机锋,但那浓烈的恨意,恐惧和隐藏在平静下的疯狂,让她不寒而栗。她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想要远离这个是非之地。
“替代品…”宓多里喃喃自语,眼神空洞了一瞬,随即被更深的疯狂取代,“好,就算我是替代品!那又怎样?现在拥有这张脸,待在他身边的人是我!这个孩子也是我的筹码!你必须帮我除掉她!否则…就不要怪我把真相告诉双胞胎!”
双胞胎这三个字像一道闪电,劈开了花房里虚伪的平静。
赤司结衣的眼神骤然变得锐利,如同冰锥,直直刺向宓多里,那股一直萦绕在她周身温婉无害的气息瞬间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山雨欲来的压迫感。
山田朝的心脏猛地一跳,几乎要冲出喉咙。
真相?双胞胎?
她们究竟在说什么?是两个小少爷的事情吗?这和他们又有什么关系?
“你知道些什么?”赤司结衣的声音依旧平稳,但仔细听,能察觉到一丝极力压抑的紧绷。
宓多里似乎很满意自己终于扳回一城,她重新挺直脊背,尽管脸色依旧苍白,却带上了一种破罐破摔的狠厉,“我知道的比你想象的多…”
她故意停顿了一下,欣赏着赤司结衣眼中那细微的波动,才慢悠悠地继续说道,“阿征每年在某个特定的日子,都会独自一人在三楼待上一整夜,他跟我说过很多呢,关于她的事情。”
空气死寂。
山田朝屏住呼吸,感觉自己像被无形的手扼住了喉咙,她猛地意识到,自己无意中窥探到了一个足以将这位夫人拖入深渊的秘密。
阳光透过玻璃穹顶洒在女人身上,却驱不散她周身的寒意。
赤司结衣看了宓多里很久,久到对方脸上的得意渐渐被不安取代,终于,她缓缓开口,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说说你的计划吧。”
她转过身,重新拿起那把银剪,走向另一丛需要修剪的玫瑰,背影温和又凉薄,“…我会配合你处理好这次的威胁,但是…”
她的语气平淡,却像是在下达最终的判决。
“你最好管住你的嘴,如果让双子听到任何关于三楼的风声。”她侧过头,余光扫过宓多里,那眼神冰冷刺骨,“我不介意让征十郎换一个情人。”
宓多里浑身一颤,下意识地捂住了自己的小腹。她张了张嘴还想说什么,但在赤司结衣那无声的威压下,最终只是咬了咬嘴唇,低声道,“…我明白了。”
她拿起自己的手提包,几乎是落荒而逃,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失去了来时的从容,带着仓惶和一丝如愿以偿的后怕。
花房里再次恢复了寂静,只剩下剪刀修剪枝叶的细微声响。
山田朝站在原地,手脚冰凉,她看着赤司结衣专注修剪花枝的背影,那背影依旧优雅,却仿佛笼罩在一层浓得化不开的迷雾之中。
她刚才目睹了一场交易,一场用未出世的孩子和某个陌生女人的命运达成的黑暗同盟,而这一切的根源都指向那个被锁死的三楼。
“龙胆。”赤司结衣忽然开口,声音恢复了以往的温和,仿佛刚才那段惊心动魄的对话从未发生。
山田朝微微颤抖,白净的小脸上写满了恐惧,“夫人,我…我什么也没看到,什么也没听到。”
龙胆是谁?
“夫人。”冰冷的声线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山田朝的身后。
男人穿着裁剪合体的黑色西装,衬得皮肤有种不见阳光的病态苍白,紫色的中长发在脑后松松束起,几缕不羁的发丝垂在额前,发梢挑染着醒目的蓝色,最让人心惊的是他那双狭长的紫色眼眸。此刻正微微眯着,目光散漫地落在山田朝的身上,嘴角甚至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的笑意,仿佛眼前不是一个大活人,而是一件无足轻重的物品。
赤司结衣没有回头,声音轻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帮我收拾一下这些修剪下来的残枝吧。”
“是。”灰谷龙胆应了一声,迈开长腿,动作随意却无声无息。
他经过山田朝身边时,甚至没有多看她一眼,但那冰冷的视线掠过皮肤的触感,让山田朝如坠冰窟。
赤司结衣剪下最后一枝多余的侧枝,将它丢进山田朝手中的花篮里,那枝玫瑰带着尖锐的刺,落在其他花朵之上,显得格外突兀。
她转过身,脸上又挂起了温婉动人的微笑,仿佛刚才那个眼神冰冷,下达残酷命令的女人只是山田朝的幻觉,“去吧,把这些花插到我房间的花瓶里,装饰一下颜色心情也会好很多。”
“谢…谢谢夫人,我这就去。”
山田朝如蒙大赦地感激开口,她吓地小脸发白,捧着那个沉重无比的花篮,逃也似的离开了这片美丽而危险的花房,脚步踉跄,只想尽快回到自己的房间,忘记刚刚发生的一切。
不该贪心的…这里太危险了。
一会儿她就去递辞呈!得尽快离开这里——
赤司结衣独自站在花房中央,阳光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她抬起手,看着手背上那些被玫瑰刺划出的新鲜伤痕,指尖轻轻拂过。
她抬起眼,目光穿透层叠的玻璃和花叶,遥遥望向主宅的方向,望向那扇通往三楼的铁闸门。
眼神复杂难辨。
过了许久,她轻轻叹了口气,回到桌前拿起手机。
屏幕亮起,越洋电话。
“阿啦啦~母亲只想月斯,就不想我的嘛?”
“小景。”赤司结衣眼底的冰冷褪去,唇角挂上一抹真心的,柔软的微笑,“最近过的怎么样?”
此时遥远的欧洲,某座古老庄园的奢华卧室内,八岁的小孩子正未着寸缕地坐在大床边,摇晃着满是青紫掐痕和蚊子血的双腿,他无垢的白橡木发丝凌乱地铺散开,挡住了他身上密密麻麻的牙齿印,明明一副被人凌.虐的模样,偏偏他妖冶的脸蛋上挂着快乐的微笑,像个听话乖巧的疯子。
“我们在这里过的很好哦~教授教的东西也都很有趣,父亲大人好像是不生气了~还给了我和月斯零花钱,我们还认识了很多有意思的朋友~”
“那就好。”
“嗯?我们是很好,但是母亲大人您的声音听起来好像不太好,是被人欺负了嘛?该不会又是那个讨厌鬼吧~您就是太好脾气了,要是我在的话,一定会好好处理掉她的~”
“小景,你才8岁。”赤司结衣无奈地叹气,语重心长道,“这些事情是违法的。”
“法律也只是人为制定出来的评判标准~如果处理掉她就能让母亲大人您开心的话,我很乐意去修改法律的~”
“……”赤司结衣。
“瑾月呢?”
“母亲都不想和我再聊聊了嘛?我可是很想您的!”
“和你说话容易心梗。”
“母亲大人您这样我可是会伤心的~”
“你哥哥呢?”
赤司落景那双如同七彩琉璃般绚烂的瞳仁闪烁着明亮的光芒,他歪着脑袋,食指有一圈没一圈地绕着长发,白皙的皮肤上布满了暧昧的吻痕和青紫的指印,新旧交错,昭示着某种持续而异常的亲密和暧昧,“月斯,母亲大人找你哎~”
赤司瑾月正靠在宽大的四柱床头,柔软的黑色碎发衬得他肤色愈发苍白,如同上好的瓷器,他啪地一下阂上手中的畅销书,遗传了父亲的赤红眼眸淡淡地扫了眼笑的欢快的人儿,他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淡淡的阴影,眉头微不可见地蹙了一下。
厚厚的精装书被放到一边,封面上是鲜血淋漓的浅偿书名看着书页。
“母亲大人。”接过电话。
“你是哥哥,看着点小景,别让他太出格。”赤司结衣叮嘱道。
“我知道了。”
“哈哈哈哈哈~”将两人对话听得真切的赤司落景捂着肚子,笑的前仰后合,好像是听到了好笑的笑话,十分的幸灾乐祸。
“你最近身体怎么样?”
可能是母胎带下来的毛病,比起弟弟,赤司瑾月天生体弱,从小病痛缠身,就连身形也比同龄孩子更纤细,但他周身却萦绕着一种平静的疏离感。
“没什么问题。”
“不要忘记按时吃药。”
“好的。”公事公办的口吻,完全像是应付差事。
“……”赤司结衣。
这两个孩子就没有一个能让她省心的。
赤司落景善解人意地从哥哥手里拿过手机,脸上是一种无比生动的欢快表情,七彩的眼眸也被点亮,盛满了星光,他清了清嗓子,确保声音听起来清脆可爱,“母亲大人别担心啦~我刚还在和月斯玩游戏呢~他嫌弃学校无聊,非要拽着我翘课~”
“你确定想要翘课的不是你?”
“母亲大人您怎么能这么冤枉我?不过您不觉得那些教授的眼底透着一种清澈的愚蠢嘛?和父亲大人一样呢~他们让我怀疑他们当初是不是因为走了后门才能站在讲堂上。”赤司落景立刻绽放出大大的笑容,声音又甜又糯,带着恰到好处的思念和一点点撒娇的意味。
“小景,他是你父亲。”
“好吧~生理学角度来说,确实是这样。”
赤司结衣在面对自己的二儿子时,总有一种深深的无力感,和他一对比,只是公事公办的小大人瑾月可以说的上是体贴了。
她颇为头疼地扶额,听着他叽叽喳喳地说着在国外生活的琐事。
赤司落景表情丰富,完全就是一个在宠爱中长大,活泼开朗又懂事贴心的完美儿子形象,他甚至会不经意地抢过话题,抱怨月斯只顾着处理工作不理他,又赶紧替哥哥说好话,把月斯描述成一个虽然沉默但无比照顾弟弟的可靠兄长。
赤司结衣脸上的冰霜在儿子雀跃的声音和生动的表情中逐渐融化,眼底深处那抹阴森也被柔软的暖意取代。
虽然闹心,但她还是更偏爱这个从小情感淡漠,却活泼乖巧的二儿子一些,好几次都轻笑出声,温柔的声线里充满了母亲特有的慈爱。
“是吗?瑾月不理人不是因为你太气人了?不过你在外面还是要乖乖听哥哥的话,照顾好自己,叮嘱瑾月按时吃药。”
“知道啦母亲大人~您也是,要好好休息,别太累!”赤司落景甜甜地应着,七彩的眼眸弯成月牙,笑容纯粹而明亮。
赤司瑾月的目光扫过弟弟完美的表演上,唇角难得地扯出一抹真切的笑。
赤司结衣最后轻声说,“妈妈爱你们,要好好的。”
赤司瑾月翻书的指尖几不可察地停顿了一瞬。
屏幕暗了下去。
赤司落景脸上那灿烂的笑容如同退潮般迅速消失,重新变回绚烂无波的琉璃,他将手机随手扔到一边,翻了个身,凑到了瑾月面前,情人般亲昵地圈住对方脖颈,笑意盈盈道,“怎么补偿我?”
赤司瑾月放下手的书,蔷薇红色的血眸专注着对方惊艳的容貌,眼神幽深,“你确定还要继续?”
赤司落景笑得胸膛震颤,无垢的白橡木发丝黏在白皙的脸蛋上,抓着他的脖颈,肆无忌惮地吻上了对方性感的薄唇,像是地狱里妖冶勾人又美丽的妖精,彩虹般绚烂的瞳仁勾魂摄魄,笑容倾城,“月斯,你不会真的像母亲大人说的那样,是个没用的病秧子吧?”
“呵。”赤司瑾月捏着他的下颌,轻笑。
一模一样的面容,是禁忌,也是好奇,更是无聊时候打发时间的游戏,他们美丽的让人过目不忘,像是堕入人间的神明之子,又像是盛开在荼蘼的曼陀罗,光是靠近就会被吸引,陷入危险。
不过对于从小就得天独厚,应有尽有的小少爷们来说,没有什么是比漫长的时间更空虚的事情了。
电话那头,赤司结衣放下手机,脸上残留的笑意渐渐淡去,她看着庭院里依旧轮廓清晰的白玫瑰花田。
这两个孩子永远是她冰冷算计中唯一的温热,也是她唯一的软肋,为了他们,她可以做出任何事,忍受任何人,埋葬任何秘密。
夜晚——
山田朝沿着走廊匆匆走着,心脏还在狂跳,辞职信她已经放到了佐藤夫人桌子上了,今天她轮休,正好不在。
她收拾行李后,离开赤司宅邸,走出来好久才松了口气。
这种地方,她再也不敢起念头了…
突然,一只戴着黑色皮质半指手套的手就从身后捂住了她的口鼻,另一只手臂如同铁钳般勒住了她的脖颈,巨大的力量瞬间剥夺了她的呼吸和呼救的能力。
山田朝惊恐地瞪大眼睛,透过因痛苦而模糊的视线,看到了那双熟悉的紫色眼眸近在咫尺。
五分钟后——
空荡荡的街道上连带着行李箱都不见了,山田朝的意识逐渐模糊,她脑海中最后的画面那片在阳光下洁白得刺眼的白玫瑰花田和夫人脸上温婉动人的微笑。
魔鬼…